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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40 的确,软件只能够通过沉重的硬件来发挥它轻捷的功能。然而,到底还是软件发出指令,影响着外在世界和机器,机器只作为软件的功能实现物而存在,机器的发展可以实现更为复杂的设计。第二次工业革命(指信息革命——引者),不像第一次那样,没有向我们展现轰鸣车床和奔流钢水这类惊心动魄的形象,而是提供以电子脉冲形式没着线路流动的信息流的比特。钢铁机械依然存在,但是必须遵从毫无重量的比特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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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45 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1700417870]
1700420446 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第十八章  数字时代的神话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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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48 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1700417871]
1700420449 两种“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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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51 对于生活在“重”的原则占主导地位的世界里的人来说,数字时代的世界宛若一个神话的、巫术般的世界。卡尔维诺通过对古罗马著名的诗人奥维德的诗《变形记》的阐释向我们暗示了这一点。他认为《变形记》的出发点“不是实体的现实,而是神话故事。”在卡尔维诺看来,对奥维德来说,一切都会变化成不同的东西,关于这世界的知识意味着消解世界的物性。对于他来说,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事物之间,都有一种本质上的可比拟性,与权力和价值观的任何等级观对立。如果说卢克莱修的世界是由不变的原子组成的,那么,奥维德的世界则是由规定着万物——无论是植物、动物或者是人——的多样性的品质、属性和形式组成的。“但这些不过是一个单一的共同本质的外表而已;这本质一旦被潜在的情绪激发,就会之以与它绝不相同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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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53 在奥维德的神话世界里,构成这个世界的材料是同质性和单一性的,林林总总的事物都是同一种材料的不同形态,在某个时刻,一种形态的事物可以轻易而举地变成另一种形态的事物。比如在《变形记》中,奥维德写到了人“一个女人如何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棵忘忧树”的:她的两只脚深深地植入土地中,一层柔软的树皮渐渐向上扩展,裹起她的大腿,她抬起手梳理头发,发现手臂长满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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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55 奥维德还谈到阿拉奇纳(Arachne,他是专司梳纺羊毛、旋转纺子、穿针引线的神)的手指。“在某一时刻,我们看到阿拉奇纳的手指渐渐延长,变成纤细的蜘蛛腿,开始织起蛛网来。”一个专司纺织的神原来是一个蜘蛛!神不仅与人,而且与动物都是相通的。奥维德的这种神话思维其实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神话思维。在中国的神话小说《西游记》中,孙行者是猴子变的,而且在成为行者后,还可以自由地变成其他东西(“七十二变”),猪八戒是猪变的,白骨精是一堆白骨变的,还有许许多多妖怪都是由各种动物修炼而成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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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57 神话世界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处于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没有固定形态的。各种神灵鬼怪、花鸟鱼虫都可以面目全非,都可以令人“刮目相看”。万事万物和人都是由同一种基本因素构成的,因而受制于同一种规律。不仅物与物之间不存在固定的界线,而且人的心灵与万事万物出为有固定的界线,因而一切事物之间,心灵、语言与物质之间都存在着因果关系。这种不受限制、漫无边际的联系在神话上被称为“交感性”或“通感性”。比如说,巫术中常常使用咒语这一现象,表明巫术认定了这样一个前提:非实体性的语言能够产生实体性力量——改变事物、人的存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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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59 正如卡西尔所说的:“原始人绝不缺乏把握事物的经验加以区别的能力,但是在他关于自然与生命的概念中,所有这些区别都被一种更强烈的情感湮没了:他深深地相信,有一种基本的不可磨灭的生命一体化沟通了多种多样形形色色的个别的生命形式。原始人并不认为自己处在自然等级中一个独一无二的特权地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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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61 早期的哲学家或者说具有哲学情结的人当然不是原始人,但他们仍然保留着这种“生命一体化”的信念。有一个关于毕达哥拉斯的传说说明了这一点。“有一次他从一条被鞭打的幼犬旁经过,他同情地恳求:‘住手吧,别打了,因为在它的哀号中我听出:这里面寄居着我一个朋友的灵魂’”。无论是毕达哥拉斯还是《易经》、《易传》的作者,都保留有这种“生命一体化”的信念(在《易经》和《易传》中,“生命一体化”的信念呈现为“天人合一”的信念),而且把这种一体化的基础最终归结于一种作为“始基”的“数字”。今天的人们可以知道这种观念错在哪里了:他们混淆了物性(原子)和数字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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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63 然而与巫术、神话看起来格格不入的20世纪的技术出乎意料地表明,存在着一个以二进字数字为基质的万物一体化的领域,或者说一个“世界”。一旦这个巫术式、神话式的“世界”介入到人所在的物性的世界中来,它在很大程度上使世界、人类成为一体化。被时空及其他物质性障碍分离的世界和人类借助于数字技术而真正成为“共同体”。人与人,人与整个世界的“交感”和“交往”当然就顺理成章了。比特不是一种现实的、实体性材料,而是一种由人根据自己的意愿、需要创造出来的材料。比特构成的世界(即赛柏空间),理所当然地是一个一体化、同质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事物的形态可以轻而易举地轻化为另一种形态。“数字化”首先意味着“一体化”——在第三章 中我们已经指出,“多媒体”本质上是一种“单媒体”,“多”不过是“单”的各种变形。“一阴一阳之谓道”在物性世界是颇成问题的,但在数字世界里却是千真万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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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65 计算机世界千变万化的信息、图像、文字,都不过是一“0”一“1”之“道”派生出的“器”。计算机科学不过是以“0”和“1”的“形而上学”(“形而上者之为道”),计算机技术是这种“形而上学”(也称“元物理学”)统辖着的关于“器”的种种学问和应用,每一种技术都是一个关于0和1的“变形记”。但各种技术万变不离0与1。所以“一体化”同时意味着比特之“化身”的高度“多元化”。计算机作为一种由“一体化”的基质构成的媒体,对于一切模拟性信息来构成信息的媒体(如电视、收音机、电报等)具有天然的优势——电脑可以将所有的模拟化的信息转化成数字化信息,并随心所欲地由一种形态的信息变成另一种形态的信息,使人可以自由地优游于不同的感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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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67 与数字化信息相比,模拟化信息是一种“石头化”的信息——僵硬、固定的信息(读者不妨回忆一下本书第二部讲到的大众媒体的马赛克特征与电脑上使用的“马赛克软件”的区别)。相应地,传输这些信息的通道(“信道”)也是僵硬、固定的,比如电台和电视台很难用同一种方式来发射信号,一个同时可以接收电视和收音机信号的机器实际上把电视机和收音机生硬地摄合在一起,没有内在统一性的机器。而电脑则可以接收和发送各种形态的信号(信息)——声音、图像、文字信息,甚至触觉和嗅觉信息,传输这些信息的方式(“信道”)是同一种方式(“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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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69 电脑的这种优势意味着,从前发送接收模拟性信号媒体全部将被(远程)电脑这种既“多”又“单”的媒体彻底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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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71 总而言之,神话世界的“一体化”特征同样存在于数字世界中。所不同的是,赛柏空间以人的现代技术而不是以巫术来支持的,它的神奇是可以在技术上得到解释的。计算机技术是一种借助于非巫术的工具和语言实现巫术和神话般效果的技术,它以理性的方式实现了古代巫师和神话作者的对于世界和人自身的种种设想。计算机技术是一种不是巫术的巫术,数字时代是一个具有巫术色彩的高技术时代。在某种意义上讲,“数字化生存”就是“神话化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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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73 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1700417872]
1700420474 “飞速”与“光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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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76 “神话化生存”并不限于比特世界的“一体化”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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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78 神话表达了人们克服世界的石头化的强烈欲望,或者说是对于原子世界的石头化特征的想象性地克服。然而石头除了具有坚硬、僵死(形态的固定性)的特征之外,还有“沉重”的特征。克服世界的石头化的另一重含义就是克服原子世界加诸人的“沉重”。以《西游记》中的孙行者为例,他的神奇不仅表现在他有“七十二变”,而且表现为他能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自由地往来于天上人间。概而言之,他的高度自由既表现在他在形态上的高度自由,也表现在空间位置上的高度自由——从此处高速地飞到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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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80 “飞翔”的意象在各民族的神话中是普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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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82 希腊神话中的诸神和半人半神都是能飞的,比如柏修斯。(犹太)旧约圣经中的上帝,新约圣经中的上帝(耶稣)以及上帝的使者(天使)也都是本来居住在天上,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中国的神话和宗教意识中,神或神仙不同人的重要之处也是他们生活在天上或能够得道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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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84 “身轻若燕”在世界各个民族中都被看作是“神性”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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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86 哲学家也把“飞翔”状态当作是人的超越性的表征。在中国思想中,最高的自由状态就是庄子所说的“逍遥”。所谓“逍遥”,其实就是飞翔。按《庄子·逍遥游》的说法,能够作“逍遥游”的是由一种其大无比(“不知其几千里矣”)的鱼(名为“鲲”)变成的鸟(名为“鹏”)。无论是在西方人的“天使”形象中,还是在中国的“如虎添翼”等成语中,我们都能看出,飞翔都是一种最为超常能力、超常的自由状态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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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420488 尼采常常把他所认为的理想人格状态描述为一种象“鹰”一样的自由飞翔的状态。在《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他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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