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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研究生面试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地点在九号楼七楼会议室。不巧那个点正是电梯上下最繁忙的时候,隋艺看架势不对,索性一口气爬楼梯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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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是,那个考分高于他的男生也几乎同时到达了电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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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考生看看手表,差十分八点。正好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他心里很着急,生怕迟到,使劲往电梯里挤。结果电梯超重,嘀嘀发出警报。最靠近电梯口的,是这个考生和一位自己举手提着盐水瓶、佝偻着腰的病人。这个考生索性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离面试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了,能否考上葛均波院士的博士关系到一辈子的发展,病人能有啥急事?等一会儿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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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考生顺利到达七楼,正在犹豫是在门口等候还是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本院老师们都来了。只见一位中年男医生指着他说:“你是来参加博士面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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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搓着手回答:“是的,老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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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说完,那位中年男医生就命令道:“你已经被取消面试资格,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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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中年男医生就是我们心研所所长葛均波院士。他刚才也在一楼电梯口,这个考生的一举一动,他全部看在眼里。“我们医生的这点微末道行,一点一滴都是从病人身上积累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病人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人生病很痛苦,而凭我们现在的技术,其实很多问题根本解决不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医生的心地不够善良,不能充分体谅病人的痛苦,那让病人怎么办?医者德为先。你一个大小伙子,爬七层楼很困难吗?就算不想爬楼梯,再等一下也没关系。怎么可以让一个自己举着盐水瓶的心脏外科病人下去等着,而你先乘电梯?!这样的学生,门门考满分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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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反复晕厥的病人来到急诊,隋艺仔细研究了他的病史,心中疑团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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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现血性心包积液,一定是什么地方出血。最可能的病因还是肿瘤。但是,当天我院急诊心脏超声检查和他在当地医院做的心脏超声检查,都没有提示心包腔内存在异常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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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包穿刺暂时解除了心包填塞的危险,但是不查清楚还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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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建议病人做心脏磁共振检查。心脏磁共振是检测心脏内外是否存在包块,并确定包块性质的金标准。但心脏磁共振检查预约时间很长。隋艺动用私人关系,请放射科的同学无论如何第二天一早加做一下。结果,磁共振检查结果显示,在病人右心房的右后侧,有一块婴儿巴掌那么大的肿瘤,贴着右心房向心包内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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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因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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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肿瘤相对于身体其他部位的肿瘤较为少见。大部分是随着血液来到心脏的转移性肿瘤。原发于心脏的肿瘤有四分之三是良性的。不过,心脏肿瘤即便为良性,一经发现,绝大部分都建议尽早手术切除。因为心脏是血液的交通要道,良性肿瘤虽然不侵犯周围组织,但会阻碍血液流动,有些组织松脆的肿瘤,譬如心脏黏液瘤,还会在心脏搏动的过程中,表面脱落,形成栓子,造成栓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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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多人觉得奇怪,这个肿瘤并不小,为什么心脏超声看不出来?主要原因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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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超声影像就像皮影戏,五彩斑斓的偶人是立体的,但影像是黑白平面的,很多信息不能完全显示,所谓彩色多普勒超声也是计算机经过运算之后,将测到的血流信号在屏幕上用不同颜色标志,并不是直接看到了有颜色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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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对一个立体结构进行观察,很难面面俱到,心脏超声检查时会检测一些既定的常规切面,好比切西瓜,先对半开,再切成四份,然后切成规整的一牙一牙。标准常规切面检查可以应付大部分病情,但面对特殊病情时需要加做非常规切面检测。如果超声医生没有得到充分的临床提示信息,不可能为每个病人都加做非常规特殊切面检测,如果都加做的话,一个医生即使累死累活一天也诊断不了几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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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共振报告出来之后,隋艺顾不上夜休,拉着病人又去查了一次心脏超声。果然,在病人右心房的右后侧,反复调整超声探头位置之后,发现了一团亮度较高的异常实质性占位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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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所有人的心脏表面或多或少都有脂肪垫,如果不加提示,超声医生就算瞄到了也不敢说是肿瘤,还得跟脂肪相互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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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原因后,隋艺把这个病人推荐到心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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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教授下台,轮到老王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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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的幻灯片总是极富视觉冲击力,因为他们直接放映手术中的照片和视频。在一片血红的视野中,将肿块连同附着的右心房壁全部切除,然后摘取病人自己的心包进行右心房修补。在摊开的蓝色手术铺巾上,肿瘤看上去是一大块扁平的、呈蜂巢状的紫红色不规则结构,面目可憎,令人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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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外科医生的粗枝大叶作风又展露无遗。我们在交流病例时,为了保护隐私,病人的姓名、籍贯等信息都要予以隐藏。不过,院内同事自己讨论的时候会马虎一点。老王同志放映的每张照片都原汁原味,上面赫然标记着:37病区,17床,王七弟,4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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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内心震撼不已,差点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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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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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是那个以前读夜校时一本正经和我们辩论的王七弟!不可能是那个戴着无框眼镜说话斯文的王七弟!不可能是家里有六个姐姐、谦和有礼的王七弟!反正,无论如何不是我认识的王七弟!我所认识的爱人如爱己的王七弟,这会儿应该正在宁波嚼着雪菜呢!他怎么可能生肿瘤?而且是附着在右心房上的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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