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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曾提及也门摩卡豆系出自哈拉的长身豆,且18世纪在列强船坚炮利的掠夺下,移植到印度尼西亚和中南美洲的殖民地栽培,一举打破伊斯兰教世界垄断咖啡之局面。200多年来,远离高原气候的咖啡树,已适应中南美洲的水土,也衍生不少杂交与变种,诸如卡杜拉、卡杜阿伊、黄色波旁、卡提摩或帕卡玛拉等。但咖啡基因宝库埃塞俄比亚并不看在眼里,唯独低咖啡因树被盗事件震醒了埃塞俄比亚当局,强力介入,赢回商机无限的天然低咖啡因树所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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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6月,巴西国立坎毕纳斯大学植物学家保罗·马扎费拉召开记者会喜孜孜地向世人宣布,他已从数千株埃塞俄比亚咖啡树筛选出野生低因咖啡品种,人类无须再动用基因改造工程或化学物理处理法,即可享受天然又健康的低因咖啡。不几日,埃塞俄比亚咖啡出口协会(Ethiopian Coffee Exporters Association)总裁海鲁耶·吉柏瑞·希沃(Hailue Gebre Hiwot)召开国际记者会,要求巴西的马扎费拉说明他如何在未经埃塞俄比亚官方许可下,私自取得数千株咖啡树样本,此事非同小可,形同强盗。他还指出,这批咖啡树属于埃塞俄比亚所有,不排除打一场国际官司,向巴西索回国宝树。埃塞俄比亚总理梅勒斯·简纳维(Meles Zenawi)更以严厉口吻向路透社记者说:“吾国严肃看待本案,不惜动用外交、法律各种途径,讨回公道!”一场外交战俨然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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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费拉教授也举办国际记者会澄清此事,指出自己生平并未去过埃塞俄比亚,何来盗取咖啡树之指控。埃塞俄比亚当局显然忘记整个案件始末。1964至1965年间,联合国食品暨农业组织(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提供经费,派遣一支由各国植物学家组成的研究团队到埃塞俄比亚西南部咖法森林(Kaffa),以及西北部伊鲁巴柏(Illubabor)与东部哈拉高地,搜集数千株咖啡样本并取出咖啡种子送到各国栽培,以免该国滥垦林地,造成珍贵的咖啡树种消失。这项国际拯救埃塞俄比亚咖啡基因行动,当年亦获埃塞俄比亚国王海尔·塞拉西(Haile Selassie)首肯,也派出该国专家参与拯救基因行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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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费拉还指出,当年各国专家不辞辛劳检视6000株咖啡树的生态,并详载种子采集地点和品种,一款四份,分赠给埃塞俄比亚、哥斯达黎加、印度和葡萄牙四国择地栽培,以延续咖啡多元基因的香火。巴西并未分到这批咖啡种子,直到1973年才从哥斯达黎加取得这批咖啡树的种子,再移植回巴西。1984年,马扎费拉开始研究这批得来不易的咖啡,费时近20年才从数千株咖啡树筛滤出三个低咖啡因品种。如果巴西不做这项研究工作,各国恐怕都已忘了这件事。他还说:“虽然在实验室中找到了阿拉比卡低咖啡因树品种是破天荒的新发现,但我怀疑这些稀有咖啡品种可能已在滥伐成风的埃塞俄比亚绝种了。”此解释平息了埃塞俄比亚的怒火。低咖啡因树所有权与营销权究竟属谁,转为幕后协商。2004年7月埃塞俄比亚总理简纳维改口说:“希望和巴西合作,创造双赢。”喧腾一时的争议就此落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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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费拉的研究数据显示,三个珍贵的低因品种出自咖法森林,咖啡因含量只占豆重的0.07%~0.6%,比一般阿拉比卡的1.2%~1.8%少了1/25到1/2咖啡因。有意思的是,马扎费拉同时也发现了高咖啡因的阿拉比卡新品种,咖啡因含量高占豆重的2.8%,几乎不输罗巴斯塔,也印证了埃塞俄比亚咖啡基因的庞杂性。也就是说,咖法森林不但存有低咖啡因树,也有高咖啡因的阿拉比卡,因此才会有学者认为,阿拉比卡是从中部非洲的粗壮豆演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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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以来,马扎费拉教授一直与埃塞俄比亚农业研究院交换研究心得,并呼吁巴西与埃塞俄比亚继续研究剩下未检测完成的咖啡样品。他还要求埃塞俄比亚当局扩大林地考察与保育工作,以找出更多天赋异禀的咖啡品种,为市场注入更多新活血。此事件之后沉寂了三年,到了2007年8月,埃塞俄比亚农业部长才召开国际记者会,宣布天然低咖啡因树研究有成,已开始进行商业栽植,将在最短时间贩卖天然低因咖啡。据一般推断,上市日期应约在2009年,但记者会上并未提到咖啡因的含量。照笔者2004年取得的资料,三个低因品种的咖啡因含量约占豆重0.07%~0.6%之间,若埃塞俄比亚栽培的低咖啡因树种子的咖啡因含量为0.07%,便很接近化学处理法的低咖啡因(含量约0.02%~0.05%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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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低咖啡因树属商业机密,其咖啡因含量究竟是多少,埃塞俄比亚并未言明,卖关子到上市日前夕。无论如何,这将对现有的咖啡市场造成重大冲击,尤其在健康意识高涨的今日,美味又天然的低因咖啡肯定会创造更大的咖啡消费量,也可能改变世人喝咖啡习惯。虽然目前人工处理的低咖啡因市场约占全球咖啡市场800亿美元的10%,专家预估一旦天然低因咖啡上市,这个百分比可能上升到50%,引爆下一波咖啡新时尚,不容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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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斗赢绿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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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强势斡旋世界最大咖啡产国巴西,分享天然低咖啡因树研究成果,接着又为咖啡农权益,力战世界最大咖啡连锁品牌星巴克,指控绿色美人鱼盗用埃塞俄比亚故有的耶加雪菲、西达莫以及哈拉三个咖啡产地名称,要求星巴克必须撤销这三个地名的商标注册,因为这些地名属于埃塞俄比亚所有,必须经过当事国同意、授权后才得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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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争议于2005年3月爆发,又成为国际媒体炒作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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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感兴趣的是,埃塞俄比亚乃阿拉比卡发源地,2006年咖啡出口量达17万吨,创汇4.31亿美元,高占全国出口额35%[5]。全国7000万人口中,有1500万人靠咖啡活口。2006年,埃塞俄比亚全国国民生产毛额只有97.8亿美元,国民所得不到900美元,是世界最穷国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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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对手星巴克,它是咖啡连锁巨擘,2006年全球拥有12440家门市,麾下强大律师团最擅长控告同业仿冒绿色美人鱼商标,总营业额达77.8亿美元,几乎是埃塞俄比亚国民生产毛额的80%。2006年,星巴克向世界各产国进口15万吨咖啡豆[6],约占埃塞俄比亚同年咖啡产量30万吨的50%,但埃塞俄比亚咖啡只占2006年星巴克咖啡进口量的2%(星巴克主要以中南美洲豆为主力,符合美国人咖啡偏好的历史轨迹)。昔日只闻星巴克告人,而今穷酸的埃塞俄比亚,却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不惜兴讼与富可敌国的星巴克打一场硬战,当然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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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主打悲情牌,全球媒体与人道组织几乎一面倒向弱者。埃塞俄比亚以星巴克大热卖的“伙伴日晒西达莫”[7]为例,诉说咖啡农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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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南部西达莫(Sidamo)产区的费洛村(Fero),农民为了生产一磅日晒豆,必须摘下6磅的咖啡果子到户外曝晒15天,而且每隔几分钟就要上下翻动一回,确保受热与干燥平均,相当辛苦。但农民每磅日晒豆只获1.45美元的报酬,这还要扣掉发电机燃油费、银行贷款、工资、咖啡豆送下山的运费,农民赚进口袋不到1美元。然而,星巴克门市却以每磅26美元高价销售“伙伴日晒西达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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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的国际慈善团体乐施会(Oxfam)实地走访埃塞俄比亚咖啡产区西达莫的费洛村,发觉农民衣衫褴褛,无鞋可穿,住在泥巴和茅草搭盖的陋屋遮挡风雨,三餐靠着自己栽种的蔬果维生。农民的心声是:“我们很愤怒被剥削,但要向谁哭诉?”乐施会还替村民拨拨算盘:2006年,2432位费洛村咖啡农共生产30万磅日晒豆,平均每位得款123美元,但每位还要上缴20美元给咖啡合作社与工会,以支应相关道路公共建设和行政费用,进入每位农民口袋只有103美元,要用来支撑一家四口全年开销,难怪随处可见饥民行乞。星巴克还算厚道,当年亦拨赠15000美元奖赏村民生产高质量咖啡,使每位农民额外多分得6.2美元,但杯水车薪,仍不足糊口。乐施会指出,中南美洲的精品咖啡末端售价的45%会进入咖啡农口袋,但埃塞俄比亚农民却只得到5%~10%,显然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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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智慧财产局局长曼吉斯提(Getachew Mengistie)一针见血地指出,农民每磅生豆卖1.45美元,星巴克却在美国每磅卖到26美元,两地价差18倍。原因出在埃塞俄比亚不知运用知识产权为农民创造价值,只要打出埃塞俄比亚精品豆名号,就可在美国以高出一般商业豆3倍的售价营销。要知道,光靠美国下游通路投资烘焙、包装和营销设备,是无法创造如此巨大的附加价值,因为大部分价值出自咖啡产地(如果星巴克未打上“西达莫”的名号,肯定卖不了这么高价位)。他强调:“埃塞俄比亚是咖啡发源地,赫赫有名的产区当然具有庞大营销价值,却被农民忽视,致使超额利润最后被懂得利用产地威望创造价值的国家,不费吹灰之力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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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终于觉醒了,决定师法西方发达国家掌握品牌、创造价值的技巧来造福劳苦农民,于是在2005年3月向美国专利暨商标管理局申请西达莫、耶加雪菲、哈拉三个名闻遐迩的产地商标权。以后美国业者贩卖这三地精品咖啡,必先经过埃塞俄比亚授权才可挂上产地名称,辛苦的农民可因此获得更合理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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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乐施会估计,埃塞俄比亚一旦取得这三个产地商标权,每年将为埃塞俄比亚增加8800万美元收入,不无小补。然而,星巴克却向美国商标局提出异议,因为星巴克早在2004年便已先申请西达莫为商标[8],虽然该案还在审查中,但先申请者占有先机。埃塞俄比亚驻美大使与星巴克交涉,得到的回应是:“请直接与我们的律师谈。”不过,2006年美国商标局批准了埃塞俄比亚拥有“耶加雪菲”商标权,西达莫和哈拉两个产区名则仍在审议中。星巴克聘请庞大律师团加强辩护火力,试图阻止埃塞俄比亚掌控另两个产区商标权。2006年11月,星巴克新上任的资深副总经理杜黑(Dub Hay)甚至在YouTube发表一段影片,向埃塞俄比亚公开叫阵,批评地名申请商标是非法行为,并建议埃塞俄比亚当局改采产地认证制,例如牙买加蓝山和夏威夷柯娜咖啡,对消费者亦有保障。该影片一个月内吸引数万人次点阅,却惹恼了美国媒体和人道团体,认为星巴克吃相难看。代表埃塞俄比亚的律师萝贝塔·赫顿说:“杜黑一派胡言,埃塞俄比亚此举旨在保护身价不菲的商品,巩固应得的知识产权。埃塞俄比亚只是采用星巴克保护商标的策略罢了,为何别人这么做就要百般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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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智慧财产局局长曼吉斯提表示:“星巴克建议的认证制不可行,因为清寒、文盲的咖啡农无余力执行额外文书认证,况且这么做只会增加不必要的规费支出,售价不会因此增加,对农民收益毫无帮助。我们申请商标权目的,是要让农民有较好收入,以后可睡在床垫而非地上,每天至少有一顿饭可吃,有能力送小孩去上学。连这点卑微的要求都要打压吗?”美国媒体一面倒数落星巴克,甚至批评星巴克为“现代版殖民霸权,巧取豪夺埃塞俄比亚千年传承的优质咖啡……”用语虽然过火了点,但杜黑在强大舆论压力下,终于公开道歉,收回“埃塞俄比亚申请商标是非法行为”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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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缠讼两年的商标案落幕,埃塞俄比亚与星巴克和解签约,星巴克撤回西达莫、耶加雪菲和哈拉的商标申请,并同意由埃塞俄比亚授权产地商标的使用,也同意协助埃塞俄比亚营销这三产地的咖啡,双方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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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平而论,星巴克每年的咖啡进口量约12万~18万吨,比起宝洁、雀巢、莎莉,以及卡夫食品,可谓小巫见大巫[9]。宝洁、雀巢、莎莉和卡夫食品,被誉为全球四大咖啡烘焙老大哥,咖啡烘焙部门的年营业额均在10亿美元以上,每年咖啡总和采购量高占全球总产量之半。星巴克对待咖啡农最起码比这四家“喊水会结冻”的超级烘焙厂厚道多了。但它受盛名之累,常沦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便很容易弄得灰头土脸。有趣的是,在本案中有业者因此获利。美国东岸知名的绿山咖啡(Green Mountain Coffee Roasters)最能体谅咖啡农遭受的不公平待遇,2006年趁着埃塞俄比亚与星巴克闹得不可开交,抢先与埃塞俄比亚签下产地许可协议,不费吹灰之力打赢了一场企业形象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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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07年11月,埃塞俄比亚向全球36国申请“耶加雪菲(Yirgacheffe)”、“西达莫(Sidamo)”、“哈拉(Harar)”的商标权,已获28国认可[10],并和美国、欧洲、日本24家咖啡公司签下产地商标许可协议,2009年埃塞俄比亚已和北美、欧洲、日本和南非的将近100个进出口公司和烘焙厂签订授权协议。这将使得埃塞俄比亚咖啡农和工会更有制订售价的权力,不再受制于人,农民收益有了更大保障。牙买加蓝山、印度尼西亚曼特宁和夏威夷柯娜是否跟进,值得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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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埃塞俄比亚打了漂亮的胜仗,但农业当局也呼吁埃塞俄比亚咖啡农在庆功的同时,莫忘提升质量,今后在日晒、水洗和分级上,应采取更高标准,让消费者有物超所值之感,否则徒有商标权亦难与他国精品豆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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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年增产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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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俄比亚虽贵为阿拉比卡母国,但谈到每公顷平均产量却难以启齿。中南美洲产国平均每公顷可生产1~2吨咖啡豆,埃塞俄比亚却大概只在500~600千克左右,确实难看。但此情况已在逐年改善中,尤其是2007年6月,埃塞俄比亚迫使星巴克屈服,成功取得耶加雪菲、哈拉和西达莫的商标权后,农民收益增加,是未来增产最大诱因。另外,官方研究单位近30年来不遗余力筛选高产能、高质量的品种,也有了成果。1978年以来,金玛农业研究中心(Jimma Agricultural Research Center)已从西南部的咖法森林筛选出23个抗病力强的高产能品种,分发给农民栽植。这几年,研究人员进一步以风味优雅的野生品种与高产能阿拉比卡杂交,培育出三个优异品种,能兼顾产能与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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