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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涛下周做手术。肺结节这玩意儿轻重可说不准，又在肺门，他的造化得看病理结果。外科跟麻醉科那是一家亲、鱼水情。陈菡的消息比我灵通。但我没想到她会通知晓凤。不过，以我对陈菡的了解，她这么做太正常了，琐细周全，事必躬亲，是处女座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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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陈菡都是处女座。我对家里的清洁卫生一贯采取铁血统治，家里老的小的出去逢人就抱怨，说我们家搞得跟手术室一样，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冰箱里不许有隔夜菜，做完功课看完书，桌子上必须清理得空空如也。老刘和Happy周末去奶奶家，吃完饭，奶奶是这么挽留的：“再坐会儿！吃点瓜子，剥点花生！回去了，你妈肯定不让你吃带壳的东西！”但是，跟陈菡相比，我是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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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Happy放学回家经常说起这个女同学跟那个女同学一言不合就开撕。我觉得太不可理喻了。我们念书的时候，女生个个温文尔雅，宿舍永远和风细雨，几百年也不会吵架。唯一的一次，是陈菡和董晓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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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菡只要回宿舍就要换睡裤，说去过病房了，裤子上有病菌。睡个二十分钟的午觉，洗脸、刷牙一样都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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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董晓凤是她的对立面。晓凤同学对生活随遇而安，而且爱惜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件儿，各种盒子、罐子、瓶子一概舍不得抛弃。床上更是琳琅满目，除了专业书、小说、杂志，偶尔还能翻出一袋鱼皮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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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宿舍楼套用军事化管理模式，定期检查卫生并进行评比，嘉奖优秀，通报脏乱差。又到了检查卫生的日子，陈菡穿着睡裤看着她的下铺——董晓凤医生的床铺——实在忍无可忍，等来等去，晓凤也没回来，眼瞅着就要检查到我们楼层了，陈菡一不做，二不休，把董晓凤的床和桌子一通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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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菡的断舍离神功果然了得，那次检查下来，她们宿舍的量化分高居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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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董晓凤回到宿舍不干了。因为陈菡把她的东西整理得太整齐了，她好多心爱的东西再也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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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菡很生气，说：“你那些破盒子破罐子留着干啥？”董晓凤怎么肯承认她积攒的各种月饼小盒子是破烂呢？俩人那段时间闹得很不开心，每个人都跑来找我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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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智角度来讲，我当然赞同陈菡；但是呢，董晓凤的各种瓶瓶罐罐也没碍别人事，完全可以藏起来，不用扔到垃圾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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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就算晓凤的桌子上乱七八糟，但是人多仗义呀。那个夏天，据说有个变态晚上偷偷溜进宿舍楼偷看女生洗澡，搞得我们每天晚上进水房的时候都心惊胆战，还不是晓凤挺身而出？她在屋里搜了一圈，找了两把勺子，搬个板凳坐在楼道口，一边读英语一边站岗，遇到不太熟悉的男生经过，她一手一把勺子腾地站起来，一米七的个子，气场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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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俩的风波持续长达两个月，然后又和好如初。董晓凤跟彭涛谈朋友的时候，晓凤跟陈菡走得比跟我还近。我也没辙，谁让陈菡精致呢。她那些个洗脸抹脸的东西，别说从前，就现在我也没理清头绪，先得洗面奶洗脸，然后爽肤水，然后精华露，然后眼霜，然后面霜，然后防晒霜，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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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彭涛，打死董晓凤也不会跟陈菡虚心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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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爱情的力量是超乎一切的，那阵子董晓凤变得跟陈菡差不多，每天身上都香喷喷的。还买了两只锅，宿舍一楼有间公共厨房，有煤气，以便单身汉们放假时偶然来了兴致下个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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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董晓凤撺掇我下班别回家，跟他们一起去公共厨房做饭。我架不住诱惑，抛弃了老刘，尾随董晓凤、彭涛和陈菡去了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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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菡是当仁不让的大主管，安排晓凤择菜，彭涛洗菜，我切菜，她掌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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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凤拿起一把芹菜，抡起两根筷子，照着芹菜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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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呆了：“晓凤，你在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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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芹菜叶子呀。”董晓凤继续咬牙切齿地用力，“难道你们吃芹菜是连叶子一起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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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我们四个人分成两派，我表示跟晓凤一样，在我们老家，炒芹菜的时候，要把叶子去干净，空心菜也是如此；陈菡跟彭涛立场统一，说叶子富含维生素ABCDEFG，乃蔬菜之精华也，怎么能去叶留秆，简直是买椟还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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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嬉笑吵闹了一会儿，最后“去叶派”以两票胜出，“留叶派”只有一票，因为彭涛临阵弃权。我们以为他是为了董晓凤，后来才发现他真的不吃芹菜，无论秆子还是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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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董晓凤相视一笑。分开了这么多年，再见面也一点都不生分，是因为我们有着那么多共同的过去，随便点一下，全部泛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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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多有缘分，中国这么多人，我们几个从五湖四海跑到上海来，住在一幢楼里。”董晓凤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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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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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跟彭涛一起，很开心的。”董晓凤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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