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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区分第一性性质和第二性性质的观念时无意间提供了一个论据,贝克莱借此来强化自己的观点。洛克认为前者对应于真实的性质而后者仅存于心智中。贝克莱问:如果不包括其他的可感性质如颜色,有人能设想一物的广延和运动吗?广延、形状和运动自身是无法想象的。所以,如果第二性性质仅存于心智中,则第一性性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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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贝克莱的论证是,因为我们仅知道感觉和由这些感觉形成的观念,而不知道外部客体自身,根本就没有必要假定一个外部世界。那个世界并不比当人挨当头一击时所见到的星星更实在。一个物质的外部世界是一个无意义和不可理解的推论。如果有外部物体,我们永远不能认识;如果没有,那么,我们会以和现在同样的理由认为有。贝克莱就这样处置了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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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贝克莱还需要解决数学。心智获得的规律不但能描写而且还能预言所假定的外部世界的进程,这如何解释?他如何抗衡18世纪对于数学所提供的关于外部世界的真理的根深蒂固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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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而摧毁数学,他精明敏锐,专攻其最薄弱之处。微积分的基础概念是函数的瞬间变化率,但人们对此理解得并不清楚,无论牛顿还是莱布尼茨都没讲清楚。因而贝克莱在当时能够以正当的理由满怀信心地攻击它。在1734年针对一个无信仰的数学家(埃德蒙·哈雷)而写的《分析家》(The Analyst)中,他用词毫不忌讳。他斥责瞬间变化率为“既不是有限量,也不是无穷小量,而且也不是什么也不是”。这些变化率只是“已失去量的鬼魂。可以肯定的是,……谁能理解二次或三次流数(牛顿为瞬间变化率而用的术语),在我看来,就没有必要拘泥于上帝中的任一点”。微积分证明有用,贝克来解释说,在某些地方误差相互抵消。尽管贝克来对微积分作了在当时看来有根据的批评,他并没有打发掉数学所提供的关于物理世界的所有真理。然而,在促使对手思考之余,他将反对数学的论据建立在这一点上。他这样总结了自己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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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天国的天使和地上的器具,一切组成这世界巨大结构的物体,离开心智就没有任何实体。……只要它们没有被我实际知觉到,或者说没有存在于我的心智或任何其他被造物的精神中,那么它们或者根本不存在,或者存在于某个永恒精神的心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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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贝克莱本人也偶尔在他否认其存在的物理世界作短途探险。他最后的著作题名为《阔叶合欢树:关于焦油水的效力的一系列哲学反思》(Siris: A Chain of Philosophical Reflections Concerning the Virtues of Tar-Water),其中推荐饮用泡过焦油的水,来治疗天花、肺痨、痛风、胸膜炎、哮喘病和许多其他的疾病。这些偶尔的失误不该拿来反对贝克莱。阅读其令人愉快的《海拉斯和费洛努斯的对话》(Dialogues of Hylas and Philonous),就会发现对其哲学极其精彩有趣的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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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莱关于心与物的极端观点引来了这样的双关语:“什么是物?别关心。什么是心?不重要。”(What is matter? Never mind. What is mind? Never matter.)不管怎么说,通过剥夺了唯物主义的物,贝克莱相信他已打发掉了物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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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于人类与物理世界的关系这个问题上,贝克莱的哲学之彻底,似乎已尽思想之极。但是苏格兰的怀疑论者大卫·休谟(David Hume, 1711—1776)却认为贝克莱走得不够远。贝克莱承认有一个思想的心智,其中感觉和观念存在,休谟甚至否认心智的存在。在他的《人性论》(Treatise of Human Nature)一书中,他坚持我们既不知道心智也不知道物质。两者我们都不能知觉,都是虚构。我们知觉印象(感觉)和观念,譬如说影像、记忆和思想,后三者只是印象的模糊效果。的确有简单的和复杂的印象和观念,但复杂者只是简单者的组合。因而可以说心智与我们的印象和观念集合是同一的,心智只是这集合的一个方便的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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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物质,休谟和贝克莱是一致的。谁能保证我们有一个永久存在的充实客体的世界?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我们对这样一个世界的感官印象。根据在顺序或位置上的相似和接近来联想观念,记忆给予观念的心理世界以秩序,正如重力擅自给予物理世界以秩序。空间和时间只是观念产生的方式和顺序。两者都不是客观的实在。我们为我们观念的力量和稳固所迷惑,才相信有这样的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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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固定性质的外部世界的存在,实际上是一个无根据的推论。并没有证据表明除了印象和观念外还有任何事物存在,而印象和观念什么也不属于,什么也不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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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不可能有关于持久的客观物理世界的科学规律;这样的规律只是表示对印象的方便概括。此外,我们无法知道我们所观察到的规律会重现。事实上,我们本身只是孤立的知觉(印象和观念)集合。我们只是这样存在。任何想知觉我们自己的努力所达到的只是一个知觉。所有其他的人和假定的外部世界对于任一人来说只是知觉,不能确定它们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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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谟的彻底的怀疑主义之路上,只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已得到公认的纯数学真理的存在。他不能摧毁这些,就贬低它们的价值。他宣称,纯数学定理不过是同义反复的陈述,是以不同的方式对相同事实的不必要重复。2乘2得4并不是什么新事实。实际上,2乘2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来说或写4。因而算术中的陈述只是同义反复。至于几何学定理,只是以更详细的方式来重复公理,而公理的意义和2乘2得4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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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性论》中,休谟明确地怀疑作为合理解释之工具的理性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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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客体通过显示给感官的性质而显露出它的原因,或从它的原因而起的结果。不借助于经验,我们的理性得不到任何关于真实存在和事实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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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可能使人联想到因果联系,但这一信念决不是理性的。只有当否定一信念时在逻辑上不一致,这信念才是理性的。然而通过经验得到的信念没有满足这一要求的。没有关于一个恒常、客观世界的真正科学,科学是纯粹经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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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休谟对我们如何获得真理这个一般问题的解决是,我们不能获得真理。数学定理、上帝的存在、外部世界的存在、原因、自然、奇迹都不能构成真理。这样休谟通过推理毁灭了推理所建立的一切,同时又强调理性的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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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一个结论,这样对人类最高能力的否定,会使多数18世纪的思想家反感。数学和人类理性的其他表现形式已取得了太多的成果,不能轻易抛弃。伊曼纽尔·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确实对休谟无根据地推广洛克知识论表示了反感。理性必须被重新推上皇座。人类在感官经验的简单堆积之外还拥有观念和真理,这一点对于康德来说是确定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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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康德的沉思结果,细察时也不能给人多少安慰。在他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Prolegomena to Any Future Metaphysics, 1783)一书中,康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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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够满怀信心地说,某些纯粹的先验综合认识,纯粹数学和纯粹物理学,是现实的、给定的;因为两者包含的命题被完全承认为绝对确定的,……却独立于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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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纯粹理性批判》(Critique of Pure Reason, 1781)中,康德提供了更能使人心安的话。他断言所有的数学公理和定理都是真理。但是,康德自问,为什么他愿意接受这样的真理?经验本身当然不能允许这一点。如果能够回答“数学科学如何是可能的”这一更大的问题,上述问题就可以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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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康德对人类如何获得真理这一问题采取了全新的解决方法。他首先区分了能够提供知识的两类陈述或判断。第一类,他称之为分析的,并不能实际增加知识。例如这样的陈述:所有的物体都是广延的。它只是明确陈述了物体作为物体就有的性质,并没有说出新东西(尽管这个陈述可用于强调)。第二类,是心智独立于经验以某种方式获得的,他称之为先验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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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康德看来,真理不能单独从经验获得,因为经验是感觉的大杂烩,缺乏概念和组织。因而仅仅观察并不会提供真理。真理,如果存在,必须是先验判断,并且要成为真正的知识,必须是综合判断,它们必须提供新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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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的证据唾手可得,就在数学知识的主体中。在康德看来,几乎所有的数学公理和定理都是先验综合判断。“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一陈述肯定是综合的,因为它结合了直和最短距离两个观念,而这两个观念任一个都不隐含另一个。而且这陈述是先验的,因为关于直线甚至度量的经验都不能保证(康德相信)此陈述所包含的真理。因而,在康德看来,人类毫无疑问拥有先验综合判断,即真正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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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还作了更深的探求。他问,为什么他愿意接受陈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为真理?心智怎样能够知道这样的真理?如果我们能够回答“数学为什么是可能的”,此问题就可以解答了。康德给出的解答是,我们的心智拥有空间和时间形式,独立于经验。康德称这些形式为直觉。它们是纯粹先天的知识方式,不依据经验或思想。因而空间和时间是直觉,心智必然通过它们来观看物理世界,以整理和理解感觉。既然空间之直觉源于心智,关于空间的某些公理就可以立马被心智接受。然后几何学继续探索这些公理的逻辑含义。空间和时间的规律以及心智的规律是居先的,它们使理解实在现象成为可能。康德说:“我们的心智并没有从自然界取出规律,而是将自己的规律加于自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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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根据心智中的这些智力形式来知觉、整理和理解经验。经验由智力形式塑造正如面团由模子塑造。心智将这些形式加于所接受的感官经验,使这些感觉归属固有的模式。因为空间的直觉源于心智,心智自动地接受这空间的某些性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三点决定一个平面,以及欧几里得的平行公理,这些康德称为先天综合真理的原理,是我们的智力资质的组成部分。几何学只是探索这些原理的逻辑结果。心智根据心智的空间结构来观看经验,这意味着经验将遵从基本原理和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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