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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用这样一个比方来理解科学家们的处境。让我们假定，生活在19世纪的英国女王维多利亚，意外地从外星人那儿得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并且这台彩电就与您家里的那台一样，也就是说，有与您家里的那台电视机一样的“功能”和“结构”。现代科学家当然十分清楚电视机的结构与工作原理，但是那时候的科学家并不知道，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电磁场和电磁波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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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维多利亚女王是位很开明的君主，也相信科学。于是，她就邀请了许多当时的科学家，一同来研究这只奇怪的箱子。最初，那些科学家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想，在这只箱子中，一定躲着一群小木偶或小精灵，他们会讲话，会唱歌，会跳舞，还会演戏。所以，只要设法打开箱子，把这群小家伙抓出来，献给女王陛下就是了。然而很不幸，他们没有成功，这一来，就不好向女王陛下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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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科学家开始研究针灸和经络时，情况也差不多，尤其是在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这段时间里。他们想，针灸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经络是“气血”运行的管道。那么这种管道可能是与血管、淋巴管或神经纤维差不多的东西。所以，一解剖尸体，马上会真相大白。同时，他们还可以把这种“经络管道”拿出来，浸在防腐液中，放在解剖教研室的标本瓶中，让学生们好好看看，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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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朝鲜生物学家金凤汉在英文版的《朝鲜科学院院报》上，发表了长达20多页的论文，宣布他已经在人体内找到了与经络对应的管道，以及与腧穴对应的小体，并分别命名为“凤汉管”和“凤汉小体”（图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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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重大新闻，不要说是整个朝鲜，就是中国所有的报刊，都在显著的位置报道了这一重大发现，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卫生部也发了贺电，并且还组织了许多中国的医生和科学家，去朝鲜访问学习，交流经验。当时正值冷战期间，所以，不单是朝鲜和中国，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都以十分骄傲的心情报道了这一重大发现。而金凤汉不但成了朝鲜的民族英雄，也成了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英雄。当然，这样重大的消息也传到了西方国家，十分令人振奋，因为不管怎样，如果这一发现是真的，那确实是对医学，对科学，甚至对整个人类的一项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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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1 朝鲜生物学家金凤汉以及“凤汉小体”和“凤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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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金凤汉 b.“凤汉小体”的外观 c.“凤汉小体”的内部 d.“凤汉管”与“凤汉小体”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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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现代科学的基本原则，每一个发现都必须能在别人的实验室中，在同样的条件下重复出来。于是，全世界的科学家，包括中国、德国、法国等国的科学家都试图重复金凤汉的实验。可惜，重复的情况并不理想。著名的奥地利组织学家G.Kellner非常细致地重复了金凤汉的实验，然后发表了与金凤汉一样长的论文，题为《皮肤的结构和功能》（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Skin），他指出：金凤汉所发现的“凤汉管”，其实是在胚胎发育中没有闭合的残留毛细血管，而“凤汉小体”就是残留血管的“末端小体”（end body）。这种“结构”确实存在，也会对针刺起反应，但并不具有经络的“功能”。当然，这是一个十分让人尴尬的处境。有传言说，金凤汉为此自杀了，但也有人说后来还看到过他。不管怎样，金凤汉成了针灸研究历史中一段不堪回首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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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应该为金凤汉说句公道话，他毕竟是“经络的现代科学研究”中的一位先驱者。就如探险队员一样，虽然他走错了路，但这条错误的路总是要有人去试一试。试过了，才知道，想用传统的解剖学研究针灸和经络是行不通的。如果不试，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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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金凤汉事件也大大地刺激了世界各国对经络的研究，也包括中国。事实上，中国国内对于经络的现代科学研究，就是从金凤汉事件之后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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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错误是很常见的。金凤汉事件之所以搞成这样，也与当时冷战的历史环境和过分宣传有关。所以，金凤汉不但是“经络的现代科学研究”中的一位先驱者，也是在这一场极为艰难的科学探索中的一位殉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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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阶段：现象学研究——会不会所有的针灸医生都是骗子，所有的针灸病人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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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汉的悲剧，不但对“经络的现代科学研究”是一大打击，就是对整个针灸界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金凤汉的失败，几乎把整个针灸和经络的名声都毁了。于是出现了这样的问题：“经络系统是否真的存在？”而当时科学界对针灸和经络的看法就更糟了，他们认为针灸是“不科学的”、“荒唐的”、“神秘的”、“不可靠的”、“不可能的”、“纯属虚构”等等，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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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说，当时科学界普遍认为整个经络理论都是古人面壁虚构出来的故事，完全没有实验证据。至于针灸的疗效，也只是与海市蜃楼一样的“安慰剂效应”（placebo eff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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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管针灸有多长的历史，也不管针灸有多好的疗效，更不管针灸学说有多么美丽，如果不能找到解剖学的证据，就无法证明它的真实性。就如白雪公主一样，虽然也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并且也非常美丽，个个孩子都相信她是真的，也没有一个家长愿意说她是假的。但是，这并不等于说，白雪公主就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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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论点，说得再坦白一点，也就是认为，所有的针灸医师都是骗子，所有接受针灸的病人都是疯子。例如，在1977年的第一届全国针灸大会上，当针灸大夫表演“循经感传”时，有人提出要对这些受试者进行心理学的检查，看看是否有精神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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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种怀疑派的论点，实在太伤害针灸师和所有中医师的感情了。同时，“循经感传”又是针灸操作成功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说“循经感传”只是病人在骗大夫，而且骗了几千年，实在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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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形势下，中国组织了一个史无前例，也许是空前绝后的研究大项目，称为“循经感传的研究”，由福建中医研究所胡翔龙大夫主持，从南到北，共有28个单位参加，甚至还包括中国支援非洲的医疗队，共调查了63，228人，包括不同的民族和人种。终于，大量的统计数据和仪器测量表明，针灸并不是古人面壁虚构出来的童话故事，而是一种真实的东西，尽管当时人们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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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循经感传现象”，是指在针灸操作时，病人的一种主观感觉。当针刺在正确的位置上，并且起了作用时，病人会感到一种特殊的感觉沿着对应经络路线在走动。这种感觉常常是酸、胀、麻、热、冷、痛或电击感。偶尔这些感觉中的某一种会单独出现，但在多数的情况下，是酸、胀、麻的混合感觉。在针灸的古书中，这种感觉称为“气感”或者是“得气”。如果针刺“得气”，就说明成功，“得气”时，不但病人有酸、胀、麻等感觉沿着经络路线爬行，大夫也会感到针被“吸住”了，很“涩”，不易转动，也不易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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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循经感传现象”有一点像民意测验，是对某种主观感觉的调查，在这种调查中，虽然也有人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但是，成千上万的人说同样的谎话，总是比较困难的。所以，这种研究方法，在现代科学研究中，也是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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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这一项目中的调查方法也按现代科学的标准进行了标准化。这种“气感”是用低频电子脉冲来诱发的。仪器用的是3～5毫米直径的银质电极，放在“井穴”上，“井穴”一般在手指或脚趾尖上；或放在“源穴”上，“源穴”一般在腕或踝的关节处。在调查中，大多数大夫采用这种标准化的电刺激方法，但也有些大夫用手压或用普通毫针来刺激穴位，还有些既不选用“井穴”也不选用“源穴”，而是选用其他的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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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刺激方法之外，“气感”的级别也设法标准化，从而便于统计学处理。调查结果表明，在这63，228人中，78%的人受试者出现了“循经感传现象”。也就是说，有40，000多位受试者有了这种感觉。显然，要说40，000多人都是骗子或傻子，实在有点困难了。同时，根据医学和药物学的经验，“安慰剂效应”的有效率最多只有25%，而78%是远远高于“安慰剂效应”所能达到的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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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阶段：超越古人的局限性，问古人没有问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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