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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29 菲利克斯的圣陵尤其如此。诺拉位于两地交会处,在此,那不勒斯湾前肥沃的加拉迪延伸至萨莫奈的山村。至少在保利努斯将他的财产带入圣陵之前两代人的时间里,菲利克斯的坟墓已经是一个宗教活动中心,它尽管并不广为人知,但已经具备相当的规模。人们在圣体龛上发现了大量的涂鸦,其中多数仅仅是胡乱涂画,它们标志着一群群不识字的朝圣者迫切地要将自己的标记留在“菲利克斯大人”身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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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31 神圣捐献的气氛蔓延到了周边农村。东边的山上养着大群的猪,用来作为罗马人的部分食品配给。人们相信菲利克斯保佑着这些猪。甚至远在贝内文托的人们也把最好的猪选出来敬献给他,有些猪实在太肥,能够到达圣陵本身就是一个奇迹。[12] 到达后,它们就被宰杀,来实践主人在家就立下的对菲利克斯的誓言。穷人们知道又会有一顿还愿的猪肉大餐,故而聚集在一起,十分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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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33 保利努斯在他的诗中不断流连于这些场景,它们为他笔下的菲利克斯崇拜增添了乡村味道,它们也显示保利努斯不是这个圣陵的唯一捐赠者。尽管他的慷慨令人注目,但并非独一无二,它因袭了由成千上万个比他卑微得多的人定下的捐献方式。对这种礼敬,他全心全意地认同。[13] 尽管不曾用诗化的语言,但菲利克斯圣体龛上的涂鸦所表达的意思跟保利努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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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35 马尔库斯已经向圣菲利克斯大人还了愿。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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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37 让我们看看保利努斯是如何还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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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39 “我的功……由菲利克斯做”:打造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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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41 贾米拉的考古研究成果——最具代表性的是卡洛·伊巴尼斯塔的著作和托马斯·黎曼的权威性专著——让人颇感意外,[15] 它们展现了保利努斯规划建筑的速度与野心。保利努斯到来后的七年内,原本朴素的菲利克斯圣陵完全改观。倘若财富曾在城外的某一地留下它的足迹——它曾在西班牙和阿奎丹的晚期罗马庄园中留下烙印,那便是在保利努斯打造的新教堂和与之毗邻的环菲利克斯墓而盖的建筑。新教堂长115英尺,宽66英尺,除了晚期罗马的顶级庄园宅邸,再没其他地方的大殿比它宏伟。其路面(由多种色彩的大理石划分成不同区域)被托马斯·黎曼判定为这个时期最精致的切割工艺的例子。[16] 仅铺设菲利克斯圣体龛的柱子、地面和门窗框,就使用了11种颜色的大理石,它们来自罗马世界的各个地方。将这么多的珍贵石材集结起来不仅需要财富,而且需要权势——运作庇护的关系网提出享有特权的要求,其方式与西玛库斯为儿子的赛会调集野生动物和马如出一辙。保利努斯似乎可以动用政府的梁柱、未曾用过的石料储备,以及官方的运输渠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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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43 新教堂的末端是个三重后殿(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后殿,其侧廊连接两个半圆形旁殿,尽显深邃)。这是一次独到的尝试,模仿了当时私人宅邸肃穆的餐厅。旧菲利克斯圣体龛上的前殿被拆下来,以便可以从新教堂一览无余地望见墓地。这两个建筑之间由一个玲珑而精致的庭院连接,但凡能让庄园变得华丽和愉悦的一切,在这里都能找到微缩版。一个由许多颜色的柱子组成的带顶柱廊内有一排色彩亮丽的壁画。保利努斯的祖宅位于比尔(今加龙河河口布尔),其门廊上就有类似的壁画,上绘庞提乌斯·保利努斯祖先的肖像。与它形成对照,在贾米拉的庭院里,壁画绘制的是《旧约》场景,明白地表示保利努斯现在将这些古时的圣徒当作自己真正的先祖。每一幅画都有题诗,这个做法像极了西玛库斯和奥索尼乌斯在自己父亲画像下面的诗歌题款。[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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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45 精心维护的花园和水花四溢的喷水池位于庭院中心。这显示,与任何其他的罗马庄园主一样,保利努斯使自己成为当地水资源的主人。新近发现的一个精致的大理石洗手盆的残留,像是矗立在罗马圣彼得教堂中庭用于赦罪的巨大水盆的迷你版。[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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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47 总之,贾米拉这座重建后的圣陵是保利努斯的梦幻庄园。绿色的草坪;掩映中通向教堂的花园小道;珍贵的庭院中喷水的池子;教堂里庄严的大厅由大理石包裹着,被巨型烛台照亮,烛台投下一片片烛光,与大量阴影交相辉映(如同在富人的餐厅)——这些都代表了最奢侈的晚期罗马庄园建筑。[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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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49 保利努斯为自己原先闪耀着独特光辉的贵族面具蒙上了一层幽暗的几近神秘的轻纱。但是,他的建筑仍然诉说着巨额财富的华彩。总之,我们不该低估被肯贝里·鲍斯称为“基于诺拉背景的胆大妄为”[21] 。从这种种富丽堂皇中,我们可以觉察到一种“西班牙症候”。跟卡斯提尔、埃什特雷马杜拉和葡萄牙南部地区自带大型陵墓的庄园一样,重建的菲利克斯圣陵是保利努斯的丰碑,并最终将是他自己的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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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51 富人们一直都知道,在修建庄园的行为背后,有着向社会宣告自己优于他人的冲动。仅仅大约十年前,西玛库斯曾为设计师绘制的蓝图心动,想建一座新的弧形门廊——在距离诺拉只有30英里的那不勒斯湾,这可以令他的一座宅邸在入户处与众不同。他就此致信友人,带着我们业已习惯的(从奥索尼乌斯的例子)富人们当面谈论自己财富时那含糊其词的保留。他的朋友千万不可“令我心痒,想去建造……显然您正促使我去做。那不符合我的‘本分得体’”[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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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53 通过提出“本分得体”,西玛库斯援引了一种早先的罗马社会美德。对贵族而言,“本分得体”包括克制想要引人注目的冲动,以免引起同辈的嫉妒或招致皇帝的猜疑。皇帝(在频繁篡位夺权时期)对过于强大的臣民时刻保持着警惕。[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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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55 这样的保留挡不住保利努斯,因为他不为自己而建;他为上帝而建。他还鼓励自己的朋友——已经在普利姆里亚库姆的庄园定居的苏尔皮奇乌斯·塞维鲁——做同样的事情。苏尔皮奇乌斯·塞维鲁在普利姆里亚库姆建了两座并排的教堂,两者由一个圣洗池连接。跟在贾米拉一样,这几栋建筑的墙上满是题了诗的绘画。在普利姆里亚库姆,苏尔皮奇乌斯·塞维鲁和保利努斯都被视为奠基人,他们的画像(镶嵌画或壁画)矗立在前不久过世的圣马丁像两侧。再没有什么可以比这更有力地表达普利姆里亚库姆这个建筑群的私人属性,这是属于塞维鲁自己的建筑,置于他自己的圣人的保护之下。诺拉如此,普利姆里亚库姆亦如此:主教没有在工程建筑中起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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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57 我们对普利姆里亚库姆和贾米拉两地的建筑所知甚详,因为保利努斯就普利姆里亚库姆的建筑装潢给朋友塞维鲁提了建议。他也向塞维鲁和其他朋友描绘了自己在菲利克斯圣陵的建设的每一个步骤。[24] 而尽管保利努斯作为建筑者光耀夺目,但他小心谨慎,令自己在上帝看来是谦卑的。玛利亚·克里和嘉耶勒·赫伯特·德拉勃尔特巴赫敏锐的研究近来显示,保利努斯与此前的所有拉丁文作家都不同,他将每一个新建筑的细节都浸润在神秘用语的湍流中。打造新圣陵的过程耗神费力,常常要动用高压手段。在保利努斯笔下,这个过程一步步再现他寄望上帝将如何重塑自己破败不堪的灵魂。[25] 在诗歌中,保利努斯将自己被动地置于建筑大师上帝之手。上帝在他身上做工,亦如保利努斯自己打造菲利克斯圣陵,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甚至将那肮脏的、曾经满是垃圾与旧草帽的菜园改建为(可以理解,这让原先的居民不满,他将人赶走,没有丝毫不安)修剪整齐的草坪,以装饰他的教堂内庭。[26] 上帝重塑了保利努斯,保利努斯为菲利克斯而建。在向到访的一位主教讲解这些建筑时,保利努斯这样形容自己的行为:“我的功……由菲利克斯做。”[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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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59 在这个说法中,我们注意到曾经强加在世俗贵族身上的、贵族集团数个世纪来用以自我约束的禁忌全然消失了。对于投入巨款打造私家门廊,西玛库斯不得不假装不好意思,但保利努斯却大可不必。我们谈到的这个现象在不小的程度上生动反映了这个时代:当保利努斯这样的皈依者彻底摆脱来自其同僚集团的约束,将自己与财产置于上帝之手时,那种强烈的自我掌控感得以释放。他可以如他所愿,极尽奢侈,为菲利克斯而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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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61 “灵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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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63 保利努斯在诺拉定居下来,将财产献给了菲利克斯“大人”。他可以自由地徜徉于书信与诗歌之间,讲述他的财富超越此世的后续归宿。要上升到这个高度,确实需要一位保利努斯这样的诗人。讲解财富由世间转移到天堂,必须打破常识设下的思想障碍。[28] 保利努斯必须要说明如何衔接这两个标准各异的世界。财富与天堂,保利努斯本能地将其归入完全对立的两极。二者的连贯性必须得以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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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65 保利努斯通过使用诗歌中似是而非的隽语从容游走于两极之间:一方面贬低此世的财富,另一方面给出种种暗示说明,倘若将这些财富存入天堂,带来的是无法衡量、难以想象的荣耀。他借用这种写作手法,凝练了时代的感性。对立的两面可以先对照、后结合,这早已根植于古代晚期的审美观中,每个戏剧性的意象都会令人想到它的对立面。早期拜占庭基督徒听到那干的、空的、哥哥们丢下约瑟的坑,会下意识地“触发”对洗礼池的联想。池子满到边沿,充盈着生命之水。[29] 虔诚的多神教徒读到古代神话中诸神最晦涩难解、超现实主义的行为时,会联想到——本能地思维转换——这些令人不安的意向的对立面:这是捕捉到一缕回声,来自苍穹中超然光荣中的上天诸神。[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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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67 保利努斯正是这么做的。对立双方仿佛变魔术般互换了位置。世间财富的不稳定的“污秽”变成了天堂中坚固的宝藏。易碎的石头组成了心灵的阶梯,直达星辰之外。[31] 在他关于财富与天堂的诗歌中,保利努斯像是那个时代的华兹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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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69 这首长歌会说到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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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71 永无止境的大厦,建造它全凭对事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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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73 亲缘关系的勤苦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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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75 对于愚钝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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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4377 它们之间全无手足关联。 [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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