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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390 现在就让我们倾听,兄弟们,让我们倾听并咏唱。让我们共同向往那座城,我们都是它的公民……靠着向往,我们已经身处城中;我们的希望就像一支锚,我们已经把它扎在了远方的海岸上。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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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392 在5世纪头二十年,在奥古斯丁不断地“与群众对话”的过程中,团结的“上帝之城”这个宏大的主题酝酿成形了。只不过,在后来写成的《上帝之城》中,这个主题才得到了清楚的表述,该书成为流芳百世的经典。[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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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394 不过对团结的强调也是有代价的。奥古斯丁很关心团结问题,所以他在涉及富人的时候相当含蓄。那些更直率、更靠拢群众的布道者就不会这样。奥古斯丁和安布罗斯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在教堂里信口开河,把富人当成《圣经》里的亚哈王来批评。我们在他的作品中清楚地看到了压迫、恐惧和腐败,但他从来没有将其拼接成一整幅旗帜鲜明的画面,用来批判富人。然而,在4世纪80年代的米兰,安布罗斯就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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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396 总之,在晚期罗马的城市里,奥古斯丁直接面对着包括富人和掌权者在内的听众,因此他尽量注意,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出。在这种态度中,谨慎是一个很大的因素。一旦感到被疏远了,富人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投向对面的多纳徒派教会。无论如何,奥古斯丁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人民”的自由。在迦太基,“人民”人多势众,说话很有份量。在那儿,他经常被同事奥勒留请出来给满腔热血的基督徒群众泼冷水,免得他们忘乎所以。[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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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398 那么,对富人,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当然清楚,作为一个群体,他们具有自身的深重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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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00 当然,有许多罪是专属于富人的。他们越是操劳奔波,越是忙于持家理财,拥有越多的田地,他们身上的罪孽就越多。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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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02 但是,这种问题也是有补救的办法的。在411年之后的某个时候(当时伯拉纠的观点已经在迦太基和希波流传了),奥古斯丁提出了一种说法。这种说法有可能是在回应伯拉纠派在《论财富》中提出的口号:“摒弃财富吧!你不会发现贫穷。”[42] 奥古斯丁的说法与之针锋相对,他强调的不是财富,而是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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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04 摒弃骄傲吧!财富可以无害。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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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06 在奥古斯丁的宣讲中,骄傲,而不是财富,才是基督徒的终极敌人。按照真正的划分标准,世界并不应该分为富人与穷人,而是应当分为骄傲的人与依靠上帝的恩赐在上帝和同伴面前保持谦卑的人。[44] 在实践当中,这就代表着一种社会观念:财富所造成的不平等是可以接受的,只要富人能够放弃作为财富之副产品的毒害(傲慢、暴力和滥用权力),使危害有所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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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08 在多个方面,奥古斯丁传达的信息都是令人安心的传统观点。他将传统意义上的“善”富人与“恶”富人清楚地划分开来。他也重申了罗马人强调的“有序和谐”的倾向,将其作为社会和平的准则。这个概念是指在每座城市里,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要保持平衡。在古代世界里,大家都认为,富人有权领导城市,只要他们怀着善心对待底层的人,并且通过赞助赛会与建筑而显示“城邦之爱”就够了。对于这个由来已久的原则,奥古斯丁只不过补充了一下:为了显示善良的本性,富人应当摒弃骄傲,他们的慷慨应当表现为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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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10 然而,在这个时候,奥古斯丁对弃绝骄傲(而不是弃绝财富)的强调,标志着一个重要的转变。我们需要思考一下这一转变。在阿拉里克于410年攻陷罗马城之前的年代里,一种非常经济化的财富观正在激进的基督徒中流传。这种观点导致了对财富本身的恐惧。在伯拉纠派的激进著作中,这种观点表达得非常引人注目。总之,关于财富的传统共识正在变调,变得更加激烈、更有对抗性。所有富人都面临着成为“恶”富人的威胁。奥古斯丁针对的就是这种思潮。在教会中,他再次为“善”富人找到了位置。他的办法是赋予善富人一种新的作用。他们要在等级严明的社会中充当柱石,为上帝更大的荣耀发挥作用。富人可以清清白白地保持财富与权力的优势,但其存在必须符合一个前提:在运用它们的时候,不能怀着破坏性的傲慢。一旦顽固的骄傲立场被摒弃了,财富和权力就可以用来促进基督教社会的和谐,没有消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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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12 实际上,他的意思就是要改变善富人的定义,首先将他们看成掌握权力的人。善富人不仅是懂得奉献的人,也是懂得如何掌权的人。对于奥古斯丁,权力就意味着秩序。在他的思想世界中,秩序在社会的每个层次上都是靠铁腕的统治来维持的。家长们统治子女和依附者;城市的领导者统治本城的人民;帝国的官员与将军统治臣民与士兵;高居巅峰之上的是基督教皇帝,他奉上帝之命统治着社会,要是没有皇帝,社会就有可能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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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14 按照这种等级化的社会观,善富人也应当成为善的统治者。这一转变对未来的影响很深远。从查理曼开始,那些研读过奥古斯丁作品的教士都会认识到,这一神学纲领属于一个尽管差距悬殊但相当内聚的社会,这个社会和读者自己身处的封建世界不无相似之处。真正重要的是权力,而不是金钱。哪怕再大的权力,也被要求在上帝之前放下身段,也要经常谦卑地听取弱者的心声,并且保护他们。[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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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16 这是一场思想的旋风,产生了长远的影响。奥古斯丁的表达也是很清晰的,因此,描绘奥古斯丁的言论并不困难。但对历史学家来说,相对更有难度的是如何重返现场,评估在希波和迦太基的教堂里初次聆听奥古斯丁的人有何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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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18 奥古斯丁有意避免将富人与穷人完全对立起来,这是每个听众都会马上注意到的。他表明,身为大家的主教,他将信众团体当成一个完全民主的心灵的团体,而信众团体直接处于上帝的凝视之下。身为主教,他管的就是罪孽。奥古斯丁决心不偏不倚地对待富人与穷人的罪孽。团体的每个成员都在犯罪,只不过他们造孽的方式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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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20 兄弟姐妹们,请你们留意。在听我布道的全体信众当中,会有多少富人?……要是到那里去的(下地狱的)富人和全人类当中的富人一般少,那就好了!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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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22 呜呼!他还坚持,地狱的容量是很大的,整整一个阶级都装不满。听了《福音书》中的这段话,穷人可能兴高采烈:“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马太福音》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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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24 听说富人进不了天国,他得意忘形地放声大笑。他说:“我能进!这些破衣裳会保证我进天国。那些殴打我们、欺压我们的家伙,就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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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26 不过,就算是乞丐,也要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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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28 那种人(恶富人)肯定进不去。但你也要当心,看看自己到底进不进得去。虽然你是穷光蛋,但你也可以是贪婪的。有没有可能,你虽然承受着谋生的压力,心里却燃烧着贪婪的熊熊火焰?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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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30 强调内在的思想状态最重要,在奥古斯丁的伦理思想中,这就是中心。但在教会里,这一坚持也起到了一定的制约作用。奥古斯丁想要告诫他的信徒,不要仅仅根据外在的社会地位来论断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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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32 富人的口头禅就是“你这个恶心的奴才”!这句话听起来很傲慢。但要是不说这种话,他就有可能管不好自己的家业。情况经常是,恶语相向至少要比一顿痛揍更管用。他之所以说这种话实属情非得已,因为他必须保持家中的秩序。但是,请他不要真的这么想。请他不要将这种话深藏在自己的内心中。请他不要在上帝的耳前和眼前这么说。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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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34 奥古斯丁所描述的专横霸道的习惯也属于一种权力的语言。在基督徒的布道词中,很少有人如此轻柔地论断这种权力的语言。对于富人的暴饮暴食,情况也相似。像安布罗斯这样的基督教道德家,早就对有权有势者的这种突出劣根性抓住不放了。他们的思路遵循了一种源远流长的哲学与医学传统,对耽于酒食的“恶”富人持否定态度。[49] 与其相比,奥古斯丁认可过量的饮食,认为这是一个阶层的习惯。他在4世纪90年代拟定了修行的《规程》。出人意料的是,他是柔和地对待富人的弱点的:他们需要精细的食物、高档的衣服、特殊的工作。在布道词中,他同样宽容了他们的弱点。过量的饮食是个毛病,但是与严重的罪孽相比,它是可以容忍的——只不过仅限于当下而已。上帝的恩典究竟会不会消除这种特别的坏毛病,一切有待时间的检验。[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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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36 “让他们做善事来露富……乐意与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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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126438 身外的财富怎样才能得到宽容,奥古斯丁在布道词中做了非常清楚的说明,这在其他地方是罕见的。富人们光是在口头上自称他们内心是充满善意的,这可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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