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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业的历史源远流长,人们曾经在有几千年历史的考古地点发掘出几个表面光滑的指关节,这是一种早期的四面体色子。自从有了硬币之后,抛硬币的游戏就开始兴起,而且似乎经久不衰。这个游戏非常简单,可以直接利用硬币的正反两面得到随机数据。至少在硬币没被动过手脚的情况下,它产生的都是随机数据。自古以来,人类就嗜赌,无论是对赛跑还是天气打赌,都能让人们享受到赌博的乐趣。总体而言,无论是赌徒还是诚实的庄家,他们依赖的基本都是直觉和猜测。然而,在意大利数学家(也是一名狂热的赌徒)吉罗拉莫·卡尔达诺出现之后,这种状况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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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在讨论虚数时提到过卡尔达诺,他把变幻莫测的可能性引入数学世界,这不仅对数学的未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在将数学与难以捉摸的寻常事物分离开的过程中,也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卡尔达诺出生于1500年前后,20多岁时开始撰写一本关于概率的书,但是直到他60多岁时才写完。最终,这本书于17世纪60年代出版。一般而言,这么长的时间跨度足以让它淡出人们的视线,但是它的出版仍然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这说明卡尔达诺的思想非常超前。这本书就是《机遇博弈》(Liber de Ludo Al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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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经常玩抛硬币游戏的人都知道,如果硬币没有问题,抛出正面和反面的概率是相等的。没有人知道下一次抛掷会出现什么结果,但是出现正面或者反面的可能性是均等的。卡尔达诺的贡献在于,通过简单直接的观察,将观察结果变成一个数字结构——把分数的概念与对未来的预测结合起来,使我们对一个简单的系统(例如抛硬币)有了深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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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硬币没被动过手脚这个限制条件非常重要。要让人们尊重概率,难点之一就在于赌徒(尤其是职业赌徒)经常作弊。有的职业赌徒通过使用两面都是正面图案的硬币,在抛硬币游戏中无往不利,有的则在三牌赌皇后游戏中熟练使用简单而有高度欺骗性的“从最上面拿牌”的手法[1]。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可以轻易地误导那些容易上当的对象,说服他们参加赌博游戏。我们至少可以认为职业赌徒、魔术师和小偷之间的界限比较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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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关于概率和统计学的报告时,通常会一开始先举抛硬币的例子。我会拿出一枚硬币,并告诉观众,我在报告开始之前已经花了一些时间抛这枚硬币,并且最后9次的结果都是正面。(这个结果完全是有可能的,但是通常需要花一点儿时间。)然后,我问观众,如果我再抛一次硬币,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一种观点认为,既然正面和反面各有一半的概率,在出现这么多的正面之后,下一次出现反面的可能性应该更大。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因为这枚硬币明显偏向正面朝上,因此下一次出现正面的可能性更大。到底哪一种观点是正确的呢?总有一些人会说,“出现反面的可能性更大”,这就是所谓的“赌徒谬误”,因为在现实世界中,硬币没有记忆能力,之前的结果不会对之后的结果产生任何影响。然而,在连续出现同一个结果之后,人们很容易就会以为接下来出现另外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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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况下,大多数观众都会给出正确答案:出现正面和反面的概率各一半。但是,有一些人仍然认为出现正面的概率更大。这可能是经常出现在体育比赛中的另外一个谬误——热手谬误。所谓热手谬误是指,体育迷认为一连串好的结果意味着某位选手或某支球队将保持“连胜势头”。但如果我又连续抛出三个正面,观众就开始产生怀疑。他们的怀疑是正确的:我使用的硬币两面都是正面。(此时,观众会提出相同的问题:“你从哪里搞到这枚硬币的?”答案是电子港湾网站。)有趣的是,观众不可避免地对这枚硬币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就好像电影中的高明骗局使我们欲罢不能一样。他们希望看一看这枚有两个正面的硬币,还想亲手摸一摸这个邪恶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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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尔达诺那个年代,人们都知道,只要硬币质地均匀,出现正面或反面的可能性是一样的。(严格地说,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根据抛掷的方式,标准硬币出现正面和反面的概率大约是51∶49或49∶51,第一次抛掷时朝上的一面略占优势。)但是,没有人把这种机会均等的情况变成一种适合数学研究的形式。尽管表达抛硬币时正面朝上的可能性的方法有很多,诸如机会均等,各占一半,但是只有用可以进行算术运算的数字来表示,它才最有利于数学研究。第一个提出用从0(表示“不会发生”)到1(表示“肯定会发生”)的数字表示概率的人正是卡尔达诺。根据这种方法,硬币正面朝上的可能性可以表示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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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表现形式直截了当,但是除了为预测行为奠定数学基础之外,卡尔达诺还有其他的贡献。[卡尔达诺应该没有使用“概率”(probability)这个词。从14世纪开始,法语中就出现了这个词,意思是“不确定,但是有可能”。至于具有现代数学意义的“概率”概念,最早的使用记录只能追溯至1692年。]套用他处理抛硬币时使用的那个方法,我们可以说,从我们现在使用的一副普通扑克牌(不包括大小王)中抽出某一张牌的可能性是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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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达诺还提出了计算组合概率的两个重要方法。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个方法对于所有赌博游戏玩家来说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别忘了,卡尔达诺不仅是一名数学家,还是一名狂热的赌徒)。第一个方法可以帮助我们计算得到多个可能结果的组合概率。比如,根据卡尔达诺最初的理解,我们知道掷一次色子得到任何特定点数(例如6)的概率是1/6。但是,如果你想知道得到1点或者6点的可能性,答案就应该是2/6,也就是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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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达诺还证明,计算两枚色子掷出相同点数(例如在双色子游戏中掷出两个6点或者两个1点)的组合概率的方法是将两个分数相乘,也就是1/6×1/6,即1/36。因此,得到某个相同点数的可能性只有1/36。此外,他还发现,这与用两枚色子掷出一个1点和一个6点略有不同。要得到后面的结果,一共有两种方法:第一枚色子得到1点,第二枚色子得到6点,或者第一枚色子得到6点,第二枚色子得到1点。因此,概率是1/36 + 1/36 = 2/36,即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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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达诺最巧妙的一个发现是计算双色子游戏中任意一枚色子得到6点的概率。也就是说,我掷两枚色子,至少有一枚掷出6点。至于是一个6点还是两个6点,以及哪枚色子得到6点,我都不在乎。我们经常会遇到这种组合概率,而人们的自然反应是使用加法。每枚色子得到6点的概率都是1/6,因此第一反应是把它们加到一起。但这种做法显然是错误的,否则,只需6枚色子就能确保得到一个6点。而玩过色子游戏的人都知道,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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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问题是要想办法表示“任意一枚”的可能结果。卡尔达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发现,这个问题可以先转化为“两枚色子都没有”的问题,再用他发明的方法,即用乘法算出概率。如果一枚色子得到6点的概率是1/6,那么结果不是6点的概率就是5/6。因此,两枚色子都没有掷出6点的概率是5/6×5/6,即25/36。也就是说,两枚色子中有任意一枚掷出6点的可能性是1 – 25/36,即11/36。与用一枚色子掷出6点的概率相比,前者比后者的两倍(12/36)还小。随着色子的数量增加,这个概率将会趋近1(也就是肯定有色子掷出6点),但永远不会等于1。因此,即使同时掷出很多枚色子,也有可能没有一个6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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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尔达诺之后,人们对他的研究成果进行了完善和发展,其中最著名的是法国数学家布莱瑟·帕斯卡和皮埃尔·德·费马,两人合作解决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难题,从而让概率变成一个深受保险业欢迎的工具。他们解决的那个难题叫作“点数分配问题”。两名势均力敌的玩家因为一笔奖金而“激战”,根据规则,点数首先达到某个数字的玩家获胜。但是,如果他们在游戏结束时还没有决出胜负,该怎么分配那笔奖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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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每赢一局就得一点,在游戏结束时,一位玩家有12点,另一位玩家有7点。帕斯卡认为,要想合理地分配这笔钱,就需要考虑若游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至两人决出胜负,每名玩家需要赢多少局才能获胜。假设设定的目标是15点。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位玩家只需再赢3局就可以获胜,而第二位玩家还需要再赢8局。帕斯卡根据双方获胜还需要赢得的点数,考察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用数学语言给出了一个公平分配奖金的方案。他提出的其实是一个叫作“期望值”的概念。所谓期望值,是指根据预期,某个可以产生随机结果的过程在连续重复多次后可能得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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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假设游戏规则要求你连续掷色子10次,然后根据掷出的平均点数获得相应的现金。赌注设为多少时,这个游戏才值得参与呢?常识告诉我们,我们赢到的钱可能是概率的中值。难得的是,这次我们的常识是正确的(在涉及概率时,常识往往并不可靠)。你也许会不假思索地回答3,因为3是6的一半。但是,如果我们把1—6这6个值排成一排,就会发现中间值应该是3和4的平均值,也就是说期望值是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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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可以通过一种更严谨的方式来考虑这个问题。掷出1点的可能性是1/6,掷出2点的可能性是1/6,以此类推,掷出6点的可能性也是1/6。求1×1/6 + 2×1/6 + 3×1/6 + … + 6×1/6的和,得数为21/6,即3.5。既然你有可能赢得的预期奖金是3.5美元,那么赌注低于这个金额都是可以接受的。在任意一局中,你都有可能输钱,但是只要玩的局数足够多(并准备足够多的本金),最终的赢家应该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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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交易期望值的概念绝不仅限于赌博,它是各种现代金融系统的基础,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保险公司。它们就像赌博玩家。保险公司通过设定赔率,保证即使自己在某一“局”(他们称之为“保险单”)赔钱,也总体来说一定会赚钱。当然,赌场也是这样。重要的是,这个计算方法可以用于权衡不同的选择方案,并帮助我们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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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假设你有两个可能的投资方案。一个投资方案有1/2的可能性赢利1 000美元,有1/2的可能性不赢利;另一个投资方案有1/4的可能性赢利1 900美元,有3/4的可能性不赢利。哪个投资方案更有利呢?我们可以用概率乘以投资结果的方式计算出期望值。如果选择第一个投资方案,期望值就是500美元,而第二个方案的期望值是475美元。因此,第一个投资方案对你更有利,尽管第二个方案有可能赢利更多。如果某个投资方案会产生不止一个可能的结果,就要把发生这些结果的可能性加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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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其他基于概率的预测方法一样,期望值也没有魔力,无法完成不可能的任务。期望值不会告诉你掷一次色子能赢得什么,但是只要你掷色子的次数足够多,就可以根据期望值预测可能的结果,至少在公平游戏中可以做到这一点。伯努利家族的一位才华横溢的成员指出,在某些情况下,期望值也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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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介绍伯努利的发现之前,我们先设想一种十分荒谬的彩票,以此说明期望值这种简单的计算方式有时未必有效。(我之前举的例子都是碰运气的游戏,在这些游戏中我们可以计算出精确的概率。同样的方法也可以应用在商业投资、购买保险等方面,但是此时,我们只能根据具体情况对概率做出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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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彩票有两种票面,价格都是10美元,但是第一种票面有9/10的概率赢得11.11美元,而第二种票面有1/100 000的概率赢得100万美元。所以,这两种票面的期望值都是10美元。期望值与票面价格相同,对于彩票而言是非常难得的。在彩票与赌场等赌博游戏中,期望值通常必须低于票面价格,这样经营者才有利可图。但是,这种彩票的经营者非常慷慨。因为这两种票面的期望值相同,所以我们在购买彩票时应该不会过于关注选择哪一种。但是,这两种票面带来的结果似乎大不相同。结果是否诱人,决定因素似乎不是期望值,而是你的个人情况。到底选择哪一种票面,可能要看10美元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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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这一点,我举一个更夸张的例子。我在讲座中谈到我的《色子世界》这本书时,经常会跟观众做一个叫作“最后通牒博弈”的心理游戏。心理学家经常通过这个实验告诉大家,经济学家根本不了解人的心理(心理学家都喜欢揭经济学家的短儿)。通常,这个游戏会设立一笔小奖金(例如1美元),由两名玩家展开博弈。第一名玩家告诉第二名玩家这笔钱的分配方案,第二名玩家可以说“行”或者“不行”。如果第二名玩家说“行”,这笔钱就会按照第一名玩家制订的分配方案进行分配。如果第二名玩家说“不行”,那么他们两个人都不会有任何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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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和逻辑学家都认为,只要第一名玩家不打算独吞这笔钱,第二名玩家就会接受他提出的任何分配方案,因为拒绝接受意味着一分钱也拿不到,这样的决定似乎太不合理了。你可以问任何人一个问题:“如果有人白送你一些钱,你会拒绝吗?”答案通常是:“当然不会!”但是事实上,如果第一名玩家分给第二名玩家的钱低于奖金总额的30%,第二名玩家通常就会拒绝接受。这个数字适用于美国人和欧洲人。不同国家的人对分配方案有不同的要求,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对分配比例有一个最低要求。为了惩罚另一位玩家的不公平做法,人们宁愿承受一定的经济损失。但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游戏,反过来证明心理学家对人们心理的把握也不是很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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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玩完传统意义的最后通牒博弈游戏后,我请参加讲座的观众在脑海里重玩这个游戏,但这次的奖金不是心理学家提供的,而是一位大富豪,奖金额增加至1 000万美元。(事实上,我在做这个实验时,通常会把奖金设为1 000万英镑,但结果没有什么不同。)现实点儿说,如果第一名玩家分给第二名玩家10万美元,第二名玩家很可能不会拒绝,尽管他只能得到总奖金的1/100,而第一名玩家能得到990万美元。因此,我让观众都站起来,然后按照由多至少的顺序,告诉他们可以从这1 000万美元中分得的金额。我还告诫他们要诚实,一旦觉得我给出的金额低于他们愿意接受的最低值,就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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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实验时,我们使用的不是真钱,因为我仍在苦苦寻找愿意资助这项实验的大富豪。我觉得,由于不是真金白银,很多人夸大了他们拒绝接受的金额。但是,通常情况下,在金额高于50 000美元时决定坐下来的人不是太多;在金额降到10 000美元以下、5 000美元以上时,大多数观众都会坐下来;等到金额降至500美元时,站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当我说出1美元时,只有1—4名观众仍然站着。一想到人们为了报复对方而宁愿放弃(至少他们声称如此)一大笔钱,我就觉得这个实验非常有意思。我在前面介绍的那种奇怪的彩票,给了人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有9/10的概率赢得11.11美元,另一个是有1/100 000的概率赢得100万美元。结果,人们的反应与他们在最后通牒博弈游戏中的表现是一样的。在最后通牒博弈游戏中,最后仍然站着的人通常是青少年。1美元对于他们的意义远胜于在中年观众心目中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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