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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86 同“敲猪头”一样,意思是把病祟送走。这在上海,又称“送夜客”[130],绍兴则称之为“摸螺蛳”[131]。有些地方则不在生病时送,而是等病愈后再送;比如,青浦罗店,“愈则陈鱼肉、鸡蛋、果酒以祀之,执香送出门外,至僻静处焚化冥衣锭帛,甚有费至数千文者”,名为“送客祟”[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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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88 此外,民间还有三种比较常见的对付疫病的办法,虽不在祈神送祟范围之内,但也与神灵信仰有关,即“冲喜”、“叫魂”和使用符咒。使用符咒的情况本章第一节已经论及,于此不赘。“冲喜”一般是“聘来娶者乘病迎娶到家”[133],但使用对象太少,所以有的地方也把“卑幼亲戚引寿板酌献”叫“冲喜”[134]。“叫魂”,则是人们认为生病是因为失了魂魄,四出把它招呼回来,所以曰“叫魂”[135],又名“叫喜”[136]。具体做法,根据现代人的调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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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90 夜间由一人提灯笼在外间叫 “某某,屋里来!”另一个人答应:“回来了!”或由患者在床上回答。 受惊得病者须用三个人叫魂,一人抱其家烟囱,一人持秤杆,一人背一只竹篓箕,由持秤者呼,其余二人应。边呼边应,从受惊之处一直走到家里,才算把魂叫回来了。[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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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92 这些做法是当时正统观念所反对的,所以,在地方志中,多有以下这样的评价和呼吁:“愚民无识,深可怪也。”[138]“习俗之愚,一至于此,是在长民者有以禁之也。”[139]“亦当严为驱禁。”[140]“陋俗殆不易革,惟望长民者,严示卜人。凡占课,但从卜筮正宗,不得擅用邪书,妄言鬼祟,即欲徇俗祈祷,准以素食为供,庶可全民命而惜物力。洵有司之惠政也,拭目俟之。”[141]他们反对的理由主要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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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94 第一,浪费钱财。比如,乾隆《震泽县志》的编纂者指出:“牲牢鼓乐,其费不赀,索诸家不足,继以称贷。病者往往以不药致毙,即幸而起,而终岁勤动不足以供子钱,或至鬻男女以偿之。”[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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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96 第二,延误治疗。这表现在:(1)因为请神拜佛,使疾病不能得到及时治疗。比如,嘉庆《七宝镇小志》云:“更可恶者,有必须服药之症,漫云不必服药,迨至病急,虽遇良医,亦为束手。巫师害人,莫此为甚,而无如习俗之终不悟也。”[143](2)由于将钱花在祈禳上,以致无钱请医而耽误治疗。比如,道光《双凤里志》指出:“禳祈所事,往往倾其赀,语必遵,酬必厚,反或不能具医药焉。”[144](3)巫师用药不当而致误人性命。比如,民国《象山县志》在评述降童仪式时说:“诸症一切假神话取医生所不常用之药,或非本草所有,杂用以投病人之口,病人之死于童身者不知凡几也,是亦弊俗宜禁也。”[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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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198 这些批评在今天看来仍是十分正确的,且今天能做的批评大抵也不过如此。[146]不过,这类批评和禁止,究竟具有怎样的实际效果,还殊可怀疑,因为从我们前面的论述中已可以看出,这种风俗直至清末亦无明显收敛。[147]究其原因,首先当然是鬼神司疾观念的普遍存在,以瘟疫而论,鬼神司疫观念在清代江南广为存在,“大疫流行,必有鬼神司之”是当时非常普遍的说法。每遇瘟疫,时人往往认为乃是鬼神作祟的结果。而且不仅普通民众持有这一观念,就是士人乃至医家,也不能完全摆脱其影响。[148]除此之外,可能还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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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00 第一,古往今来,疾病与医疗似乎一直都处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相互竞赛之中,医疗的作用总是有限度的。虽然明清时期,中国医学取得了不小的进展,特别是温病学的兴起与发展,使时人应对传染病的能力有了较大的提高[149],不过,显而易见,在20世纪30年代磺胺类药物和抗生素发明以前,医学对疫病基本无法做到明确、快速而有效的治疗[150],也就是说,当时医学的有限性要远远超出我们今天的认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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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02 第二,当时的医疗资源尚不够充裕。清代江南的医疗资源社会化程度虽较过去有较大的提高,但总体上资源仍相对匮乏,就是在中心发达地区的乡村,即使到了晚清,医疗资源匮乏的情况也仍然存在。(参见本章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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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04 第三,即使有医可求,费用也是普通民众不能不考虑的。虽然我们从当时的记载中看到,请巫祈禳的花费亦不在少数,不过这些记载多为反对这种做法的官方或士人所作,难免有夸大之嫌。不难想见,就一般情况而言,祈禳应该要比请医用药节省费用,因为巫师多为乡里之人,他们索要报酬一般都斟酌病家的财力而定数目[151],不会太过分,因此,一般人家都有能力支付,而且邀请相对方便,实施起来比较简单易行。[152]若是自行使用符咒等方法,就更方便,更节省费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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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06 第四,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代,总存在一些用科学或常理无法理解的自然和社会现象,面对这些现象,“既不全信,也不不信”,“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是国人普遍采取的态度。在这种心态指引下,一旦医药无效或无力医治,采取一些“迷信”方法也就十分自然了。因此,所谓“迷信”,其实一定程度上是“既不全信,也不不信”,“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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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08 第五,在医疗技术较为落后、医疗资源相对不足的情况下,简单易行的“迷信”方法,不仅为病人带来了痊愈的希望,同时也给病人的家属和亲人提供了表达孝心、爱心或者应付社会舆论的可行渠道。这亦进一步加剧了该行为的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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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10 第六,由于心理等因素,这些所谓的“迷信”行为有时也确能产生一定的疗效。请巫求神、帖符念咒等活动往往能给病人某种心里安慰,起到一定的心理治疗效果。对此,当时人已有所认识,比如清初的吕阳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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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12 肝火有余近于阳,而反畏日月,肾水不足近于阴,而反畏鬼神者何?居吾身之魂魄,即日月鬼神也。魂善附神,魄善附鬼,故病者祷祠,于夜多安,然实魂魄之安,非关鬼神也。[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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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14 巫觋或道士在驱除病邪的过程中,一般都要使用符咒、焚香烧纸,这对杀灭病菌能产生一定作用,因此会有利于防治疫病。特别是道士的符咒治病术,经长期的发展,已形成一套完整的“辨证施符”规则,对疾病具有药物和精神的双重治疗功能。[154]不仅如此,随着医学知识的渐趋普及,这些所谓的“巫”或“仙”往往拥有一定的医疗知识,使民众还能获得一定的实际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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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16 (二)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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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18 当然,也应该指出,祈神驱祟现象的普遍,并不意味着当时人病不延医,专事祈禳,实际上,人们的求神拜佛行为并不妨碍他们同时请医疗治。比如,明末清初上海的姚廷遴之“父往杭州,在任上大病,呕血几殁而归。归家吐血不止,服药祷神,建醮禳斗,无件不为”[155]。乾隆元年(1736年),余姚六仓大疫,“沿海疫疠盛行……棺价腾涌,僧道接踵于衢,粗识药性者,亦乘舆往来,门若市,送丧号哭,不绝于耳”[156]。一般来说,社会经济和医疗发展水平高一些,时代晚一些,请医诊治的情况也多一些;疾病严重一些(非绝症),依恃医药的机会就会多一些。当时众多批判祈禳的文献,常常说时人先巫后医[157],说明当时的民众并不排斥医药,只是因为观念、财力、医疗水平和医疗资源等因素,不是专重医药。像当时一些方志中出现的“病不医药,专事祷禳”的记载,基本都是沿用清以前旧志的说法,比如,民国《杭州府志》言:“昌化县,民有疾辄事巫祷,故知医者鲜。”[158]其实是嘉靖《昌化县志》的成说。又如,同治《安吉县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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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20 病不医药,专事祷禳,旧志既言其略矣。迩来疾病之家颇事药饵,然于头痛、身热等症鲜有服药者,必至病剧卧床始延医诊视。[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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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22 应该正是因为到清代,特别是中后期,专重祈祷的现象已不多见,光绪《嘉兴县志》的编纂者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乡愚无知,甚有专重巫祝而竟废医治者,可慨也。”[160]到民国初年,苏州的黄蕴深干脆就说:“居民患病均请医生诊治,求佛问卜,则不重之症及无力之家有之。”[161]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主要不是因为民众的观念产生了重要的变化,而是医疗资源相对充裕的结果,即民众求医诊治及获效的机会较以往有所增多。比如,在定海,“孩童患痘,避忌极多……非至亲不得看视”,晚清以来随着牛痘逐渐盛行,“此风稍杀”[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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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24 当然,不同阶层人士对此的态度也会有所差别,富裕一些,文化程度高一些,对医疗的求助也相对多一些。相对于普通人的先巫后医、至病重始求医,绅富之家可能更多的是先医而后求神,在医疗不效的情况下,往往抱着一定的侥幸心理采行“迷信”方法。比如,乾嘉道时期江南著名的士人甘熙,嘉庆十七年(1812年)五月,其父“病温症,半月未大解,诸医束手”,在这种情况下,他便“赴关帝庙祷签求医”[163]。又如,奉化诸生张立沚,母病三月,竭力医治不效,“密至洪村庙神前祈祷”[164]。这一点,从当时文献中此种习俗“乡落为甚”[165]的记载中亦可得到间接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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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26 由此可见,尽管医药和祈禳可以同时并存不悖,不过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医疗资源的普及以及文化教育水平的提高,两者在人们治病行为中的地位也会随之改变,即医药的地位上升而祈禳的重要性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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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28 用今天标准来衡量,当时的就医率必然是很低的,不过,相对于过去,却是进步了。以历史的眼光看,在清代江南,特别是中心地区,有病求医应已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没有这种普遍,大概也就不会出现徐大椿对病家延医的种种批评了。[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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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30 (三)自我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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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32 除了祈神驱祟和延医诊治,自我诊治也是当时普通民众普遍采用的办法。在现代江南农村,流传有众多的单验方,比如,在杭州及其郊县,“感冒咳嗽,民间常用梨子蒸贝母、冰糖,或用麦芽糖蒸鸡蛋”[167]。小儿百日咳的单方有:“1.土牛膝1~2两,捣汁,调入奶内服。2.马齿苋3两,冰糖1两,水煎,每日分三次服。”[168]湖州,“发烧,喝淡竹叶汤或芦根汤。山区多取前者,水乡多取后者,就地取材”[169]。这类单验方不胜枚举,而且,“大都世代相传,家喻户晓”[170],一般具有验、廉、便的特点,故易于在民间推广。徐大椿曾说:“土人皆有极效之方,皆宜评审访察,若恃己之能、执己之见,治竟无功,反为主人所笑矣。”[171]陆以湉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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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712234 单方之佳者,不必出自方书,往往有乡曲相传,以之治病,应手取效者。吴江沈妪服役余家,曾传数方,试之皆效……[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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