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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石头本身的削减,随着贯穿大脑的神经网络中局部连接的拆除,神经元集合最终变得越来越小。因此,如果我们可以用某种方式让石头变大,那么神经元集合可能依然可以维持较大的状态,以此来弥补涟漪的低效。从现象学层面来看,这可能正是不同种类的非药物疗法在痴呆症治疗中发挥作用的机制。例如,“回忆疗法”被证明在减轻阿尔茨海默病最坏的影响方面是有效的。74 尽管患者可能无法记住最近发生的事情,但他们却能很好地回忆起他们在战争中的经历,就像是谈论昨天发生的事情。回忆疗法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大部分痴呆患者对过去发生的事保持着生动的记忆,这些记忆可以用来改善情绪和幸福感,并改善患者与家人、照料者和其他照看他们的专业人士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过去的记忆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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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记忆的稳固需要两年的时间。一个著名的重度癫痫案例(研究者在其生前只知道他叫“H.M.”,当他于2008年去世后人们才知道他叫“亨利·莫莱森”[Henry Molaison])清楚地表明了这个时间间隔。亨利为治疗癫痫接受了手术,彻底切除了大脑中与记忆处理有关的部分脑区。结果他不止记不住手术之后发生的事情,连手术前两年发生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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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向痴呆患者展示诸如相片、电影、视频、相簿、音乐等事物(事实上,任何能引起记忆或引发对熟悉的话题进行讨论的事物都可以),人们试图激发更多的神经连接,而不是让患者保持现状。例如,在伦敦的一所老人之家中,有一个“20世纪40年代房间”,里面有电木收音机和那个年代的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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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尽可能确保神经元集合维持最大体积的方法,是运用不同的感官刺激,例如用音乐。75 一首最受欢迎的音乐,或是一段有着特殊意义的音乐(如婚礼上演奏过的歌曲),或是在第一次约会时流行的歌曲,这些都会对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产生显著的影响。即使记忆衰退,音乐依然可以产生强大且有益的影响。音乐治疗使用旋律、节奏、乐器和歌声来提升患者的幸福感。显然,音乐对我们的思想和感受有着强有力的影响。正如我们之前提到的,音乐是人类的基本组成部分,它与语言对等,是在人类的表达和交流这枚硬币另一面的补充形式。痴呆患者在失去诸如注意、记忆等其他心理过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可能依然可以感知到音乐,甚至当疾病发展到患者在其他时间里都已经难以理解事物的程度时,音乐唤起这些感受的力量仍可以被用来与之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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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科学家萨克斯在他的《脑袋里装了2000出歌剧的人》(Musicophilia )一书中讲述了八十岁高龄的贝西·T(Bessie T.)的故事。贝西是一名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前蓝调歌手,疾病使她变得如此健忘,以至于任何事物在她脑海中都无法保持超过一分钟。当她在为她居住的护理之家准备才艺表演时,她和音乐治疗师一起练习了一些歌曲。那天贝西表现得非常出色,她自己感觉也很好。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记住了所有的歌词。然而过了一会儿,在她离开麦克风之后,她甚至不曾记得自己唱过歌。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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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可以利用视觉和听觉促进更多神经元连接的激活,让石头尽可能保持最大,还可以用嗅觉和味觉。如果用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最喜欢的食物或饮料刺激他们,并与他们讨论曾经品尝这些食物时的地点、事件和在场的人物,患者们会发现他们更容易记住事物。最后,在过去穿过的衣物、戴过的首饰的刺激下,再配合珍贵的珠宝以及心爱之人的奖牌,触觉也可以加以利用。在这些例子中,我们对化学物质(水潭的黏度)和神经元连接(石头的大小)的调节都是次优选择,还有一个可以增强的特征是投掷石头的力度。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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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什么样的神经元集合正在你的大脑中不断地形成和分解呢?当你把钥匙插进锁眼中时,房间里静悄悄的。让你的内疚得以缓解的是,每个人出于各自的原因,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杰克正和他的手机聊得不亦乐乎,而越来越像个小孩的黛茜在几个小时前就睡下了,简会盯着天花板,对你的到来视而不见。甚至连波波也瘫在它的篮子里,鼻子搁在两只分开的爪子之间,看上去筋疲力尽。在这空荡的房间中,孤独的苦涩和甜蜜是你唯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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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的一天 第七章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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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走进自己狭小而单调的房间,脱掉衣服钻进羽绒被里,仰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墙上的影子。这一天简直飞驰而过,你还清楚地记得你躺在床上努力驱赶睡意、催促自己赶紧起床的画面。但是现在,你正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昏睡过去,落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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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物种平均每晚的睡眠时间差异巨大,驴每天睡三小时,而犰狳每天睡二十小时。这种差异似乎反映了不同非人类物种具有不同的生态需求,类似早期人类在进食所需的时间和被吃掉的风险之间所建构的某种付出——回报平衡。1 然而,在漫长的昏睡过程中,毋庸置疑,你还会在零零星星的时间里进入一种意识形式,这是一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像白天的状态,但又与白天有许多古怪的差异,这就是做梦。“做梦”这一术语原本被认为与另一个更学术性的词“快速眼动睡眠”(REM)同义,二者可以交替使用。“快速眼动睡眠”是一个独特的睡眠阶段,其特点是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快速转动。非快速眼动睡眠(NREM)与快速眼动睡眠阶段的差异同样适用于整个动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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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神经科学家最近发现,做梦的状态也会在没有这些标志性特征的情况下独立出现。研究表明,虽然被试常常都是在从快速眼动睡眠中被叫醒后表示做了梦,但这并非铁律。在一项研究中,当被试在非快速眼动睡眠时醒来,研究人员不问他们是否做梦,只是简单询问刚才他们头脑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2 大约一半的被试描述了他们在睡眠的各个阶段所做的某种形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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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快速眼动睡眠期间的夜间癫痫发作中(其通常特点是做噩梦),做梦的主观体验与快速眼动睡眠这一特定生理阶段属性之间的区分更加明确。此外,不同脑区损伤造成的影响也表明,快速眼动睡眠不能完全等同于做梦,反之亦然。原始脑干受损能够消除快速眼动睡眠的明显迹象,但人还是会做梦;而更高级的脑区受损消除了梦,却保留了快速眼动睡眠。3 综上所述,当我们探讨梦时,必须谨记这一要点:虽然做梦有时被称为“快速眼动睡眠”,但这种令人着迷的意识形式并非完全与特定的睡眠阶段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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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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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做梦的人来说,梦在当时似乎与日常意识诡异地相似,但醒来以后再回想,却觉得有明显的不同:碎片化的叙事,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例如飞翔、突然从一个人变形成另一个人等等,这一切在白昼的寒光中都显得荒唐可笑,甚至令人尴尬。那么,这个神出鬼没又以某种方式与现实联系的时隐时现的意识,到底服务于什么目的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科学家们制定了一个标准的计划,研究当人被剥夺了做梦的机会时会发生什么。考虑到梦在快速眼动睡眠和非快速眼动睡眠阶段都会出现,因此我们不可能在剥夺被试做梦的同时又允许他们自然经历所有的睡眠阶段。不过,人们就睡眠剥夺对一般心理功能影响的记录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4 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不足为奇的结论:总体来看,睡眠,尤其是做梦,对于我们迎接新一天的变化明显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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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研究表明三十六小时的睡眠剥夺会导致记忆任务表现的严重退步,即使倒霉的志愿者服用大量咖啡因来抵御睡意也于事无补。5 以实验方式诱发失眠的另一个影响是,刻意保持清醒的被试会处于一种情绪高涨的状态,6 而影像学研究表明,与情绪反应(杏仁核)相关的脑区的活跃度会提高60%。7 特别地,快速眼动睡眠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将第二天体验到的情绪刺激的强度减弱到前一天晚上的情绪刺激水平的关键——同时减少杏仁核的相应活动。8 此外,睡眠剥夺引起的过度反应性情绪障碍与致幻剂(LSD)类毒品引起的各种精神疾病之间存在着有趣的平行关系,这些疾病的特点往往是不良的睡眠模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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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认为睡眠这一行为在整体上会起到某种巩固的作用,有助于人们应对清醒时的生活,而做梦的影响尤为显著,这个观点并不新颖。然而,观察极端的、人为的睡眠剥夺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是一回事,推断正常做梦时大脑中可能发生的事,甚至理解我们为什么做梦,又是另外一回事。睡眠专家艾伦·霍布森(Allan Hobson)和同事卡尔·弗里斯顿(Karl Friston)从一个无可辩驳的假设入手探索这个最基本的问题:梦为你营造了一个私密的、似乎是从内部建构起来的世界,无需额外负担外界给大脑输入的感官信息。10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眼耳口鼻所传递的不仅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多余附加信息,而很有可能为梦境的生成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第一步。霍布森和弗里斯顿的想法是,梦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早前你清醒时的感觉信息加工;11 而与此对应的是,只有大脑“下线”时,我们才能真正意识到感官所带来的全部影响。所以,做梦的大脑被称为“虚拟现实发生器”,会让做梦的人一旦再次醒来便能确认、预测并充分利用现实生活环境,虽然有时这种影响只存在于潜意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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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这套解释似乎非常合理:在梦中,由控制眼部肌肉的信息输入激发虚拟视觉搜索,做梦的人试图为此寻找一个解释,于是通过快速眼动,从而引发神经元连接的重组,而这个幻想世界被适度简化了。如果没有梦所提供的这种周期性修复(“修剪”),神经元网络会变得过于复杂,出现功能失调。12 正如水管工修水管时要关水,或许正在巩固或修复神经元网络时,大脑需要暂时阻止感觉信息的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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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这个过程不会在没有梦的主观体验的普通睡眠过程中发生呢?虽然我们最初对睡眠功能的认识主要基于一些准备性情境,例如补充脑内化学物质储备,或是对恰当的反应行为的排演。但依然存在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梦中新蛋白质的合成同清醒时一样低,在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可能会出现有限的合成,但大部分蛋白质产生于无梦状态。13 同时,排演行为也可能没有太大意义,或者至少不太有效,因为醒后对梦的回忆往往是不确定的,没法保证你会记住自己在梦中“所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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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离线处理过往事件和经历的方式,对于表现出高水平快速眼动睡眠的复杂动物大脑来说可能尤为珍贵,这也意味着梦是记忆巩固与情绪合理化的核心。14 科学家们采集了八十三个物种的数据,发现大脑体积与自身体型之比较大的动物所需快速眼动睡眠比例明显更高,15 这表明做梦可能确实会促进智力和认知功能的发展。但也有些学者认为,快速眼动睡眠的数据与大脑的大小或复杂程度并不匹配,许多具有中等认知能力的动物仍显示出大量的快速眼动睡眠,而许多大脑复杂的动物则很少或几乎没有。因此,与快速眼动相关的梦似乎并非人类认知“工具箱”中一个复杂的附加组件,真实情况可能恰恰相反:它是任何形态和大小的大脑都具备的一种基本默认配置。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便难以想象更简单的大脑(特别是人类胎儿的新生大脑)到底梦到了什么,以及这些梦境与他们清醒时的现实有何不同。可以这么说,与梦和心理能力的分离相一致的是:众所周知,做梦在胎儿和婴儿的睡眠中占主导地位,在成年人中比例则有所下降,而成年人的认知功能和解决日常问题的能力肯定是高于胎儿和婴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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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研究中心负责人杰里·西格尔(Jerry Siegel)及其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研究团队提出了另一个做梦的理由。他们指出,高水平快速眼动睡眠与哺乳动物的“晚熟”(即与“早熟”相对意义上的“晚熟”)密切相关。16 与马和豚鼠等从小能自我照顾的早熟类动物相比,猫、老鼠和人类等晚熟类动物出生时很无助,无法照顾自己。更容易独立的动物从出生起快速眼动睡眠便较少,且终其一生几乎没有变化,但需要照料的动物则有更多快速眼动睡眠,之后随着生物成熟而减少。因此,出生时的不成熟程度,似乎是预测特定物种快速眼动睡眠时间的最佳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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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梦的个体发育与系统发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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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胎儿在子宫内发育到七个月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睡觉上,17 其中每二十到四十分钟进行一次快速眼动睡眠,甚至在之后的新生儿期,这种模式也至少占总睡眠时间的一半。18 胎儿期这种过量的、明确的做梦周期一直持续到出生后,大约是成人的两倍,成人的快速眼动睡眠仅占总睡眠时间的约四分之一。19 因此,对大脑状态而言,无论梦和快速眼动睡眠意味着什么,它们从极早阶段开始就发挥着一些非常基本的作用,在早期个体的发展(个体发育)和进化(系统发育)的层面占据主导地位,对于人类胎儿和更简单的动物群体都是如此。毫无疑问,认为做梦是为了巩固复杂认知的观点20 与在胎儿阶段快速眼动睡眠量不成比例的高相矛盾。毕竟在非常局限的子宫环境中,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生活问题。我们可能不得不承认,快速眼动睡眠在作为巩固白天记忆和认知积累的候选生物机制方面并不理想,不然便很难解释,为什么对巩固记忆需求较少的相对简单的大脑却有着大量的快速眼动睡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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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梦的神经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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