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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30 谢天谢地,他说的大部分的话都是为了提醒吉姆·戴斯蒙德,而不是提醒我。阿里夫、披土和勾佛都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不必再开这样的安全短会。戴斯蒙德才是真正需要接受培训的人,而我不过是顺便看看。只要可以避免,我才不希望谁递给我一只传播立百病毒的蝙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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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32 就在这个仓库院墙外面另外一座空的建筑中,爱泼斯坦建起了实地的实验室。就是在这个实验室里,他和他的同事凌晨时分就准备好了之后的工作中需要的设备:麻醉捕捉到的蝙蝠、从每只蝙蝠身上提取血液样本和尿液拭样、通过将输血导管进行离心过滤等分离血清、将所有的样本冷冻在液氮的托运箱中。这个实验室是水泥地面,窗户外面安着栅栏,木头桌子上铺着塑料布,门边还有一个可以对脚部消毒的装置,我们可以穿着橡胶靴子进出这个实验室。爱泼斯坦给大家分发防毒面具、安全护目镜和医用手套(不是乳胶手套也不是橡胶手套而是用最新材料腈制成的手套),我们也都穿戴妥当。他和戴斯蒙德穿上旧的罩衣。阿里夫穿的是一件新的特卫强服,就像是一件闪光的白色睡衣。爱泼斯坦轻声地叮嘱他说,可以的话再找点其他的衣服穿上,记住,这些蝙蝠都是可以用眼睛看东西的,而不是通过回声来确定地点的蝙蝠,它们可以看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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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34 戴斯蒙德戴上防毒面具,过了一会儿爱泼斯坦问道:“可以呼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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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36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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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38 “那就好。不允许你出去。这是第五条规定。”我努力地记住其他四条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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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40 在戴好自己的防毒面具前,爱泼斯坦高兴地强调说:“对于新出现的病毒来说,重要的是预防。如果一旦你感染了这种病毒,没有太好的办法。”他递给我一个包好的湿巾,就像是登上飞机之后发给大家的有酒精的擦脸用的湿巾,不过这个可不是用酒精包好的湿巾而是用氯化苯甲烃铵浸泡过的湿巾。哦,谢谢。现在是凌晨2:40分,爬到仓库顶上捉蝙蝠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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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42 他说:“好的,大家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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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46 这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我们像《捉鬼敢死队》的角色一样摸黑出发,依次爬上那个长长的竹梯。仓库的房顶有点古怪,铺在房顶上的沥青纸已经破损、开裂、年久失修,不敢保证是否能够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戴上的安全镜上很快就布满了从防毒面具中升腾出来的蒸汽,镜面显得有些模糊,我几乎都看不清自己在往哪儿走。更糟糕的是,我看不清这个建筑和开阔地的分界线在哪儿。我所能看见的就只有穿着特卫强服的阿里夫,他脸色苍白,就像是友好幽灵卡斯帕那样苍白甚至有些透明。好了,我们不再拿他取乐了。但是千万别分心,注意脚下的路。我意识到,第六条规定应该是不要从房顶上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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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48 蝙蝠都出去捕食了。我们只能潜伏在这里等它们回来的时候再抓住它们,就在天亮之前的某个时候。勾佛和披土已经将粘网升高就位了,黑暗中,一张精心布置的无形的大网已经在我们的头上展开,就像可以开车去看的露天电影院的屏幕一样大。我们蹲坐在房顶上等候。夜里越发寒冷——这也是我到孟加拉国有限的时间里第一次得了感冒。我躺在沥青纸铺就的房顶上,用一条很轻的毯子将自己尽量地包裹好,进入了梦乡。第一只蝙蝠在凌晨4:22分落入了我们的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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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50 头灯打开,人们一跃而起,勾佛通过滑轮将粘网放下,爱泼斯坦和披土冲上前去捉住那只蝙蝠,我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躲在他们身后,眼睛因为戴着安全镜什么也看不清楚。披土将蝙蝠从网上解下来,爱泼斯坦用他交给我们的方法将蝙蝠从粘网上解下:紧紧地抓住蝙蝠的头,用指缝夹住它的胳膊和腿,扑棱、扑棱、扑棱、扑棱之后,将蝙蝠装进口袋里。收紧袋口,用麻绳系牢。很明显,被捉之后的蝙蝠就像是被捉到的蛇一样,如果放在软布袋中后更加放松。将粘网升起再次重复这一过程。爱泼斯坦的团队技术之精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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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52 捕捉到第一只蝙蝠和天亮之间,在当地的清真寺敲响祷告的钟声之前,他们又捉到了5只蝙蝠。一个晚上捉到6只蝙蝠对爱泼斯坦来说并不算满意——他希望平均能够捉到10只蝙蝠——但是对于新选定的地点来说,捉到6只蝙蝠已经不错了。调整粘网的位置和桅杆的高度都可以提高今后捕捉蝙蝠的数量。对现在来说,6只蝙蝠已经足够了。天色逐渐放亮,我们顺着梯子从房顶上下来,准备回到实验室。每个人又被分配了任务。我的任务就是别挡路,时不时地帮助他们拿着拭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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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54 3个小时以后,采集了血样和拭样,放着血样的管子放进了冷冻箱中,可以放走那些蝙蝠了。每只蝙蝠先饮用了一些果汁来补充用于这样的压力造成的体液流失。然后我们就走到长满杂草的院子里,站在卡罗伊树下,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从附近赶来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如果有有意思的事发生,当地人就会穿过院墙进到这个废旧仓库的里面来。)这时,爱泼斯坦戴着焊工手套,从袋子里一只一只地放飞了5只蝙蝠,他把每只蝙蝠都举得很高,这样它们就不会爬到他的脸上了。蝙蝠活动活动腿和翅膀,然后在蝙蝠开始在空中拍打翅膀的时候就轻轻松手,然后看着它飞走——我们都在看——蝙蝠的脚离开地面、慢慢地飞起来、略显疲倦地盘旋一会儿就飞走了。最后,在绕着这座仓库飞了一圈或者两圈后蝙蝠感到莫名的放松,几分钟后,就会找到回到原来的栖息地的路,虽然更加忧伤却更加明智,没有对它们造成太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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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56 放飞最后一只蝙蝠前,爱泼斯坦对聚集在此的人们发表了一段简短的谈话,由阿里夫来翻译。他祝贺这些村民居住的村庄能有这样的好运能够生活着这么多蝙蝠,它们对果树和其他植物有所帮助,他还向他们保证他和他的同事在研究这些蝙蝠的时候好好保护了这些蝙蝠没有伤害到这些动物。然后才放飞了最后一只蝙蝠。这只蝙蝠从膝盖的高度爬升到空中然后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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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58 后来他对我说:“这6只蝙蝠当中每一只都有可能被感染了。看上去如此。它们看起来非常健康。没有办法区分是否感染了立百病毒。这也是我们采取这些预防措施的原因。”他又将靴子放进消毒装置中,我们离开实验室的时候用村里的水泵又冲洗了一次靴子。一个小女孩递过来一块香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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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62 第二天下午一次安静的交谈中,爱泼斯坦告诉我,“关键是找到事情之间的联系,理解动物和人是如何相互联系的。”经过一整夜捕捉蝙蝠之后我们回到旅馆,洗过澡吃过饭,这一夜总共捉到了15只蝙蝠,并对它们进行了抚养和放飞。他说,不应该认为一种新出现的病毒或者贮存宿主是生活在真空中。疾病的传播实际上是和人类接触、互动和概率的问题。“因此也就存在着感染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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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64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不断提到“概率”这个词。这个词不断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他说:“很多感染家畜和人类而且从野生动物身上发现的病毒、致病原已经在野生动物的身上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它们可能不会引起任何疾病,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和自然宿主共同进化。它们达到了某种适应,稳定而缓慢地繁殖,并不显眼地在宿主当中传播,获得了长期的安全保障——避免为了获得短期的胜利而在每个宿主个体中最大量的繁殖。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策略。但是当人类打破了这种适应——我们侵犯了它们的宿主,以捕食宿主为生,将它们拽出或者推出了自己的生态系统,破坏或者摧毁了这些生态系统——我们的行动增加了风险的等级。他说:“这样的行动增加了病原体从自然宿主传播到新宿主的机会。”新宿主可以是任何的动物(澳大利亚的马,中国的果子狸),但是通常称为新宿主的是人类,因为人类是其生态系统的闯入者而且数量众多,提供了大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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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66 爱泼斯坦说:“有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有时候病原体会寄生到新宿主身上,但是其在新宿主的身上呈良性,就像在以前的宿主身上一样。(猴泡沫病毒?)有些情况下,如果病原体不会再传播给其他人时,则会在有些人身上引起非常严重的疾病(亨德拉病毒和埃博拉病毒)。还有些情况下,病原体在新的宿主身上取得了巨大而长远的胜利。它们发现能够在新宿主的身上站稳脚跟,而且能够更好地适应新宿主。病原体不断进化、繁殖、延续后代。HIV的发展史就是本该不再传播的病毒继续传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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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68 是的,我也同意,HIV是一个生动的例子。但是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为什么其他的RNA病毒没有同样的潜力呢?比方说,立百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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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70 爱泼斯坦说:“没有原因。根本没有什么原因。我认为决定一种病原体能够在新宿主身上生存下来原因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巧合。很大程度上是概率。”他提醒我,由于变异的概率高,复制的概率高,RNA病毒的适应性非常强。每一次传播都为病毒提供了适应和生存下来的机会。恐怕,我们不会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有多少种动物病毒悄无声息地传染给人类。很多这样的病毒不会引起任何疾病,或者导致一种新的疾病——在世界的某些地方,因为这些地方的卫生状况堪忧——被误诊为某种已知的疾病。他说:“关键在于病毒感染新宿主的概率越大,在遇到新的免疫系统时变异的概率就越大。”变异是随机发生的,但是非常频繁,可以将碱基对以各种各样的新的方式组合起来。“或早或晚,这些病毒中会有一种找到合适的碱基组合适应新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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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72 有关概率的这个观点至关重要,而且非常微妙。我从其他几位疾病科学家那里也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其重要之处在于抓住了整个情况中的随机性,如果不是如此也许我们会将出现新疾病的现象浪漫化,以为新型的病毒攻击人类是带有某种目的性的。(“热带雨林的复仇”就是其中一种浪漫化的说法,是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可以考虑,但不应该信以为真。)爱泼斯坦轻描淡写地谈论着两种截然不同但是又互相联系的说法用以形容人畜共患病的传播:生态和进化。栖息地受到打扰、捕食动物为食、人类接触潜伏在动物宿主身上的新型病毒——这就是生态所指的内容。在众多的生物中,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人群中间和其他有机体中间,考虑其当时的变化。RNA病毒的繁殖和变异率、不同病毒菌株的成功率不同、病毒适应新的宿主——这是进化所指的内容。随着有机体对环境的适应,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某些有机体当中。进化当中最需要记住的是——其主要机制、自然选择等正如达尔文和他的追随者所叙述的那样——没有任何的目的性,只会产生相应的结果。如果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就等于接受了带有情感色彩(“热带雨林的复仇”)的目的论的谬误,而这样的说法有误导的作用。这也正是琼·爱泼斯坦希望说明的道理。他说,别认为这些病毒有特别的策略,也别以为它们对人类有恶意。“这就是个概率的问题。”这些病毒不是在追逐人类。或者说,其实是人类在追逐这些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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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74 我问道,但是蝙蝠容易成为疾病的宿主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的人畜共患病毒——或者说看起来的这么多病毒——都是从翼手目的哺乳动物传染给人的?还是说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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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808376 他说:“这个问题是对的,但是我认为目前还没有找到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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