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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30 按下暂停键:超越波普尔的“二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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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32 对于我来说,科学就是为了理解物理实在,以及我们在其中的地位。从实用主义的角度看,它是为了构建一个关于实在的模型,让我们能尽可能准确地预测未来,从而让我们选择那些预计会带来最好结果的行为。我想,正是这个过程催生了意识的进化。纵观古今,思想者们无不尝试着对这个科学过程抽丝剥茧。我认为大多数当代科学家都同意,它归根结底无非以下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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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34 ●由假设作出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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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36 ●将观察与预测进行比较,改进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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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38 ●重复以上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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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40 科学家通常将一组假设的集合称为“理论”。在数学宇宙假说(MUH)的语境中,最重要的假设是:深入到实在模型的深处,我们究竟栖身于什么数学结构中,以及我们当下正在经历哪一个特定的观察者时刻。在上面列出的三项中,卡尔·波普尔特别强调了第二项的作用,他认为,如果一个假设不可验证,那它就不是科学。尽管他特别强调可证伪性(即对一个科学假设来说,本质上必须存在一种方法可以验证它是真是假),但有一个绝妙的数学工具泛化了这种真-假二分法,并允许灰色地带存在,这就是贝叶斯决策理论(Bayesian decision theory):每个可能的假设都被指定了一个0~1之间的数字,代表你认为它为正确的概率。每次你进行新观测时,都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公式来更新上述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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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42 尽管这种追寻科学理论的方法十分优雅,且被人们广为接受,但依然存在一个问题:它需要两个相互连接的观察者时刻,我们将其简称为“二时法”。在第一个观察者时刻,你作出预测;在第二个观察者时刻,你凝视着观测对象。在传统的情况下(也就是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永远只有一个你的情况下),这套方法运作得很完美(见图10-8左图),但是一旦涉及包含有无数个略微不同的你的平行宇宙,它就崩溃了。我们在第5章和第7章曾看到,这种崩溃会导致一些古怪的效应,比如主观感知的永生和主观感知的随机性(见图10-8中图和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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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44 在数学宇宙假说的语境中,我们论证了对时间流逝以及既往假设与观测的感知,存在于我们所经历的每个观察者时刻中。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超越波普尔对科学的“二时法”,而改用一种可运用在单个观察者时刻的“单时法”。我喜欢想象我拥有一个超棒的、可以控制现实的袖珍遥控器。每当参加一个无趣的会议时,我就可以按下快进键。当我经历某些奇妙的时刻,我就可以倒回去重播,想重播多少次就重播多少次。而要超越波普尔,我只需要按下暂停键就可以了。那么我就可以贯彻贺拉斯的精神[62],真正活在当下,抓住此刻,理解、吸收和仔细地思考它,而不用担心好时光转瞬即逝、未来匆匆而来。尤其是,我可以好好思考一下我的假设和观测结果。如果我的大脑运转得很好,我会发现,我的内部实在模型与我的感官从外部世界获得的最新信息非常吻合。同样,如果我的科学推理算法也很不错,那我会发现,我曾为这一刻所作出的预言与现在正在发生的真实情况也十分吻合。我的感官努力记录下新的信息,好让我未来的观察者时刻可以有意识地感知到它们。同时,我思维中的意识部分也在努力使用我的科学推理算法,来更新我对实在中更微妙、抽象的那一部分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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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49 图10-8 如果每个观察者时刻都能与一个前续者和一个后续者唯一相连,我们就在主观上感知到了因果关系(左图)。当其中一些(并非全部)后续者消失时,我们可能会在主观上感知到自己是永生的(中图)。当若干个主观上可区分的后续者共享同一个前续者时,我们就在主观上感知到了随机性(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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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51 为何你不是一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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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53 那么,每次你按下暂停键时,你应该如何在观察者时刻中进行推理呢?为此,你需要一个好框架,不仅为了理解多重宇宙,还为了理解所谓的末日论(doomsday argument)等著名的哲学难题。如果你相信数学宇宙假说,那么你必须试着弄清楚你到底居住在哪一个数学结构中。如果那个数学结构中包含着许多主观上与你相同的观察者时刻,那么你可能只是其中任意一个。除非在这个数学结构中存在一些东西,以某种方式打破了对称,偏爱其中一些而偏恶余下的部分,否则你成为其中任一个的概率都是均等的。因此,正如我在1996年有关数学宇宙的论文中所论证的那样,你会得出以下结论:你应该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推理——在众多可能的观察者时刻中,你的观察者时刻只是其中随机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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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55 过去20年里,哲学文献中对多种不同的推理方式展开了严肃和迷人的讨论,部分原因是由末日论(我们下面将简短地探讨一下)及相关的谜题所引发。其基本观念是:我们不应期待我们的意识位于一个随机的空间位置(根据哥白尼原理),而是位于一个随机的观察者内部。这种观念已有很长的历史。我们在第5章中提到,布兰登·卡特将其归纳为“弱人择原理”;在第4章中提到,亚历克斯·维兰金则将其归纳为平庸原理(principle of mediocrity)。尼克·波斯特洛姆、保罗·阿尔蒙德和米兰·瑟科维克(Milan ircovi)等当代哲学家对其进行了广泛的探索。2002年,波斯特洛姆创造了一个新术语:强自我抽样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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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57 强自我抽样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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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59 每个观察者时刻都应该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推理——它是它的参考类中所有观察者时刻中随机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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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61 这里的微妙之处在于“参考类”(reference class)应如何解读。在这一点上,即使是认同强自我抽样假设的哲学家们也常争论不休。如果你采用最严格的限制条件,也就是将参考类限制在那些主观上与你自己的观察者时刻不可区分的观察者时刻,你就回到了我的老方法。但是,我们将会看到,如果你不拘泥于上述限制,将范围扩大一些,你常会得到其他有趣的结论,比如,如果将主观上可区分的观察者时刻也算入参考类中,那么,只要它们的主观差异在你寻求的答案上并无偏见,那你依然会得到相同的结论。为了解释其中奥妙,让我们来看一个强自我抽样假设的例子——波斯特洛姆的“睡美人之谜”(Sleeping Beauty puzz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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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63 睡美人自愿参与接下来的实验,并已被告知后述所有细节。星期日,她开始睡觉。接着,有人进行一个抛硬币实验。如果硬币正面朝上,美人只会在星期一被唤醒,并接受采访。如果硬币反面朝上,美人会在星期一和星期二被唤醒,但是当她在星期一再次入睡时,她被注射了一剂会导致失忆的药物,保证她记不起之前醒过来的情形。每一次睡美人醒过来并接受采访时,都被要求回答一个问题:“你认为硬币正面朝上的概率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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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65 哲学家们围绕这个主题上发表了大量的著作。如今,他们分为两个阵营:“一半党”和“三分之一党”,分别认为睡美人给出的答案是1/2和1/3。在数学宇宙假说的框架下,真正的随机性并不存在,所以,让我们用量子测量来替代抛硬币试验。在量子测量中,两种结果都会变成现实,只不过分别发生在两个第三层平行宇宙中。那么,在“睡美人接受采访”所对应的数学结构中,一共有三个主观上不可区分的观察者时刻,并且这三个时刻都是同等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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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67 ●硬币正面朝上,今天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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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69 ●硬币正面朝下,今天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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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71 ●硬币正面朝下,今天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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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73 这三种情况中,只有一种情况是硬币正面朝上,所以她应该会认为硬币正面朝上的概率是1/3,并且,一旦她发现真相,将会在主观上经历相应的随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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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75 现在,假设实验员私下决定为睡美人的指甲涂上颜色,颜色取决于量子测量的结果。这样一来,这些观察者时刻就不能完全区分开了。但是,只要她不知道颜色密码,她给出的概率就不应该发生变化。换句话说,我们可以任意扩大参考类,只要它不会对结果造成任何偏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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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77 这个结论暗含着深刻的推论。它意味着,不管存在多么广袤无垠、超乎想象的多重宇宙,我们人类在所有追寻着类似问题的观察者中可能是相当典型的一种!比如,一个典型的恒星系极其不可能包含几万亿个与我们类似的人类居民,因为如果那是真的,我们将有100万倍的可能性,居住在这样一个人口稠密的恒星系中,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居住在一个总共只有70亿人口的太阳系。换句话说,强自我抽样假设允许我们对那些目不可及之处正在发生的事作出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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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919479 然而,同所有强大的武器一样,强自我抽样假设使用起来必须小心谨慎。比如,为什么你不是一只蚂蚁呢?如果我们将地球上的碳基生命作为参考类,那么,既然蚂蚁这种六脚小动物在地球上有1019之众,比我们这种双足动物的数量多了不止100万倍,那岂不是意味着,你当下的观察者时刻是一只蚂蚁的可能性比是一个人的可能性大100万倍?如果是这样,你的基本实在框架将以99.999 9%的置信度被排除掉。好吧,我们忽略了人的寿命比蚂蚁长100倍,但即使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对这个麻烦的结论来说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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