1700395982
1700395983
辽国女性这种独特的妆容跟契丹民族生活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有直接的关系。根据《辽史·地理志》的记述可知,辽朝鼎盛时期的版图幅员万里:东临日本海;南至今河北中部和陕西北部;西逾阿尔泰山,到额尔齐斯河;北抵外兴安岭和贝加尔湖,近安加拉河;东北到鄂霍次克海和库页岛。[11]
1700395984
1700395985
契丹民族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北地塞外苦寒之地,寒冷期长,冬天长期受西伯利亚冷空气盘踞影响,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更兼千里冰封,万里沙尘,对皮肤损伤很大。五代时期,后晋同州郃阳县令胡峤于契丹会同十年(947年)入契丹,因故陷居契丹七年,于后周广顺三年(953年)才亡归中原。[12]根据在契丹的见闻,胡峤写成记述契丹地理风俗的《陷北记》,其中记载他在盛夏七月入契丹境,就感受到北地的寒冷:“时七月,寒如深冬。又明日,入斜谷,……寒尤甚。”“契丹若大寒。”[13]
1700395986
1700395987
后来宋朝的使者在出使大辽时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切肤彻骨的寒冷。
1700395988
1700395989
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辽圣宗统和二十二年),辽、宋订立澶渊之盟。此后,两朝之间按例按时互遣贺正旦使、生辰使,此外还有告哀使、告登位使、吊慰使、贺登位使、贺册礼使、回谢使、普通国信使等,岁岁遣使通好,星轺相属一百多年。
1700395990
1700395991
“正旦”或“元旦”即正月初一日,在宋、辽两国都是重要的官定节日。这一天宋朝要举行隆重的“元旦朝会”,辽国也要举行隆重的“正旦朝贺仪”和宴会,诸臣、亲王和外国使者都要朝驾,庆贺新年。宋辽时期,皇帝和太后的生日皆为“圣节”。过圣节时,要举行隆重的祝贺仪式,两朝一般每年都会互相派遣贺生辰使前往祝贺。[14]
1700395992
1700395993
由于宋朝使节尤其是正旦使和一些生辰使往返契丹的时间恰逢隆冬和初春时节,寒冷异常,因此,皇帝要特赐冬季出使辽朝的使节御寒之衣裘,以示君王之恩宠眷顾。但毕竟南北环境、气候迥异,辽地之奇寒非一般可比,虽有裘衣蔽体,但“北风吹雪犯征裘”[15]的滋味,也非南国使者可以适应的。因此在宋朝使者的使辽诗和使辽的见闻录中,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对于辽地冬天风沙冰雪恶劣环境的记录和累其所苦的感受。
1700395994
1700395995
草白岗长暮驿赊,朔风终日起平沙。寒鞭易促鄣泥跃,冷袖难胜便面遮。(韩琦《紫蒙遇风》)
1700395996
1700395997
立望尧云搔短发,不堪霜雪苦相侵。(彭汝砺《望云岭饮酒》)
1700395998
1700395999
北风吹沙千里黄,马行确荦悲摧藏。……一年百日风尘道,安得朱颜长美好?(欧阳修《北风吹沙》)
1700396000
1700396001
马饥啮雪渴饮冰,北风卷地寒峥嵘。马悲踯躅人不行,日暮途远千山横。(欧阳修《马啮雪》)
1700396002
1700396003
万里尘沙卷飞雪,却持汉节使呼韩。(郑獬《被命出使》)
1700396004
1700396005
地风狂如兕,来自黑山傍。……飞沙击我面,积雪沾我裳。……况在穷腊后,堕指乃为常。(郑獬《回次妫川大寒》)
1700396006
1700396007
我行朔方道,风沙杂冰霜。朱颜最先黧,绿发次第苍。(沈遘《道中见新月寄内》)
1700396008
1700396009
这些使辽诗中描述的不仅是冰天雪地、朔风凛冽和漫天沙尘,还有对在这种恶劣环境下肌肤不胜侵袭的无奈感叹:“冷袖难胜便面遮”, “飞沙击我面”, “朱颜最先黧”, “一年百日风尘道,安得朱颜长美好?”
1700396010
1700396011
王安石约于嘉祐八年(1063年)暮春使辽,但他看到的北国春光是与江南春色迥异的“塞垣春枯积雪溜,砂砾盛怒黄云愁”的景象[16],暮春的余寒已让他心有余悸了:“扪鬓只得冻,蔽面尚疑创。”[17]来到凄冷苦寒的北地,南国的使者们都成了“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林黛玉。前面提到的彭汝砺的《大小沙陁》[18]最为典型:
1700396012
1700396013
大小沙陁深没膝,车不留踪马无迹。曲折多途胡亦惑,自上高冈认南北。大风吹沙成瓦砾,头面疮痍手皴折。下带长水蔽深驿,层冰峨峨霜雪白。狼顾鸟行愁覆溺,一日不能行一驿。
1700396014
1700396015
诗中既抱怨了环境之恶劣和旅途之艰难,更直接道出了这种环境对他皮肤的损害——“头面疮痍手皴折”,可谓深受其苦。彭汝砺出使辽国正值隆冬时节,正是塞北至寒、朔风至冽之时,因此感受颇深,也因此能看到契丹女性应对寒冷冬季的独特妆容——“佛妆”。
1700396016
1700396017
契丹为生活在大漠之间的游牧民族,长期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渔猎生活。“儿童能走马,妇女亦腰弓。”[19]与宋朝中原女子深居闺房之中不同,契丹女子长于鞍马之上,善于骑射。契丹妇女社会地位很高,有权并广泛地参与政治、军事、文化等各种社会事务。《辽史·后妃传》
:“论曰辽以鞍马为家,后妃往往长于射御,军旅田猎,未尝不从。如应天之奋击室韦,承天之御戎澶渊,仁懿之亲破重元,古所未有,亦其俗也。”[20]辽太祖应天皇后述律平、辽景宗承天皇后萧绰、辽兴宗仁懿皇后萧挞里都胸有谋略,善于骑射,都曾经率兵勒马,挥鞭行阵,有不俗的军事表现,是契丹女性的佼佼者。这种和男性一样的户外生活,不仅是体能、技能和智能上的挑战,也不可避免地会损毁她们的容颜。对具有保养作用的护肤、美容用品的需求成为一种必然。
1700396018
1700396019
庄绰《鸡肋编》中所说的“括蒌”恰好有“疗手面皲”和“悦泽人面”的功效,将之捣汁儿来层层涂面,形成独特的“佛妆”。在这种纯中草药制剂的免洗面膜的保护和滋养下,契丹女性的肌肤可以经受住严冬恶劣天气的摧残与考验,并在春天获得光洁如玉、白嫩细腻的面容,显露北国女性难得的妩媚与柔美。这也难怪契丹的贵族女性们会在严寒的冬季人人争当“黄脸婆”了。
1700396020
1700396021
夏至年年进粉囊,时新花样尽涂黄。中官领得牛鱼鳔,散入诸宫作佛妆。[21]
1700396022
1700396023
对契丹女性来说,南国的胭脂粉黛比较适合夏天的妆容,却不能满足她们冬日的需求,她们对具有保养作用的护肤用品的需求更为真切和实际,而不仅仅是中原女子“女为悦己者容”的浪漫与温婉。这种实用的佛妆遂成为辽代北地女性在冬天保养皮肤的一种特殊化妆时尚,宫中来自江南的女性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进行效仿:
1700396024
1700396025
也爱涂黄学佛妆,芳仪花貌比王嫱。如何北地胭脂色,不及南都粉黛香。[22]
1700396026
1700396027
言语中充满了以北地佛妆代南国脂粉的无奈及家国之失的悲伤与慨叹。
1700396028
1700396029
四、“佛妆”之“佛”
1700396030
1700396031
这种以栝楼汁儿涂面的护肤术之所以叫“佛妆”,恐怕跟辽代的崇佛之风不无关系。
[
上一页 ]
[ :1.70039598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