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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没法替你做决定，选择手术和选择不手术都只能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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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生，如果是你妈得病，你会怎么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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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没得病，别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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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是说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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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个住院医生马上就要跳起来了，赶紧冲上去，把住院医生支开，和家属简单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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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现在的规定，就让您知道手术存在风险，如果实在不能接受风险医生是不能强迫您做手术的。但是现在这个病情，确实手术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建议您选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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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非常顺利，病人也成功出院了。但是没有想到又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个病人家属又来我门诊了。她妈妈明明不是我管理的病人，按理说复查应该找她的主管医生才对。结果发现，她过来为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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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又住院了，说是脑梗，医生建议我们用抗凝，说用了可能会出血，不用可能会栓塞，让我们自己决定用不用。我这实在是没招了，才过来听听您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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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直摇头。这并不是我的专业，但是大概明白了那位医生的意思。医生的潜台词是，“抗凝总是有风险的，而且这个风险还没法控制，如果要用，出风险你可别怪我没和你说”。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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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加一个“让病人自行选择”的条目，是为了实现“知情选择权”。这条规定从法律上，不允许让作为医生的我，为病人做任何决定。法律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病人的权益，让“你知情，我选择”变成“你知情，你选择”。这是进步，我同意。但是在实际操作时，如果没有做好医生的培训工作，就很有可能因为动作变形而出现畸形的效果，就像我开篇讲的那位病人一样，会很无助：我不懂医，你让我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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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是《知情同意书》告诉了病人风险，由病人来选择，医生就完全不需要承担责任了。一位优秀的医生，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规避风险，在和病人讲述过所有治疗方案之后，一定会主动给病人提供一个他认为最好的治疗方案，这才是作为一位医生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如果什么都让病人自己选，那要医生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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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伦理学家杰伊·卡茨（Jay Katz）在1984年写作的《医生与病人之间的沉默世界》（The Silent World of Doctor and Patient）一书中提出的观点引发了医疗改革，使得病人对医疗决策拥有更大的决定权。阿图医生认为，如果赋予病人更多的医疗决策自主权，有可能在无意间大大地提高了医疗服务的质量。但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这种责任的转移做得有点矫枉过正了。病人自主权看似变多了，但是最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病人通常不想要我们给他们的自主权，在实际治疗中他们会放弃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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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看病如打牌，是高手也不能包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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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为什么要选择治疗方案，就不能给出一个最好的治疗方案吗？很可惜，你可以通过地图软件看到现在去机场最快的方式是坐地铁还是开车，也可以通过购物软件比较同一款商品的全网最低价，但在“看病”这件事情上，想找到“最好”真的很难。咱们不说别的，就往回倒推100年，那个时候哪怕是慈禧太后花重金聘请的医生，都没有你现在随便去拍个片子获得的信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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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为什么还没有“最好”的方案呢？这是因为医疗不仅仅是一门自然科学，它也是一门社会人文科学。医生认为最好的方式是手术，但是你这一周刚好想陪女儿走上婚礼的殿堂；医生认为你应该多吃肉，可是你吃斋念佛不肯吃；医生认为要切除乳腺才能切除彻底，可你确实不想损失作为女性最重要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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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医学还是一门基于概率的科学，但是作为个体，我们无法接受概率的结局。例如现在，肺结节非常泛滥，而且女性高发，导致很多中老年女性饱受困扰。做手术吧，如果是良性岂不是白做？何况还有术后疼痛、呼吸困难的风险，更甚者，万一手术台出风险人没了，岂不是后悔莫及？可不做吧，万一是恶性的，再过一年长大了，转移了，怎么办？即使医学的诊断准确度有99%，但是那1%落在每个个体身上，都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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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的导师就遭遇了类似的情况。一位病人的肺结节是良性的，手术也很成功，但是病人术后因为呼吸功能出问题去世了。家属不依不饶，认为这个手术如果不做就好了，并且认为医生在手术前就应该劝他不要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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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把医生看成救苦救难的菩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觉得医生在我的心目中，更接近一个赌徒，是拿病人的生命和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是生命）在搏一个奇迹。所以，医生只是一个牌桌上的高手，相对于普通玩家，他能清楚地算出来场上打过的牌，也必然知道自己如何打牌能够最大概率地取得胜利。如果他一个晚上持续打牌，他能够保证自己是赢钱最多的那一个人。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保证他每一局都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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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大家讲一个真实案例。男，63岁，在某地诊断出甲状腺癌，经朋友介绍又找某直辖市著名医生会诊，诊断为良性甲状腺结节，半年复查。家属不放心又托朋友找一位京城的著名医生诊断为甲状腺肿瘤，需手术。于是病人回某地请最开始那位医生给予手术，术后病理为良性甲状腺结节。病人会诊费连同住院费花了几万元。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才是“庸医”？是否有医生应该赔偿这几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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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我们医生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了。甲状腺是结节还是癌，本身就很难确定。包括穿刺在内的任何一项检查也都可能对病人造成损伤。你永远无法确定你所做出的医疗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你唯一能确定的是，你推荐给病人的方式，是《CNNC指南》上正确概率最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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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之所以怕选择错误，是因为机会成本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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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看病，先说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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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我辞职了，从北京一所非常知名的三甲肿瘤医院辞职。没有发生过医疗纠纷，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什么大的人际关系不和，就是单纯辞了个职。仅仅因为想要趁年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不荒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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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吐槽我的任性，也有人赞美我的随性。但我，一个从北京辞职到上海读博士后的人，常会半夜惊醒，这种内心的焦灼无法告知他人。很多人不理解：“你在焦虑什么呢？明明是去了更高的平台，有了更多的发展机会和施展的空间，你应该开心才对啊。”我之所以焦虑，是因为我无法估算辞职付出的机会成本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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