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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候知识最初是农民从实践中得来,后来经过总结,附属于国家历法。但物候是随地而异的现象,南北寒暑不同,同一物候出现的时节可相差很远。在周、秦、两汉,国都在今西安地区及洛阳,南北东西相差不远,应用在首都附近尚无困难;但如应用到长江以南或长城以北,就显得格格不入。到南北朝,南朝首都在建康,即今南京;北朝初都平城,就是今日的大同,黄河下游的物候已不适用于这两个地方。南朝的宋、齐、梁、陈等王朝都很短促,没有改变月令;北魏所颁布的七十二候,据《魏书》所载,已与《逸周书》不同,在立春之初加入“鸡始乳”一候,而把“东风解冻”、“蛰虫始振”等候统推迟5天。但平城的纬度在西安、洛阳以北4度多,海拔又高出800米左右,所以物候相差,实际上决不止一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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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唐朝,首都又在长安;北宋都汴梁,即今开封,此时首都又与秦、汉的旧地相近。所以,唐、宋史书所载七十二候,又和《逸周书》所载大致相同。(28)元、明、清三朝虽都北京,纬度要比长安和开封、洛阳靠北5度之多,虽然这时候“二十四番花信风”早已流行于世,但这几代史书所载七十二候和一般时宪书所载的物候,统是因袭古志,依样画葫芦。不但立春之日“东风解冻”、惊蛰之日“桃始华”、春分之日“玄鸟至”等物候,事实上已与北京的物候不相符合,未加改正;即古代劳动人民以限于博物知识而错认的物候,如“鹰化为鸠”、“腐草化为萤”、“雀入大水为蛤”等谬误,也一概仍旧。这是无足为怪的,因为“九九歌”中的物候乃是老农田野里实践得来,是生活斗争中获得的一些知识,虽然粗略些,生物学知识欠缺些,但物候和季节还能对得起来。到后来,编月令成为士大夫的一种职业;明、清两代,由于士大夫以作八股为升官发财的跳板,一般缺乏实际知识,真是菽麦不辨,所写物候,统从故纸堆中得来,怪不得完全与事实不符。顾炎武早已指出,在周朝以前,劳动人民普遍地知道一点天文。“七月流火”是农民的诗,“三星在天”是妇女的话,“月离于毕”是戍卒所作,“龙尾伏辰”是儿童歌谣。后世的文人学士若问他们关于这方面知识,将茫然不知所对。(29)明、清时代,一般士大夫对天文固属茫然,对物候也一样的无知,这统是由于他们的书本知识脱离实践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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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浙江金华地区的吕祖谦(1137—1181)做了物候实测工作。他所记有南宋淳熙七年和八年(1180—1181)两年金华(婺州)实测记录,(30)载有腊梅、桃、李、梅、杏、紫荆、海棠、兰、竹、豆蓼、芙蓉、莲、菊、蜀葵、萱草等24种植物开花结果的物候和春莺初到、秋虫初鸣的时间,这是世界上最早凭实际观测而得的物候记录。世界别的国家没有保存有15世纪以前实测的物候记录。日本樱花记录始于唐,但只樱花而已,不及其余,而吕祖谦记录的物候多到24种植物的开花结果和鸟、虫的初鸣。同时人朱熹为吕祖谦物候书作跋说:“观伯恭(吕祖谦号)病中日记其翻阅论著固不以一日懈,至于气候之暄凉,草木之荣悴,亦必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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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番花信风”,南宋程大昌的《演繁露》曾略提及。明杨慎《丹铅录》引梁元帝之说疑系依托;唯明初钱塘王逵的《蠡海集》所列最有条理。(31)后来焦竑的《焦氏笔乘》当即据此采入,(32)叙述较为简明。自小寒至谷雨,四月八气二十四候,每候五日,以一花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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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 一候梅花 二候山茶 三候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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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 一候瑞香 二候兰花 三候山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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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 一候迎春 二候樱桃 三候望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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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一候菜花 二候杏花 三候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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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一候桃花 二候棠梨 三候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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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 一候海棠 二候梨花 三候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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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一候桐花 二候麦花 三候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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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 一候牡丹 二候荼縻 三候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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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风的编制是我国南方士大夫有闲阶级的一种游戏作品,既不根据于实践,也无科学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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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国从两汉以来一千七八百年间,劳动人民积累的物候知识,经好些学者如北魏贾思勰、明代徐光启和李时珍等终身辛劳地采访搜集、分析研究,还是得到发扬光大、传之于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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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所颁历法真正能照顾到农民所需要的物候,是19世纪中叶太平天国的“天历”。它把一年分为12个月,以366天为一年,单月大31天,双月小30天。以立春为元旦,惊蛰为2月1日,清明为3月1日,以此类推。除每日有干支、二十八宿名称、时令而外,还记草木萌芽月令,把南京所观测到的物候或草木萌芽亦列入。这历称为《萌芽月令》,将上一年南京所观测到的物候结果附在下一年同月份日历之后,以供农民耕种时作参考。如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1861)新历每月之后就都附有庚申十年同月份的萌芽月令,如说“立春九红梅开花,青梅出蕊”,“雨水二雷鸣下雨,和风,青梅开花”等等;此外天历还传播一些生产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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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系农民革命,所以洪秀全关心民瘼,把中国历法作了一个彻底的改革。原来计划要有了40年的物候记录便可平均起来作一个标准物候历,颁布于天下,这是一件好事。可惜到1864年革命失败,而天历如昙花一现,到如今几乎无人知道其事。(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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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与人文 我国古代农书医书中的物候(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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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早的古农书,现尚保存完整的,要算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其中不少地方引用了比这书更早500年的一部农书,即西汉《氾胜之书》。在古农书中,还有专讲农时的书,如汉崔实的《四民月令》,元鲁明善的《农桑衣食撮要》等。《氾胜之书·耕作》篇劈头就说:“凡耕之本,在于趣时。”换句话说,就是耕种的基本原则在于抓紧适当时间来耕耘播种。这时间如何能抓得不先不后呢?《氾胜之书》就用物候作为一个指标,如说:“杏花开始盛开时,就耕轻土、弱土。看见杏花落的时候再耕。”对于种冬小麦,书中说:“夏至后七十天就可以种冬麦,如种得太早,会遇到虫害,而且会在冬季寒冷以前就拔节;种得太晚,会穗子小而籽粒少。”对于种大豆,书中说:“三月榆树结荚的时候,遇着雨可以在高田上种大豆。”(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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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思勰在他的《齐民要术》中总结的劳动人民关于物候的知识,比《氾胜之书》更为丰富,而且更有系统地把物候与农业生产结合起来。如卷一谈种谷子时说道:“二月上旬,杨树出叶生花的时候下种,是最好的时令;三月上旬到清明节,桃花刚开,是中等时令;四月上旬赶上枣树出叶,桑树落花,是最迟时令了。”并指出:“顺随天时,估量地利,可以少用些人力,多得到些成果。要是只凭主观,违反自然法则,便会白费劳力,没有收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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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思勰已经知道各地的物候不同,南北有差异,东西也有分别。他指出一个地方能种的作物,移到另外一个区域,成熟迟早、根实大小就会改变。在《齐民要术》卷三《芜菁》和《种蒜》条下说:“在并州没有大蒜种,要向河南的朝歌取种,种了一年以后又成了百子蒜。在河南种芜菁,从七月处暑节到八月白露节都可以种……但山西并州八月才长得成。在并州芜菁根都有碗口大,就是从旁的州取种子来种也会变大。”又说:“并州产的豌豆,种到井陉以东;山东的谷子,种到山西壶关、上党;便都徒长而不结实。”在书中,贾思勰从物候的角度尖锐地提出了问题,要求解释。但是这类的问题如为什么北方的马铃薯种到南方会变小退化?关东的亚麻和甜菜移植到川北阿坝州,虽长得很好但不结籽等等,还是植物生态学上和生理学上尚待研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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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民要术》的另一重要地方,是破除迷信。《氾胜之书》虽然依据物候来定播种时间,但信了阴阳家之言,订出了若干忌讳。例如播种小豆忌卯日,种稻麻忌辰日,种禾忌丙日等等。这种忌讳一直流传下来,直到元代王祯(37)《农书》中,仍有“麦生于亥,壮于卯……”等错误的说法。《齐民要术》指出这种忌讳不可相信,强调了农业生产上的及时和做好保墒。(38)在一千四五百年前,能够坚持唯物观点,如贾思勰这样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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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魏到明末1000年间,我国虽出版了不少重要农业书籍,如元代畅师文、苗好谦等撰的《农桑辑要》,王祯撰的《农书》等,但在物候方面,除掉随着疆域扩大、得了许多物候知识外,少有杰出的贡献。到了明朝末年,徐光启从利玛窦、熊三拔等外国教士学得了不少西洋的天文、数学、水利、测量的知识,知道了地球是球形的,在地球上有寒带、温带、热带之分等等。这些新知识更加强了他的“人定胜天”的观念。他批评了王祯《农书·地利》篇的环境决定论,在《农政全书·农本》一章中说:“凡一处地方所没有的作物,总是原来本无此物,或原有之而偶然绝灭。若果然能够尽力栽培,几乎没有不可生长的作物。即使不适宜,也是寒暖相违,受天气的限制,和地利无关。好像荔枝、龙眼不能逾岭,橘、柚、柑、橙不能过淮一样。王祯《农书》中载有二十八宿周天经度,这没有多大意义。不如写明纬度的高低,以明季节的寒暖,辨农时的迟早。”(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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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积极地提倡引种驯化。在《农政全书》卷二十五,他赞扬了明邱浚主张的南方和北方各种谷类并种,可令昔无而今有的说法。万历年间,甘薯从拉丁美洲经南洋移植到中国还不久,他主张在黄河流域大量推广。有人问他:“甘薯是南方天热地方的作物,若移到京师附近以及边塞诸地,可以种得活吗?”他毅然回答说:“可以。”他说:“人力所至,亦或可以回天。”也就是说,他认识到人力可以驯化作物。到如今,河北、山东各省普遍种植甘薯,不能不说徐光启有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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