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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埃文斯博士会面后的几个月来,我总是忍不住想到我们那些多毛的先祖。彼时的他们蹲伏在非洲的岩石海岸,从灵活的双唇中发出了人类语言最古老的元音,空气从他们舒张的鼻孔畅快地出入,同时他们用完美的牙齿咀嚼着炖兔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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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我,下巴松弛的我,就着一盏LED灯,盯着手机屏幕上维基百科“弗洛勒斯人”的页面,用七歪八倒的牙齿嚼着一支低脂能量棒,咳嗽着,喘着,堵塞的鼻孔吸不进一丁点儿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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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福大学口呼吸实验的第二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鼻孔里塞着硅胶塞,封着胶带。害怕突然改变的生活方式打扰到我妻子,我干脆搬到安顿客人过夜的房间。还好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时常会因为思考呼吸的问题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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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血氧仪,仪器上有一条发光的导线连接我的中指,每隔几秒钟记录一次我的心率和血氧饱和度。由于我舌位过低,口腔空间狭小,所以我常常出现气道梗阻,仪器会以此判断梗阻发生的频率和严重程度,从而对我的睡眠呼吸暂停作出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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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对我的鼾症和呼吸暂停的严重程度进行量化,我下载了一个手机应用软件,能记录整个夜间的音频流,次晨再将每分钟的数值绘制成反映呼吸健康状况的图表。与此同时,我的卧榻上方还有一个夜视摄像头记录我睡眠过程中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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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喉的炎症、息肉以及鼻腔的堵塞都可能引起鼾症和夜间呼吸暂停,但其危害的严重性和加剧速度却甚少为人所知。我参与的这个实验,正是第一个对此有针对性的系统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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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封堵鼻腔的第一个晚上,我的打鼾时间增加了13倍,总共持续了75分钟之多。奥尔森比我更严重,本不打鼾的他居然连着打了4小时10分钟。除打鼾之外,我的呼吸暂停次数也增加了4倍。所有这些在一天之内就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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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又回到床上。无论我怎样试图表现出轻松的状态投入这项实验,对我来说它始终是艰难的挑战。每3.3秒就有一口未经过滤的干冷空气进入我的嘴,使我的舌头失去水分,令我的喉咙干痒难耐,也让我的双肺非常不适。而这样的呼吸,我还要进行17500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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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参见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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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革命 第2章 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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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一刻,像《宋飞正传》里的那个怪邻居一样,奥尔森从我公寓底层的侧门冲了进来。“早上好啊!”他冲我喊道。他鼻孔里还堵着硅胶塞,身着短卫裤和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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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森这个月在我家街对面的公寓租了一个小房间,虽然距离近到穿着睡衣溜达过来也无伤大雅,但感觉还是怪怪的。他原先因日晒而容光焕发,现在面有菜色,像极了罪犯被捕时大头照上的样子。他神情茫然,嘴角挂着不安的苦笑,昨天也是这副模样,前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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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口呼吸实验进行到半程的日子。和之前一样,早、中、晚各一次,奥尔森和我将桌上一堆光怪陆离的机器逐一启动,手臂缠上带子,耳朵夹上心电图电极,嘴巴里放进体温计,把我们的生理数据录入表格。数据反映的事实也和昨天没什么差别:口呼吸正在影响着我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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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实验前相比,我的血压平均上升了13%,完全达到了1期高血压的标准。如果任其发展,这种慢性血压升高就会导致心肌梗死、中风及其他重症,三分之一的美国人都存在这种症状。此外,我的心率变异性(反映神经系统平衡功能的指标)也骤降,就是说,我的身体处于高度的压力之下。与此同时,我的脉搏加快了,我的体温降低了,我的思维清晰度跌到了谷底。奥尔森的情况和我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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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糟糕的部分还不是这些,而是我们的感受:我们难受极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难受。每天同一时刻,奥尔森完成最后一项检测后,把呼吸面罩从他满头银发上取下,起身离座,将硅胶鼻塞往里捅一捅,穿上卫衣说:“十点半再见。”随即出门离开。我点头目送他趿着拖鞋穿过走廊回到街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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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项实验程序——就餐,是分开进行的。在实验前后两个阶段对应的时间里,我们会重复一套食谱,在继续进行日常测试的同时,记录血糖水平,比较口呼吸和鼻呼吸对体重和新陈代谢的影响。我今天吃的是三个鸡蛋、半个牛油果、一片黑麦面包和一壶红茶。按照计划,十天之后,我还要在这里再吃相同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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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我洗了碗,收拾了用过的滤网、pH试纸、客厅洗手间的便利贴,回了几个邮件。有时奥尔森会小坐片刻,和我一起比较各种鼻塞的效果和舒适度:防水耳塞(太硬),海绵耳塞(太软),游泳鼻夹(太疼),持续气道正压通气睡眠呼吸面罩(舒适性高,但看起来像某种情趣用品),卫生纸(太松),口香糖(太黏)。最终我们还是选择用硅胶塞或海绵耳塞,外面再粘上医用胶带,虽然有点儿扯到皮肤,还有点儿憋闷,但比起其他方法,已经算是不那么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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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五天的绝大多数时候,每天从早到晚,奥尔森和我都足不出户、郁郁寡欢。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没有观众、没有笑声的肥皂剧片场,每天都在无止尽地循环,回到痛苦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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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今天有点儿不一样。今天,我要和奥尔森去骑车。不过既不是去海边的木栈道,也不是去金门大桥底下,只是去附近的健身房,在水泥房间的白炽灯下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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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是奥尔森的主意。过去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剧烈运动过程中口呼吸和鼻呼吸的运动表现差异。他和教练合作,以混合健身(CrossFit)运动员为研究对象,发现口呼吸会使人们的身体进入一种高压状态,令人们迅速疲劳,从而影响运动表现。他坚持要在实验每一阶段分别找几天在健身单车上进行高强度运动。于是,我们约定上午十点一刻在健身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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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运动短裤,带了运动手环、备用硅胶鼻塞和一个水壶,从后院走出去。正巧安东尼奥在院子围栏边。安东尼奥是个包工头,也是我多年的朋友,最近在帮我搞二楼的装修。他看见了我,我还没来得及闪人,他就注意到我鼻子里的粉色塞子,惊得臂弯里的一摞木板都掉地上了。他凑过来,准备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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