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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宗教中,都有这样的描写,即在圣者的头上,环绕着神圣的“光环”。在佛教中,称为“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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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许多像我这样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佛光”这种说法。我原来想:这不过是那些善男信女们,带着善良的愿望,用来美化和装潢他们所崇拜的圣者,不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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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到了德国,到了俄罗斯,看到了生物物理的同行们所做的实验,我才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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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还得从20世纪的80年代的中国开始回忆。那时,神州大地上的“气功热”方兴未艾。就像其他科学工作者一样,我也对这一运动的规模和热度感到吃惊。然而,我也并不太关心这种事。因为就如当时许多学者的看法一样。我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造神运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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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尽管我能十分理解当时中国人的心态,但我对这场运动还是相当反感的。因为在这场“造神运动”中,真是不乏大大小小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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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学校当时的邻居是浙江省中医研究所。研究所内有一位气功师,他不是医生,而是学生物学出身的,原来在所内管理情报资料,名叫罗森。据说,他年轻时,身体很差,就是练气功练好的。所以,当气功热来临的时候,他就应运而生地成了气功师,并且在他们的研究所内办起了气功学习班。他有个好脾气,又热情,并且常常到我们实验室来做客,出于好奇,我也常常问他一些关于气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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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又来我们的实验室,并希望我们能为气功做些科学研究。当然,我马上就拒绝了。不过,我又不想太伤他的感情,只好婉转地说:“噢!说不定今后有一天,气功会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但不是现在,因为我们目前实在无法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理解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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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我这个拒绝实在过于婉转了,他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第二天,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一群朋友,说:“张老师,您是科学家,又是大学老师,能对气功抱这样开放的态度,真是了不起。既然您认为气功是今后的科学研究题目,那么为什么不现在就来我们的气功班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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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我又不好拒绝他们的热情邀请,只好到他们研究所的后院去看看。说实在,这次参观给我的印象很差。只见他们十几个人站着,开始练功。最初,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一点一点地开始动起来,并且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有人开始笑,有人开始哭,有人唱歌,有人跳舞,甚至有人在很肮脏的地上打滚。看到他们对自己失控的局面,我感到很难过,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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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结束之后我看到他们在相互交流经验,谈心得,都感到放松与快乐,这倒使我感到有些欣慰,并且也开始能理解他们一些,为什么他们这样爱好气功,尽管在我看来,他们是又可怜又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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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又开始谈论到他们老师头上的“辉光”,谈到他们看到他们之间有火焰在燃烧等等。这又让我不快了。因为整个过程我都在场,我并没有看到他们所说的辉光或火焰等东西,显然是在胡说。不过,我还是忍住自己不快的情绪,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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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我对气功班的拜访使罗森大为高兴。不久他又来我们实验室了,再次要求我能不能做点“外气”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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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那时我们实验室里到了一台新的两光束分光光度计(double-beam spectrophotometer),相当先进。我考虑了一阵,就设计了一个实验来检测是否真有“外气”这个东西。我把核糖核酸(RNA)溶液分放在两只培养皿中。并把一只培养皿放得远远的,作为对照样本。同时,我要求罗森把他的右手放在培养皿上方10厘米高的地方,放5分钟,并请他把“气”放进这个培养皿中。然后,我把“外气”处理过的核糖核酸溶液放在仪器的一只比色皿中,而把对照的核糖核酸溶液放在另外一只比色皿中,一同扫描这两种溶液的吸收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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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实验的基本设计思想是这样的:如果没有“外气”这种东西,或者“外气”并不能改变核糖核酸的分子,那么,这两管溶液的吸收光谱应该是完全一样的,而这两条吸收光谱的差就全部是零,于是,在仪器的计算机屏幕上,我们就可以看到一条光滑的水平线。但如果真有“外气”这种东西,并且也能改变核糖核酸的分子,那么,这两条吸收光谱的差就不可能全部是零,于是,在仪器的计算机屏幕上,我们就可以看出对水平基线的某种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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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我并不对这个实验抱很多的希望,只不过仪器是现成的,核糖核酸溶液也是现成的,又花不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不管是正结果还是负结果我都不在意,就当是不辜负罗森的这片心意好了。然而,实验的结果倒有点让人吃惊。在219纳米的地方,我们真的看到了一个很尖的峰。这说明核糖核酸的分子还真的有了某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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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一点,我让罗森再去请5位气功师来,加上他一共是6个人,作为实验组。同时,我也邀请了5位学校里的同事,加上我自己,一共也是6个人,都没有学过气功,作为对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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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组的6位都与罗森一样,在10厘米的高度上对核糖核酸溶发放“外气”5分钟。而我们对照组的6位把手放在培养皿上方10厘米处5分钟,装出一个所谓发功的样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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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实验的“重复性”(reproducibility)极好,6位气功师都使屏幕上219纳米的地方出现了尖峰。不过,我们这个“对照组”,也就是没有学过气功的人,也使219纳米的地方出现了尖峰。只不过,他们那个“实验组”尖峰的平均高度要比我们这个“对照组”高3倍多。这样,两个组的差异也是相当显著了。对于我们这个“对照组”的结果,他们是这样解释的:他们认为,没有学过气功的人也有“气”,只是功力不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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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是要老实承认自己的胆小和私心。尽管实验的重复性和可靠性都相当好,我还是不敢把这结果拿出去发表。要知道,那时我还面临升教授的大关,我可不敢因为支持气功,而得罪了评审委员会中的老先生。同时,我也实在不知道怎样来解释这个实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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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气功师们也能理解我的苦衷与软弱。作为对我的嘉奖,他们邀请我免费参加一个高级气功班,地方设在天竺寺里。天竺寺在杭州西湖西面的山区,风景优美,气候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时间又适逢学校的暑假。于是我就带上了才十岁出头的儿子以及与他同年的外甥,一起上天竺寺避暑,至于学气功,显然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只可惜太太在公司上班,没有暑假,错过了这一避暑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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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我来说,这次天竺寺之行还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经历。尽管学习动机很不纯,也更没有虔诚之心,但我还是努力装出一个乖学生的样子,对老师毕恭毕敬,不但像花袭人劝贾宝玉那样“在老爷面前装也要装出一个用功的样子”,还装成一个绝对顺从老师的好儒生,百分之百按老师教的去做,绝对不问为什么,也不问自己想不通的问题,更不会用什么科学问题去刁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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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气功老师叫我坐着,两手一上一下,手心对手心,抱着一个假想的球。据气功老师说,这就是“气”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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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就老老实实地照办,抱着一个虚设的气球,就好像“皇帝的新衣”那个故事中的皇帝,光着身子,而那两位恶作剧的裁缝却说我穿着那种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见的新衣,于是我也不得不假装成“聪明人”的样子。此时此刻,我还真羡慕那故事中的小孩,可以说:“看哪!皇上没有穿衣服!”然而,我已经是大人了,又是客人,总要懂点礼貌,多多克制自己,不要乱说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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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气功老师又来了,问我:“您是不是觉得手心有点凉?”我点点头,他说:“这就是‘气’。”我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真是胡说!天这么热,手上有汗,蒸发了,自然就凉了。跟气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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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小时,气功老师又来了,问:“您是否感到手心有点麻,就如许多小针在刺似的?”我也点点头。他高兴地说:“这就是‘气’。”我也没有回答,就像最好的儒生一样,坚决不发表与老师不同的意见,更不会顶嘴,但心里却在想:“真是胡说八道!我捧着这个看不见的球这么久,血液循环也受阻了,自然手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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