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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391 这个实验室就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资助项目的一部分,近几个月来,费恩斯坦把焦虑症和恐惧症患者带到这里进行二氧化碳吸入治疗。他告诉我,目前试验结果都颇为乐观。尽管二氧化碳会引发多数患者恐慌发作,但这是必经的“火的洗礼”,许多患者表示初期的不适感消除后,他们体验到的是长达数小时甚至数天的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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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393 我立即决定派我自己的中枢化学感受器上场,看看我的身体和大脑对大剂量二氧化碳有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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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395 费恩斯坦在我的中指和无名指上粘了两个带有金属传感装置的白色泡沫材料。这个东西叫作“皮肤电传导仪”,用于测量交感压力状态下的微量汗液分泌。我另一只手上则有血氧仪记录我的心率和血氧饱和度。我吸入的气体是35%的二氧化碳和普通空气的混合物——撇开氧气浓度,这个配比的二氧化碳过去曾被用来进行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试验。让S. M.惊恐记恨的也正是这种混合气体。费恩斯坦此前已经在几位病人身上试过这个浓度,但也引起了病人严重的恐慌发作,有的病人因此受到惊吓,不愿继续参与试验,费恩斯坦因此将浓度降低到了15%——足以刺激中枢化学感受器,也不至于把病人吓跑。鉴于我本身还没有过恐慌发作或慢性焦虑病史,他怂恿我尝试一下S. M.尝试过的浓度,看看情况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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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397 他冷静地向我解释了三遍,说吸气后如果有窒息感,那只是假象,我的血氧饱和度不会出现变化,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尽管他这是为了消除恐惧,但这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只会令我……怎么说呢……更加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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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399 “还行吗?”费恩斯坦一边收紧我面罩上的尼龙扣一边问。我点了点头,吸了最后几口甘美的空气,又往下坐稳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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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01 费恩斯坦走到电脑前鼓捣各种管道和线缆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自己指甲根的皮发呆,顺便追忆了一会儿。我的思绪回到去年在斯德哥尔摩与安德斯·奥尔森初次会面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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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05 在几家公司共用的大堂刚和奥尔森打了照面后,他把我引到自己的办公室。狭小简朴的办公室里堆的全是研究论文、宣传手册和呼吸面罩。满地杂乱中,有一个斑驳的二氧化碳气罐。奥尔森告诉我,他和一群爱自己动手的呼吸爱好者近几年来在搞二氧化碳试验,不过关注点不在超大剂量,他们既没得癫痫也没得精神疾病——他们想要开发二氧化碳的预防、强身功效。换句话说,他们试图拓宽中枢化学感受器的阈值,从而拓展身体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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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07 试验下来,他们认为最有效也最可靠的配比是7%的二氧化碳混合普通空气。布泰科发现顶尖运动员呼出气体的二氧化碳含量就是7%,他谓之“超耐力”浓度。这种混合气体吸入人体后不会产生任何致幻作用,也不会引起恐慌。人体甚至不会觉察到有什么异样,然而效果却不一般。奥尔森给我看了一些圈里人的使用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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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09 1号使用者说:“我在多伦多,准备去滑直排轮。我是直排轮高手,这条湖边的亲水路线我以前就滑过好多次,但你猜怎样,无论我如何拼命发力,基本上全程我都超常发挥……我一点儿也不会累到张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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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11 2号使用者说:“昨天我进行了3次二氧化碳疗法,每次15分钟。我感觉自己像超人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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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13 3号使用者说:“哇!……我就这么呼吸着……然后就爽了你知道吗?爽歪了简直,就好像呼吸变成了全自动的,根本不需要我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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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15 奥尔森打开气罐,给我也来了几口。我觉得空间感被稍稍放大了,随之而来的是轻微的头痛。我并没有被震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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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19 回到塔尔萨,费恩斯坦要用在我身上的完全是另一种东西。它的剂量是我过去尝试过的好几倍,是我的中枢化学感受器平日接触的好几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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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21 他伸手指向桌上一个红色大按钮。这个按钮的作用是将连通室内空气的管子切换到墙上挂着的一个金属箔袋。这个袋子里头也是二氧化碳混合物,属于紧急备用装置,一旦系统出了状况,或是我的脑子出了状况,向我供气的就不再是气罐,而变成这个袋子了。如果试验进行过程中某个气阀失灵无法关闭,或者我突然开始恐慌发作失去控制,我就只会吸到这个袋子里的气体,大约也就三大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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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23 红色按钮旁边是一个压力指针盘,用于记录我的自觉焦虑。现在它的指数是最低值1。如果我吸入二氧化碳混合物后开始紧张,可以自己把指数加大,最大到20,也就是极端的恐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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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25 接下来我要在20分钟内吸三大口二氧化碳,若我感觉良好,三次吸气可以连续进行,若感觉不好,每次吸气之间可以休息几分钟。休息的时长也能间接反映呼吸体验的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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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27 一切扎紧捆严之后,我准备就绪,看着电脑监视器上自己的实时体征指数,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吸气时,心率升高,呼气时,心率下降,在屏幕上形成了一条光滑的正弦曲线。血氧饱和度保持在98%上下,呼出二氧化碳含量稳定在5.5%。各个系统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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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29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名执行偷袭任务的战斗机飞行员,戴着面罩呼吸有一种黑武士达斯·维德的嚣张气焰,手下的按钮控制的是导弹发射。我万万没想到精神疾病治疗可以和这样的画面联系在一起。不过,费恩斯坦的目的并不在于从情绪层面上改变病人的感受,而是让原始脑的基本运行恢复初始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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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31 说到底,对中枢化学感受器而言,二氧化碳来自哪里并不重要,不管它的产生是因为扼颈,还是溺水,不管是出于恐慌,还是塔尔萨某面墙上挂的铝箔袋子,警报机制是相同的。在可控条件下模拟恐慌发作,能揭开它的神秘面纱,让病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从而做到有备无患。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用意识来控制一种长期以来被认为不受意识控制的病症,进而也让我们直观地感受到,其实许多困扰我们的症状可能通过呼吸引起,也可以通过呼吸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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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33 我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我比了下大拇指,闭上眼睛,把肺部所有的空气排出。我按下红色按钮,听到呼吸管通向了铝箔袋后,吸了一大口气。这气体有一股金属味。它涌入我的口腔,让我的舌头和牙龈有一种微辣的感觉,就好像用铝制的杯子喝橙汁的那种感觉。它慢慢往下,经过了喉咙,仿佛把我的内脏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铝箔。它又冲过了细支气管进入肺泡,从肺泡进入了血管。我做好了准备迎接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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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35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此时此刻与几秒钟之前、几分钟之前毫无二致。我的压力指针停留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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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37 费恩斯坦说这是正常的。几个月之前,同样的大剂量二氧化碳在一名练维姆·霍夫呼吸法的被试者身上也几乎不起作用。费恩斯坦猜测,经过长时间的过度通气和闭气练习,这位被试者的中枢化学感受器已经极具韧性了。再加上我刚经历了十天强制口呼吸连着十天强制鼻呼吸,呼气末二氧化碳水平提高了20%,很有可能我的中枢化学感受器早已到达它们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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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696439 正这么想着,我感到喉咙稍稍一紧,但不是很明显。我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力呼出,貌似有点儿吃力。红色按钮并没有亮起,我吸的不是二氧化碳,但就是有一种嘴里被塞了只袜子的感觉。我试着又吸了一口气,“袜子”还在,而且好像从刚才的一只变成了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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