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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21 柳亮比她高一级,长腿长脚,乌黑浓密的头发,整齐洁白的牙齿,长长的眼睛黑白分明。每次他都坐在最靠近走廊窗户的位置,一直在看书。经过的时候,李梦洁觉得“气喘不过来,仿佛要窒息”——这是李梦洁的原话。不久前,李梦洁坐在我现在的位置,在柔和的灯光下,艰难地向心理医生俞明华袒露内心最柔软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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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23 天气渐渐热了。初夏的雷阵雨说来就来,劈头盖脸地把没有凋谢的泡桐花朵全部打落到砖路上。树木不断生长新绿的嫩芽,热烘烘的空气里满是清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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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25 柳亮要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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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27 她经过走廊,她经过窗前,她经过他身边。忽然,他叫她的名字,递给她一张明信片。她接过,一句话都没说,回到自己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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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29 从此再没有音信。一年后,她也离开家乡去上大学,在繁华的都市扎下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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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31 直至一次她跟朋友一起去淀山湖野外烧烤。也是五月,天是明亮的蓝色,湖水是明亮的绿色,各种花都开了,水面上浮着五彩的野鸭子和白色的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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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33 大家一边吃一边闲聊。大人忙碌地走来走去,孩子们打闹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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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35 然后——她看到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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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37 在阳光下,柳亮的头发乌黑浓密,牙齿洁白整齐,长腿长脚,一点都没有变,宽大的手背上静脉一根根凸起来,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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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39 在那个瞬间,白色的、紫色的泡桐花重新在身边绽放。他们惊喜寒暄,互留联系方式,时间仿佛倒退到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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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41 那天回家很晚很晚。灯下,她翻出一张发黄的明信片。时间太久,已经有了霉点,但是还能看出明信片的正面是东北冬日清晨的白桦林,太阳刚刚升起。反面用黑色碳素墨水工整地写着:“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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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43 怎么开始的谁也不记得,李梦洁只知道自己着了魔。二十年前的隐秘情愫,二十年后蓬勃而生。在偶然清醒的间歇,李梦洁深深自责。她明白这是不道德的,是完全不对的。她的家庭幸福美满,孩子聪明可爱,先生是上市公司的高管,虽然工作繁忙、经常出差,但对她、对家庭都全心全意。在学校里,她是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在同事和朋友眼里,她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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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45 我听到这里,坐不住了,从口袋里把刚才打印的李梦洁的病史掏了出来,摊在桌子上给俞明华看:“明华,你得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李梦洁跟柳亮的事,她先生知道吗?她自杀可能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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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47 俞明华缓缓地摇摇头:“蕾蕾,你听我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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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49 李梦洁说,其实,心里喜欢的人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就好像一枚刻字的模具,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明明白白就在那里,唯有当合适的时机到来,才会显现出清晰的字样。她知道现在是在错误的时间重逢对的人,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却无从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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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51 他们都明白利害关系,其间分分合合,在克制和无法克制之间徘徊。柳亮提出过各自离婚然后两人在一起,但李梦洁坚决不同意。双方都有孩子,各自的配偶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婚姻的起初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牵手,但一旦组织起家庭就是血脉相连,所牵扯的方方面面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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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53 理智与情感,道德与激情,他们在反反复复来回拉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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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55 “然后呢?”我心想,这事儿简直跟电视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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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57 “然后,她得了淋巴瘤。”俞明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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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59 李梦洁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警告。任何人得了恶性肿瘤,情绪都难免波动。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老公因为一个重大的项目一直往返于上海和巴黎,柳亮成为她充满无休无尽的彷徨、恐惧和无助的日子里唯一能依赖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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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61 李梦洁淋巴瘤的治疗效果不错,但一年多后,蒽环类化疗药物的心脏毒性逐渐凸显,她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潜意识里,她认为这是自己做错事情得到的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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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63 “净瞎掰。”我听到这里回应了一句。淋巴瘤的致病原因目前还不是非常明确,但化学污染和病毒感染不可忽视,尤其是染发剂,它与淋巴瘤之间存在着直接关联,所以,染发一定要谨慎,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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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65 至于化疗药物的心脏毒性,这个早有定论,只是由于个体差异,症状表现不一,我们所能做到的,是尽早发现并预防治疗。李梦洁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唯心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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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67 俞明华对我的反应不以为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思想包袱一旦背上就很难甩开。李梦洁人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也好,跟柳亮这档子事不能拿上台面,又迈不出离婚这一步,内心始终充满愧疚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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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43669 我则有些不耐烦:“不就是一出狗血剧嘛。哎,刚才那个柳亮为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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