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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691 虽然脑和思想间的确切联系是未知的,甚至可能是不可知的,但所有动物中脑和行为之间更普遍的联系是达尔文关注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人类的由来》一书的核心,书中详细描述了非人动物表现出的复杂的行为适应或本能,并从自然选择的角度对其进行了解释。蚂蚁等群居性昆虫给达尔文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它们复杂的交流系统和识别同巢同伴的能力表明它们拥有记忆。蚂蚁之所以拥有这样丰富的行为能力,是因为这些昆虫拥有相对较大的脑。在达尔文看来,考虑到蚂蚁身体的大小,这些脑称得上“尺寸非凡”。在解释蚂蚁的脑如何将所有的行为都集中在这么小的空间中时,达尔文显得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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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693 可以肯定的是,一团质量极小的神经物质就可能产生非凡的心智活动:众所周知,蚂蚁拥有惊人的多样化本能、心智力量和情感,但它们的脑神经节还没有一个小针尖的四分之一大。从这一点看,蚂蚁的脑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物质原子之一,也许比人脑更神奇。[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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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695 在蚂蚁的例子中,显然没有必要对脑和心智之间的联系进行形而上的吹毛求疵——没有人怀疑蚂蚁令人惊叹的行为是由它们的脑产生的。这同时也突显了一个事实:微小动物的脑与行为之间的联系像人脑与心智之间的联系一样不可思议、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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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697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中,达尔文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他认为,大多数动物的本能行为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但在人类中,本能行为的作用却明显较小。他提出,如果本能在某种动物的行为中所起的作用相对较小,那么这种动物的脑结构就应该更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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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699 我们对脑的功能知之甚少,但我们可以感觉到,随着智力的高度发展,脑的各个部分必须通过非常复杂的渠道联系到一起,这些渠道承担着自由程度最高的交流的功能。因此,每一个单独的部分可能不太适合以一种明确的、可遗传的(也就是本能的)方式来对应于特定的感官或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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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01 达尔文的意思是,在更发达的脑中,功能的局域化程度会更低,因为“自由程度最高的交流”将以某种未知的方式支持更复杂的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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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03 达尔文的这些论述揭示了一个原理,可以解释为什么不同动物的脑有不同的形状——因为它们朝不同方向进化以产生不同的行为。把通过自然选择实现的进化和共同谱系的模式结合到一起,可以解释复杂结构的起源,在原则上甚至可以解释人类意识的起源,尽管后者的运作原理充满了形而上学的神秘性。达尔文坚信,某种形式的意识深入延展到动物谱系当中,人类和其他动物之间的差异只是程度上的:我们只是比我们的猿类“亲戚”们意识更强,而不是拥有一个需要特殊解释的全新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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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08 这些关于意识的起源及其与脑功能联系的争论并不局限于学术界。中产阶级和受过教育的工人对这些观点也有巨大的兴趣,尤其是在赫胥黎于1874年在贝尔法斯特英国科学促进会会议上做了一场极具影响力的演讲之后。赫胥黎的演讲后来被刊登在《自然》杂志上,还以修改过的形式刊登在读者众多的《双周评论》杂志上。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在《自然》杂志、报纸、杂志和小说上,出现了针对这篇演讲的成百上千的回复。[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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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10 赫胥黎的演讲之所以激起了如此大的反响,是因为他声称动物(包括人)是“有意识的机器”或者说“有意识的自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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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12 根据我们所知的神经系统的运作方式,当神经系统的核心部分发生某种特定的分子变化时,这一变化就会以我们完全不清楚的某种方式导致我们称为感知的意识状态。[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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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14 为了解释“有意识的自动机”这个术语,赫胥黎详细地重新审视了笛卡儿的观点,将这些观点与最新的科学证据进行对比。这些科学证据表明,动物中某些相当复杂的行为,比如青蛙的游泳和跳跃,是不需要脑参与的反射。虽然笛卡儿认为动物只是没有感受的机器,但赫胥黎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惊讶的假设”,并遵循达尔文的方法来证明动物和人之间并没有严格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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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16 低等动物的脑中有一些特别的部分,这些部分虽然发育得更简单,但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它们和人脑中产生意识的那一部分是相同的。在其他情况下,功能和器官是相辅相成的,因此我们可以下结论,脑的情况也是如此。这些动物虽然不具备我们拥有的强烈的意识,虽然由于语言的缺乏,它们不能产生思想而只能产生感受,但它们还是拥有某种形式的意识,这种意识或多或少清晰地对应于我们自己的意识。[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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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18 赫胥黎认为,动物的意识是动物身体活动的“附带产物”,不可能影响行为,就像“火车头工作时发出的汽笛声不会影响机器的运转”一样。他认为动物的意识是神经活动产生的,但无法影响动物的行为,动物就像机器,其行为受内置规则的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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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20 在将这一观点应用于人类时,赫胥黎坚持认为,“我们的心智状态只是意识中某些变化的一种象征,这些变化是在生物体中自行发生的。举个极端的例子,我们称为意志的那种感觉并不是引发随意行为的原因,而只是某种大脑状态的象征,这种大脑状态才是这种行为的直接原因”。无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这种观点都是对大多数读者日常经验的一项重大挑战。我们都认为我们拥有意志,而赫胥黎的观点意味着所谓的自由意志,也就是人类拥有思考多种可能性并在这些可能性中做出选择的能力,只是一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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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22 赫胥黎在这方面做过颇多论述。1870年,他做了一场关于笛卡儿的讲座,并在讲座中探讨了机器具有意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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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24 和唯物主义者一样,我相信人体是一台机器,其他一切有生命的机体也是如此。迟早有那么一天,它的一切活动都可以用物理原理来解释。我相信,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发现意识的机械等价物,就像我们已经发现热能的机械等价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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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26 这一观点比20年前斯密的观点更进了一步,它意味着无论思维的本质和它与脑的关系有多么高深莫测,最终都可以通过创造一个合适的机器来解释思维。在赫胥黎看来,至少在他的知识发展到的这个阶段来看,物质是可以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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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28 1882年,达尔文去世。在这之后,进化生物学家们对脑和心智之间存在物质联系这一点似乎丧失了信心。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科学家乔治·罗曼斯将是达尔文理念的继承者(现在除了历史学家外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了)。但罗曼斯很快就形成了一种与泛心论相去不远的观点,认为所有物质都是有意识的,并且不认为自然选择是生物适应的驱动力。罗曼斯不仅认为“人类没有能力解释心智和物质之间的联系”,他甚至质疑自然选择是否能够解释复杂的本能。罗曼斯对掘土蜂的例子尤其感到惊叹。这种蜂会挖洞,并把一只被自己麻醉瘫痪的毛毛虫埋在自己的卵旁边。这使罗曼斯怀疑大自然“是否可能仅仅通过偶然的变异形成这样的本能”。[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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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30 相比之下,英国心理学先驱康威·劳埃德·摩根(Conway Lloyd Morgan)在19世纪90年代和20世纪初的著作中则颇有信心地认为,这种行为可以通过自然选择形成。摩根指出雏鸟不需要学习也能啄食谷粒,因为雏鸟的神经系统“组织化程度很高,谷粒的刺激可以使神经系统的各个部分有机而协调地运作,从而使雏鸟啄食谷粒,这种协调不依赖于有意识的知识或经验”。[30] 劳埃德·摩根关于意识本质的观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但他在1901年概述了他所谓的意识的“双面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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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32 最安全的一种假设是,从物理学和生理学角度上看起来的复杂的分子扰动,从心理学角度上看则是一种意识状态。这两者是同一自然现象的不同方面。为什么这样的现象会有两个如此不同的方面,我们一点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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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34 一些法国哲学家并没有被说服(他们什么时候被说服过?)。他们认为,无论脑能做什么,它都不负责产生思想。这些哲学家追随笛卡儿,认为思想是一种非物质的实体。1883年,亨利·柏格森宣称:“如果思想存在于脑中,那么它就会在脑中占有一块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通过解剖手术就能找到这个位置……但思想并不存在于脑中。”[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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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36 1872年,精神病学先驱亨利·莫兹利(Henry Maudsley)注意到了在一些科学家中蔓延的信心危机,并试图稳定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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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74738 认为物质不论以多复杂的状态或组织形式存在,都不可能产生意识,不可能有感觉,不可能会思考,这种说法只是当前人类智慧的自以为是。而且如果顺着这种逻辑推演下去,这种观点得出的结论将是我们会囿于已有的概念,不可能形成任何新概念。[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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