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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矫正口腔过小导致牙齿不齐的装置，最后却令口腔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差，真是个诡异的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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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这一问题的不止缪医生一个人，好几位牙医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发表了相关论文。缪医生也展开自己的研究，除了收集大量实测数据，还拍了几百张病人的前后对比照片，甚至还对嘴唇的细胞结构进行了生化分析。缪医生称所有这些都证明了拔牙术以及缩进正畸阻碍了颅面的进一步生长，也阻碍了正常呼吸。他担任了英国牙医协会南部分会的会长，通过自己的影响敦促有关部门展开深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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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人关心。相反，缪医生成了英国牙科史上最具争议的人物之一，人们讥笑他是“江湖医生”“江湖骗子”“卖狗皮膏药的”。他几度被告上法庭，被勒令停止实施扩张正畸，最后被吊销了牙医执照。缪医生到了耄耋之年，似乎走上了和斯托、普莱斯以及其他呼吸大师相同的路：默然告别人间，与自己的研究一同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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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缪医生的人生暮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几百位顶尖的正畸医生和牙医都站出来公开支持缪医生，声称他们有一半的病人因传统正畸术而呼吸困难。最强有力的背书出现在2018年4月，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发行了一本216页的专题论著，由著名演化生物学家保罗·埃尔利希和口腔正畸专家桑德拉·卡恩博士联合撰写，罗列了几百个支持缪医生观点的科学文献。没多久，缪医生的非主流理论开始进入主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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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传统正畸术肯定会消失，”盖尔伯对我说，“我们回过头再去看的时候一定会大感震惊。”这类话，缪医生说了有半个世纪了。正畸界的觉醒最终促使了“口面肌功能治疗学院”（Academy of Orofacial Myofunctional Therapy）的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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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据我了解，这个组织的侧重点在于修复口腔窄小的问题，而不在于追究问题是谁一手造成的。他们宣称“变量太多、加害者太多”。无数修复的案例让我明白，包括缪医生在内的医生们发现，治疗气道阻塞、恢复窄小口腔功能所需要的工具，早就被有洞见的科学家发明出来了，他们的研究早就被认可了，只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为人们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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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黎采石场回来两周后，我去英国见了约翰·缪。我到达东萨塞克斯郡一个空旷的火车站，一小时后，坐上了一辆雷诺SUV的副驾驶位。缪亲自开车来接我，以他超速一倍的驾驶风格，疾行到一个叫“布罗德奥克”的地方。布罗德奥克位于伦敦东边，距伦敦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路上浓荫蔽日，环境十分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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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一直都在遭遇极大的阻碍。”他感叹道。车子在乡间的单车道呼啸穿行，路边的灌木丛过于茂盛，一路刮蹭着左边车门。“话虽这么说，但科学毕竟是科学，事实毕竟是事实，证据都明摆着，他们不可能继续隐瞒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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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是星期天下午，缪没别的安排，除了与我会面之外，还约了自己孩子一起喝茶，但他仍然穿戴齐整，白衬衫、千鸟格西装三件套，搭了一根学院风条纹领带，这领带没准还是75年前他上预备学校时戴的呢。我们转向一条碎石路，过了一道小桥，在一座石炮塔的阴面停下。我曾耳闻缪医生的家是“城堡”，以为顶多就是混凝土刷点涂料、乙烯壁板带点复古风的房子。可眼前是长满青苔的屋顶和黑黑的护院壕沟，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仿的。缪熄了火，拿上拐杖，在前头领路。穿过昏暗的走廊，我们来到厨房。厨房里的橱柜是黑色木制的，锅碗瓢盆是铜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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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熊熊炉火边聊了几个钟头，听缪讲他如何在将近80岁的时候自己动手花了十年时间建造了这个城堡，也听他介绍了自己发明的口腔扩张矫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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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医生最为人所知的发明是固定式矫正器（Biobloc），相当于皮埃尔·罗宾功能性矫正器的改良版。缪在几百个病例中使用了固定式矫正器，而且时至今日都还有许多正畸医生在使用。根据2006年的一个同行评议研究，50名患儿使用固定式矫正器半年后通气量得到改善，最多提升达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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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行的目的，本是扩大自己窄小的口腔和气道，但缪告诉我说，他的矫正器适用对象以5～9岁的儿童为宜，原因是小孩子的骨骼和颅面都还在生长发育过程中，可塑性较大。这个年龄段对我来说简直是上上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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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的儿子迈克后来加入了我们的交谈。迈克也是一名牙医，高挑纤瘦，皮肤黝黑，目光如炬，穿着时髦的牛仔裤和紧身毛衣。他说，改善气道阻塞的第一步其实并非正畸，而是保持一个正确的“口腔姿态”，做到这点无需他人帮助，也不花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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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口腔姿态”，就是闭上双唇，上下牙齿轻轻咬合，舌头抵上颚，抬着头，让脑袋与身体保持直角，脖子不要歪斜。在坐姿或站姿下，脊柱应呈字母“J”形——后腰以上完全平直，后腰部位自然向外弯曲。保持这种体态的同时，用鼻子缓缓吸气，直达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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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医生父子说，我们的身体和气道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最佳状态。如果我们去看古希腊雕像、达·芬奇笔下的人物以及以前的画像，会发现他们都摆出了这种“J”形体态。可我们现在看看周围，明显大部分人都习惯耸肩、驼背、颈前伸，脊柱呈“S”形。“看我们成啥样了？”迈克大声说道。他学了下这个样子，张开嘴短促地吸了几口气，傻愣愣地环顾四周。“这简直太伤害身体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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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习惯了这种“S”形体态的人，并不是因为懒得打直身体，而是因为口腔太小，舌头无处安放。由于缺乏足够的空间，舌头只能无力地向咽喉方向塌陷，造成轻微的窒息，自然人也就想要前伸颈部，试图缓解呼吸通道里的阻塞状况，“S”形态由此形成。晚上睡觉咳嗽和感到憋闷，也是因为我们试图强行让空气在这个阻塞的通道里进出。如此这般就引发了困扰四分之一美国人的毛病：睡眠呼吸暂停。而到了白天，我们又下意识地企图通过耸肩、伸颈、仰头来打开受阻的呼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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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怎么给失去意识的人做心肺复苏。”迈克说。救护人员做心肺复苏时，第一步操作就是让患者的脑袋后仰以便打开气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采用这种心肺复苏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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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样的体态。后仰的头部重量对背部肌肉造成压力，会引起背部疼痛；颈部的倾斜则增加了脑干的压力，会诱发头痛和其他神经问题。此外，头部后仰对眼睛以下的皮肤形成拉扯，使上唇变薄，使肌肉下堆到鼻骨处。迈克把这种体态叫作“颅面失调”，他认为目前全球有一半的人都存在颅面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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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保持正确的口腔姿态之外，迈克还建议我做一些舌部练习，帮助身体摆脱“死亡姿态”，让呼吸变得更轻松。人类舌头的力量很强大，如果这股力量一直作用在牙齿上，牙齿的排列会不齐整。但是，迈克认为，如果它作用于上颚，上颚会被自然顶开，气道也就宽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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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舌部练习被迈克的社交平台粉丝们称为“缪氏舌操”，以“健康新风尚”的标签迅速走红。据说做了这套操之后，只要几个月，口腔就变大了，下颌更分明了，睡眠呼吸暂停症状也减轻了，呼吸轻松了很多。迈克的舌操教学视频在YouTube网站上已经有一百万的点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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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视频，光用文字描述缪氏舌操有点儿难度，但其实关键点就是把舌根向软腭处用力顶，舌头的其余部分向前送，像波浪的形状一样，让舌尖位置处于门牙后方。我自己试过几次，感觉非常怪异，就好像想吐又不能吐。迈克亲自示范给我看，我觉得他看上去也是想吐而不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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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我，与另一个成年人在一座自己砌的城堡里做舌操，脚上穿的靴子、鞋带孔里还残留着人类尸骨的粉末。这种魔幻感让我觉得寻找呼吸技艺的征程简直发展成了一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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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没放弃，从缪家的拱廊走出来，走进月色里，我还一路练习着自己的舌头，心想，倘若我能明白它的作用机理，练习起来会不会感觉好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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