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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起。节奏澎湃的电音,混杂余音绕梁的拨弦,再加点儿阿拉伯小曲儿,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接下来的画面也不意外:商务人士们开始粗重地呼吸,在垫子上摆动身体,但基本上能保持冷静和克制。与此同时,那些自然疗愈者开始“狂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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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叫本的大个子,住在离这儿好几公里的山上,修了个木屋,远离尘嚣。练习开始几分钟后,他突然坐起身,惊异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那表情让人觉得他得到了霍比特人的魔法石。接着呼吸一阵后,本开始用鼻子哼哼,猛抓自己裆部,接着像狼一样嚎叫,手脚并用地在房间里四处走。治疗师只能跟到他背后,把他摁在地板上,将其制伏,一直等到他恢复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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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身后的玛丽则一边用指关节自戳双目,一边交替着用天使与魔鬼的嗓音哭喊:“我要我妈。我恨我妈。我要我妈。我恨我妈。”她蠕动到房间的一角,像挨了揍的狗一样蜷了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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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了一下,本和玛丽的呼吸节奏和强度并没有超过其他任何人,连我都不比他俩弱,可我却只能偏坐一隅,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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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组学员互换角色,轮到我体验“灵魂暗夜”的部分。坦率地说,这部分我不是很有把握,但还是尽了全力,尽力地呼吸,尽力地坚持,时而一身热汗,时而一身冷汗,我两腿发麻,手指不由自主地蜷曲,这是过度通气造成的肌肉收缩反应,是常见的副作用,称为“手足搐搦”(tetany)。我的意识游移不定,我觉得进入了某种清醒的梦境,周遭的声响、音乐和躁动,同我潜意识里的思维和幻觉胡乱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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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单薄的电子鼓声、合成的铙钹声、键盘模仿的拨弦声一股脑儿涌入了我的意识里,课程结束。治疗师请大家围坐在桌子前,用蜡笔把自己先前的感受表现出来。我离开屋子走到外面充满芳香的夜色中,上车坐在副驾驶位喝了瓶不冰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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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对于包括本和玛丽在内的千千万万人而言,全息呼吸法会让他们改头换面;另一方面,心理暗示也明显存在。我忍不住猜测,它的疗效究竟有多少来自外部环境,来自所谓的“心态与场景”(set and setting),又有多少是真正来自长时间重呼吸的、可测量的生理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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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罗夫认为,至少有些视觉体验和内省体验是由大脑缺氧触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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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息状态下,每分钟流经大脑的血液大约有750毫升,相当于一整瓶葡萄酒。活动状态下,和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血流量略有增加,但一般能保持基本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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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稳定会在过度通气时被破坏。一旦吸入的空气超过身体所需,我们会相应地呼出过量的二氧化碳,使血管收缩,血液循环减慢,尤其是脑部的血液循环。只要过度通气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大脑供血量就会减少达40%,这个落差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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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大脑的海马体和前额叶、枕叶和顶叶,它们的功能包括视觉处理、体感信息、记忆存储、时间感知与自我意识。这些区域一旦出现干扰,便会引发强烈的幻觉,比如灵魂出窍、白日梦,等等。如果呼吸加快、加深,大脑缺血加重,视听幻觉会更为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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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血液酸碱度长时间失衡会在全身释放求救信号,特别是在控制情感、性兴奋和其他本能反应的大脑边缘系统更为集中。如果人为让求救信号长时间持续释放,作为大脑最古老最原始的区域,边缘系统会理解为身体濒临死亡。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全息呼吸时出现死亡与重生的体验。他们有意识地驱动身体进入让其自身认为致死风险极高的状态,随后又通过有意识的呼吸把状态慢慢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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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罗夫承认,研究结果和事实全貌还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但他觉得无所谓,他能确定的是,该呼吸法为无数病患提供了他们需要的助力,而且是无法从其他治疗手段中获得的。重呼吸能以一己之力,为机体提供其他疗法不可替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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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参见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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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革命 第9章 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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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伊利诺伊大学医学院的亚瑟·克林博士离开他的办公室,坐飞机前往圣地亚哥岛,一个位于波多黎各东南沿海的无人荒岛。他用带去的诱捕装置捕获了一群野生猴子,将它们带回实验室,做了一个奇异而残忍的实验。克林把猴子的头颅打开,从左右脑各取出一部分组织后,缝合头皮。待伤口愈合后,他又把这批猴子放归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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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头部的手术瘢痕之外,这些猴子看起来完全正常,但它们的大脑是不正常的。它们无法像从前那样自在生活,有些饿死了,有些淹死了,有些成了其他动物的口中食。用于实验的猴子都没能活过两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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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克林在维多利亚瀑布上游重做了这个实验。放归丛林后不到七小时,实验后的猴子就全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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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死亡的原因是,对于猴子该捕食什么动物,什么动物是猴子的天敌,它们失去了分辨能力。不管是渡湍流,还是攀细枝,或是遇仇家,它们都没有了避险的意识。这些猴子失去了恐惧的意识,因为它们大脑中感受恐惧的组织被克林切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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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克林取出的是猴脑的杏仁核,位于颞叶中央的两个杏仁大小的核团。杏仁核参与猴子和人类及其他高等脊椎动物的记忆、决断和情感处理。这些核团还相当于恐惧警报器,能发送危险的信号,启动战斗或逃跑反应。克林记录道,失去了杏仁核的猴子“在对危险局面的预见和躲避方面变得十分迟钝”。不知何为恐惧,即便一息尚存,也已朝不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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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再回到美国。差不多与此同时,有个小女孩出生了,这位被心理学家用代号“S. M.”命名的姑娘,一出生就患有罕见的基因病“类脂质蛋白沉积症”(Urbach-Wiethe病)。这种病使她的细胞变性、沉积物堆积、皮肤肿胀、嗓音嘶哑。到了S. M.十岁时,脂肪堆积扩散到了她的大脑。让所有人不解的是,大脑其他部位并没受到什么影响,唯独杏仁核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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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M.的视觉、触觉、听觉、味觉和思维与他人无异,智商、记忆和认知都正常。只是当她快二十岁的时候,恐惧这一感受渐渐消失了。她会走到陌生人跟前,对着他们的脸向他们分享性隐私,根本不感到尴尬,也不怕被轰走。她会在暴风雨的天气出门找邻居聊天,完全不怕被飞沙走石击中。家里有食物她就吃,食物吃完了她也不着急买。S. M.对饥饿毫无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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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对他人表露出来的恐惧也没有了辨识的能力。家人和朋友的喜悦、疑惑或悲伤,S. M.都能轻易感知,但当别人受到惊吓或威胁时,她则完全看不出来。和她的杏仁核一同消失的,还有担心、紧张和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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