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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41 就在那个时刻,一种深邃的感觉击中了我。过去十年,我一直在写科研论文,事实上没几个人会读。我走遍世界,在医学会议上向那些比我还懂行的人夸夸其谈。尽管做了许多工作,耗费了许多心血,但我把最重要的人忘了—这个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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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43 你是我过去的病人,我未来的病人,我现在病人的儿女、父母或邻居。尽管收治病人中有五分之一的人最终会死在重症监护室里,但大多数人甚至不明白那是什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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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45 在那个寒冷刺骨的爱尔兰之夜,在最后一杯黑啤深色酒泡的陪伴下,我开始写这本书。这不是一本充满欢声笑语的作品,事实上,书里多是悲伤,但也总有希望。我要带你去走走,去那些命悬一线的病人去过的明暗之所。即便是在黑暗里,最小的处所也能闪耀未来的微光。我要向自己遇过的病人借用他们的身体、生活和家庭,用这些故事在死生相交的深缝里洒下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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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47 如果我在今天、明天和后天都努力工作,兴许能救下一人的性命。在我整个职业生涯里,也许能救好几百人。然而,我希望这本书能做到更多。我希望它能告诉你重症监护可以做到哪些,应该做到哪些,甚至不应该做哪些。它会给你一些极有用的建议,避免你身边的人在某天需要见我。它甚至能告诉你如何拯救一个人的性命,让你对社会中存在的最为显著的伤害提高警觉,让你一瞥生死边缘。生命之脆弱会逐渐变得明晰,当然,不可思议的适应力和坚忍不拔的人性会抵消这种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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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49 现在,我要带你开启一段重症监护医学世界的旅程,带你看看我们每天要治疗的病人。书里的每一章都是受到我在临床医学一线所遇之人的启发而写就的。我们会去探索重症监护室的工作机制,以及身为在该病房内工作的医生,我的所思所想。你会体验到医院最戏剧化的区域内的声、味、相。我们还会探索人体的主要器官系统,探究我们是怎么在人体已无脉搏的情况下维持体征的,以及当病人被宣布脑干死亡时会出现何种情况。我会跟你分享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在与人类的脆弱相搏斗过程中的高光与低潮。低潮浸透着黑暗,然而当病人和家属站在生死边缘时,我有幸与他们站在一道,支持他们。借助这一透镜,我看到了美好生命的日常点滴。已逝的史蒂夫·乔布斯在一次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致辞中提到,“死亡是生命最伟大的发明”,这句话让我们珍视在这个地球上与他人共享的时光。有时,黑暗能带你看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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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51 马特·摩根医生@dr_mattmorgan201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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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56 重症监护室的故事 [:1700650548]
1700650757 重症监护室的故事 第一章 欢迎来到重症监护医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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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59 一个小女孩如何帮助拯救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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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61 一名重症监护室医生,是重症特护医生,是病危护理医生,是重症医疗师,是复苏医师,但归根结底,仅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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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63 哥本哈根,8月一个晴朗美丽的傍晚,女孩薇薇放学回家后,在花园里跳舞。薇薇是一个快乐的12岁小姑娘,头发是金沙色的,脸颊如苹果般红润。父母离异,生活对她来说有些艰难;她的妈妈在工厂里做帽子,努力维持生计。妈妈透过窗户看着自己的女儿,薇薇正光着脚丫在草地上起舞,自顾自地咯咯笑。48小时后,薇薇处于生死边缘。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正是关于让薇薇存活下来的那些人、那些实践和技术的。薇薇的经历是一条长达65年的奋斗道路的起点,这条路让我们在面临毁灭性的重大疾病时仍有机会继续享受人生。这个故事将告诉你,重症监护将如何拯救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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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65 那天早些时候,薇薇没有留意到一滴水正好落在她的手上。[2]晚上用手揉眼睛时,她自然也不知道这颗水滴里包含了百万拷贝数的致命脊髓灰质炎病毒。当妈妈唱睡前小调哄她入睡后,病毒在体内开始攻击。它穿过了细胞膜,从薇薇的手上转移到了她的口腔细胞中。太阳落山后,病毒已经感染了她的扁桃体、颈部的淋巴结,最后是她的消化道。到了早上,薇薇觉得头疼,便没再跳舞。妈妈把冰凉的手放在她发烫的额头上,而后按了按她僵硬的脖子。再过一天,薇薇在系夏裙的扣子时已经有些勉强,她的胳膊沉重、虚弱,手指笨拙地移动。她被带到当地的布勒格丹医院,医生叫她名字时她已经没了反应,呼吸急促且短浅。不久后,薇薇遇到了那个将救她一命的男人,他是世界上第一位重症监护室医生—比约恩·易卜生医生(见附录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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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67 在遇到薇薇的时候,易卜生医生36岁,是一位麻醉师。他一眼就看出薇薇正被严重的急性脊髓灰质炎折磨—急性意味着病症的开始和进展都很迅速,严重则是因为薇薇所患的脊髓灰质炎已让她出现了深度衰竭。1952年,在哥本哈根脊髓灰质炎大暴发的头两周里,已经有27人死于这一疾病。这次疫情结束时,有超过300人感染了脊髓灰质炎,其中的三分之一遭遇了薇薇所经历的呼吸道衰竭,最终130人死亡。[3]易卜生医生知道唯一能救薇薇的机器是所谓的“铁肺”,但这台机器当时已被占用。因为患上这种疾病,薇薇的呼吸道肌肉非常虚弱,无法帮助她吸入周边的空气,而铁肺是她唯一的幸存机会。铁肺会在病人的胸腔和外部世界之间建立一个密封环境,用一个强有力的空气泵制造出真空,由此抽动胸腔膈肌,让空气从气管进入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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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69 看着薇薇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易卜生医生感到绝望。随着她血液中溶解的二氧化碳(一般会随呼吸排出)含量升高,她的血压也越来越高,神志越来越不清晰,她甚至控制不了唾液,会呛到自己。接下来,易卜生医生决定做一件激进的事,而此举将永远改变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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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71 作为麻醉师,易卜生医生在手术室里的职责是给病人注射强劲麻药,使其陷入昏迷,再用其他药剂让所有肌肉停止收缩反应,其中就包括呼吸肌。只有在这种情形下,外科医生才能安全地进行复杂的手术操作,因为这些操作要求人体处于静止和易于操控的状态。同时,为了确保病人正常呼吸,易卜生医生需要将一根塑料管插到病人的气管里,大多数情况下是从嘴巴或鼻子插入,但偶尔也会直接从颈部正面插入气管中—这一过程被称作气管切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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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73 对易卜生医生来说,薇薇的情况其实是他每天救治病人时都会遇到的。不同之处在于,薇薇的肌肉无力是由脊髓灰质炎病毒直接作用于运动神经和脊髓引起的,一般情况下是由此二者给肌肉下达指令。虽有不同,解决方法却如出一辙,1952年8月27日上午11:15,易卜生医生把薇薇抬到手术室,组织了一次紧急气管切开手术,他将薇薇的气管与一个充气袋相连,随即挤压了一下充气袋,利用正压将空气挤入薇薇的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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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75 这与人类一般的呼吸方式截然相反。你现在试着深吸一口气,感受一下腹部的那块大肌肉,也就是膈肌,它会向下压,同时刺激肋骨两边的肌肉收缩,促使肋骨向上和向外扩张。这一系列动作会在有弹性的两肺之间、胸腔内部各层之间创造一种负压。这种压力被传递到了肺部,将双肺向外拉伸,5亿个微小肺泡感受到压力,帮助空气吸入。就是在这个时刻,空气变成了呼吸。但在薇薇目前的情况中,易卜生医生是靠挤压一个袋子来把空气挤到肺里的,这就像是在高速行驶的汽车里,你把头探出窗外,张大嘴巴,让空气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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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77 呼吸之间,薇薇的胸口抬升又伏落。第二次呼吸要比第一次容易些,到第十次时,她沉甸甸的双眼睁开了,她终于又透过生命的窗户看到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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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79 生活中看似简单的想法很可能通向最深远的变革,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刻。易卜生医生不只是在拯救一条人命,还须维持生命的运转,为了做到这一点,接下来他需要迈出十分重要的一步—为薇薇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并召集一个团队来看护她,不间断地挤压充气袋,直到她的呼吸道肌肉恢复正常为止。没人知道她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事实上光是持续挤压充气袋,就需要一队医学生轮流值班,每人挤压8个小时—不能挤得太用力,也不能太轻;在这样一间临时的医院病房里,需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维持薇薇的体征(见附录图2)。而这个病房,便是世界上第一间重症监护室。在哥本哈根脊髓灰质炎大暴发的6个月里,超过1 500名医学生志愿者来过这儿,帮助挤压薇薇以及其他需要同样治疗方式的病人的充气袋。[4]最终,在1953年1月,充气袋被一个专门的医疗呼吸机替代,这个机器能直接帮助薇薇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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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81 虽然困难重重,虽然薇薇颈部以下瘫痪,但她依然活了下来。住院7年后,薇薇出院了,她跟妈妈搬到了一个新建好的公寓,在那里她需要24小时依靠呼吸机。薇薇是个非常快乐、活跃和勇敢的年轻女士。她热爱阅读,口抿一根小棍子来翻阅她最喜欢的书(见附录图3),她还会用牙齿咬住一根画笔在纸上画下各种珠宝。她经常参加家庭聚会,轮椅下装有重型电池来为她的“机械肺”供电;她在位于12层的公寓房间里眺望哥本哈根的城市天际线,一旁有心爱的边牧犬鲍比陪伴。薇薇与自己的一位男护工逐渐发展出一种特殊的情谊,两人陷入爱河,很快就订婚了,他们和鲍比在一处家庭避暑小屋里共同度过了一个长长的夏日,暂时从薇薇所面对的现实中抽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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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83 尽管薇薇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康复治疗和护理,但重症幸存者的生活仍时常为残疾负担所扰,她无法完全实现生活独立。薇薇没让她所面临的挑战给生活蒙上阴影。她仍是妈妈的女儿,依然拥有自己的生活。之后,易卜生医生从未停下脚步。医学也在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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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85 重症监护不单是某个场所,也不单是某群人或某个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它有点像是当代的教堂,会用到特别设计过的建筑,昂贵的装备,独特的方法,以及一群在人文与实践方面经过专门训练、深谙聚精会神之术的人。重症监护关注的不是不朽的上帝,它关注的是最普通的病人,它救助病情最严重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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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87 重症监护的物理场所,可以被称作重症监护病房、加护病房,或者就叫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应该容纳医院总病床数10%的床位,并且须靠近手术室和急诊科。[5]每个单独的床位区域内须特别配备维持体征的呼吸机、多种输液泵、透析仪和监控设备。但每张床最重要的配置并非以上所说的各种机器,而是病人的专属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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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50789 病人之所以会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甚至多个重要器官衰竭。有可能是肺衰竭,这样的病人需要呼吸机维持体征,比如薇薇;还有可能是心脏衰竭、肾衰竭、消化道衰竭、代谢衰竭、血液循环衰竭甚至脑衰竭。任何人如果病到需要器官支持的地步,就是命悬一线了。我们可以将医院里所有病人的疾病严重程度以及他们所需要的护理程度分为5个级别,从0到4。[6]0级护理病人所患的多是温和疾病,可以安全地在普通病房接受治疗,在这种病房,7~12个病人配备一名护士。1级护理病人有病情恶化的风险,需要接受定时生命体征观察。他们通常会被送到护理干预更频繁的急症病房。2级护理病人需要的是高依赖性护理。这种病人有且仅有一个器官面临衰竭,通常是两个病人配备一名护士。2级护理病人的病房通常在重症监护室附近,或者就设在重症监护室内。与此同时,病情更严重的病人需要3级护理,训练有素的护士会在病床边24小时守护。这种情况通常是病人需要呼吸机来帮助他们呼吸,或者不止一个器官系统面临衰竭。有时,一个病人可能需要非常多的复杂装备来维持体征,且需要多名护士进行护理。这种病人即4级护理病人,他们始终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在这里,危重病人不仅需要特殊的治疗或机器,还需要时间:医护人员需要时间解决病人的问题,医疗装备也需要时间来治愈他们的身体。而这一切之根本,在于病人们所得到的专门护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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