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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31 一周后,我在医学中心看到了道迪先生。他一个人坐在大厅等候区——我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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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33 我慢慢地走近他,不知道他能否感觉到我在靠近。我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在他旁边的塑料座椅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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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35 伦纳德立刻朝我的方向转过头,瞬间露出满面笑容。我伸出手与他握手时,他的整个身体转向我。在简短握手后,他的右手熟练地来到了我的脸部:大拇指立即放在我的嘴唇上,食指和中指在下颌角,手掌压在喉头上。我觉得自己一向惧怕别人摸我的脸,但这种突如其来的触碰驱散了我的顾虑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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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37 伦纳德保持着充满活力的微笑,让我们的初次见面气氛活跃。他说道:“你好,我是伦纳德。”他发出了我听得懂的声音,这在聋人中间十分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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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39 “我叫大卫。”我紧张地盯着他的面部表情缓缓说道。我们能够跨越这道鸿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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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41 “大卫你好!”伦纳德满怀热情地说道。于是,我交了一位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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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43 我环顾四周,有零星几位坐轮椅的患者,带着新出生的宝宝的年轻母亲,一个身穿防风夹克的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一名衣着整齐的医药推销员,他们都看着我们。我向他解释说,我们住在同一个社区,自己曾经在路上看见他们步行到医学中心。伦纳德说,贝蒂在医学中心的洗衣房工作。我们交流起来只是略微有一点点困难,而我也渐渐地习惯了被询问的时候脸被摸来摸去。几分钟后,贝蒂挽着同事的手臂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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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45 伦纳德和贝蒂立即握起对方的手,通过手语拼写交流起来,不时在寂静中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贝蒂转向我,以几乎标准的语言说:“很高兴认识你,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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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47 我惊呆了,真的。几分钟的时间里,我们就熟识起来,我希望他们以后也会记得我。道迪夫妇坚定而温厚的性格魅力触动了我,我急忙赶回校园的一幢教学楼中。后来,我又了解到他们的欧洲之旅,伦纳德在木工坊的工作,他喜欢做的木匠活儿和其他一些奇闻。我还进一步了解了伦纳德用手来理解他人的技能,这种方法叫作“塔德马”(Tadoma),是利用呼吸的感觉、嘴唇的形状、下巴的运动以及喉头震动的触觉来理解别人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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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49 我时常在社区周围遇见道迪夫妇,尽管他们的交流能力让人惊叹,但他们的行动能力更加神奇。据我观察,伦纳德在附近的街道活动时并不需要使用盲人拐杖,他对每一条马路和每一处障碍物都了如指掌。有一天,我跟在他们后面研究这种技能,就像在玩一场赌上生命的两人三足式“贴驴尾巴”(Pin the Tail on the Donkey)[2] 游戏。在社区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当一辆20世纪70年代的福特雷鸟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驶过,我看到他俩超级敏锐地一齐停下来,纹丝不动。我们距离彩虹大道只有一个路口,那是一条城市主干道,大大小小的车辆络绎不绝,我想知道,他们如何感知哪些车辆按南北向通行,没有危险,而哪些车辆沿着41街东西向通行,对他们构成威胁。当马路对面清晰可见,也没有车辆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竞走比赛开始了,他们手牵着手,步伐一致地走向马路对面。他们走到路边时,脚自然地抬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安全地回到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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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51 医学院三年级开学后,我轮换到哈里·杜鲁门退伍军人管理局医院,所以有几个月没看到道迪夫妇了。现在,我又轮换回大学医院的精神科,希望可以很快再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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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53 我今晚值夜班,收治急诊部的精神病患者。一名患者躁狂症发作,危及生命,于是我和住院总医师急急忙忙地跑下楼赶往急诊。她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声音嘶哑,神志不清。我照料过几位受躁狂症困扰的患者,但这位瘦弱的病人使我感到有些恐惧,她住在软壁病房,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或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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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55 我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一个女人狂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手里拿着一根烟比画着,烟并没有点着,她把烟当作指示杆、指挥棒和书写工具。她对我视而不见,却热情洋溢地向看不见的人群讲解倒十字架的意义。她把烟头转过来,用已经碾碎的一端在装有软垫的墙壁上画了几十个倒十字,太多是在原有的图画上重描,以示强调。她几乎不能说话,这位无辜的患者令我感到十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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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57 我转过身看着住院总医师时,听到几名急诊住院医师说收治了一名耳聋患者。“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盲人在地下室有木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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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59 我不需要更多信息,便知道是伦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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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61 “道迪先生在哪儿?”我向那几位年轻的医生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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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63 “三区。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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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65 “他是我邻居。他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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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67 “他切到了手指,但还好。你去打个招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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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69 我拉开帘子,道迪先生躺在病床上,右手裹着沾满血的毛巾。他的太太坐在旁边,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绕到病床另一侧,握住他们的肩膀,向他们打招呼。两人的手迅速从前臂向下滑到我的手上,而伦纳德只能用左手寻找着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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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71 伦纳德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他赶忙用手语拼写告诉贝蒂,她说出一声“大卫!”,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而伦纳德又一次露出了大大的微笑,认识他的人都爱这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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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73 后来我成了一名外科医生,可现在缝合切伤的手指还不是我的专长。此刻的我不是照顾患者的医生,而只是一名患者的邻居,碰巧遇到他前来就医。伦纳德的镇定与勇敢深深地打动了我。同时,尽管他如此注意安全,还是不幸地遭遇事故,这也令我感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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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75 更令我痛心的是,伦纳德的手指对其生活质量来说举足轻重。切伤手指是很悲惨的,而对于一个失明且失聪,必须通过手与他人交流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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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77 伦纳德在童年时期患上脑膜炎的经历表明,在20世纪30年代,人们对这种疾病无能为力。如今,如果以强效抗生素及时治疗,类似的感染可以完全治愈。贝蒂的先天性耳聋显然没有药物治疗方法,但现在的人工耳蜗可以解决类似的听力损失。视力损失的患者在未来会怎样呢?未来的植入式医疗装置无疑会恢复视力,无论病因来自眼外伤还是脑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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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26679 然而,道迪夫妇之间的爱情故事会怎样呢?两个丧失感官能力的人相互陪伴、协助和指导,他们之间鼓舞人心的情谊来自残疾,并通过相互依靠又渴望独立的情感得以维持。当所有疾病都能够治愈,我们会不会丧失不屈不挠的坚韧性格?当所有悲剧都能够缓解,胜利会不会贬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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