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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词库是中国的国学经典：《论语》、《老子》、《庄子》，总之越有名越好，里面的内容越含含糊糊越好（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讲《九章算术》、《天工开物》，这玩意儿太实在，太不“微言大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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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词库是百姓希望解决的问题：人生啊，理想啊，家庭和睦啊，事业有成啊，百姓越急迫解决的越好，这话题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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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国学家们从这两个词库中随便挑出两个合在一起，就成了他们的课题了。从《论语》中论人生啊，从《老子》中讲幸福啊，全是好选题。反正国学典籍有的是，反正百姓的愿望也多，所以这门国学可以无穷无尽的研究下去，不由得国学家们深情的感叹一声：国学真是博大精深，怎么能研究得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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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发现了没有，第二个词库里的词绝对不会选那些能够立刻被检验的东西。什么叫成功的人生什么叫不成功？什么叫幸福？怎么衡量？你能给我做个模型，在一年严格的算出一个家庭和睦程度的变化情况吗？都不可能[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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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那些很容易用事实来检验的论题，国学家们是绝对不会碰的。你看他们何时讲过“如何制造一枚钉子”，何时讲过“二元一次方程的新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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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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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间非常流行求签。那个签上面写的，只是类似诗一样的短短几行话，普通人要想知道这个签到底是什么意思，必须查阅专门的书籍。但是，写书的人又不知道求签者想问的是什么，假如人家问的是“财产”，结果你的书上写的是“喜得贵子”，这不就不灵了么？所以这些解签的书上，在每一个签下面都会列出一大堆条目，针对不同的问题有不同的解答。比如“求子”条目下，就写“喜得贵子”。“发财”条目下，就写“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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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香港祖庙灵签》在每签下面列了如下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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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身”、“谋望”、“家宅”、“婚姻”、“行人”、“失物”、“官讼”、“占病”[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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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几条列的，其中一多半和通俗国学家们的第二个词库一模一样：既是老百姓急需解决的问题，又都是难以准确验证的。人生、前途、家庭、婚姻，这些算命的人常算的问题，正好也都是通俗国学家们热衷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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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国学家们和算命的不谋而合，这能说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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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用电影来打一个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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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面说过，有些好莱坞电影里，喜欢用类似于禅宗公案的小故事增加趣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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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主人公陷入了某种困境，感到了人生迷茫。然后有个老和尚就倒水，说“把心倒空”之类的话。主人公就顿悟了，故事就开始转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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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注意的是，在好莱坞电影里，作为故事的转折点，在主人公悟道以后，故事必须有实质性的改变，主人公的困境要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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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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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如果是个打不过坏人的习武者，那他顿悟后就学会了无上武功，把敌人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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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如果是个被生活所累，忘记了童年理想的上班族，那顿悟后就毅然辞职，成功实现梦想，当初嘲笑他的人都认同了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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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如果是苦恋女神的情种，那么顿悟后他会放弃对爱情的执著。那女神反而对他回心转意，主人公却一笑而过，去追求外表平凡的真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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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实质性的改变，都是要经过客观行为才能实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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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大增不是需要经过刻苦训练和名师指点吗？让别人认同不是取决于别人价值观的改变吗？完美女神对主人公回心转意，这不是因为那女神人性本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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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顿悟，对这些实际行为没有影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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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禅宗理论来说，顿悟并不能让人武功大涨，或者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或者吸引姑娘。顿悟的价值从大里说是成佛体验佛性，从小里说仅仅是改变顿悟者的内心世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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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按照真正的禅宗“顿悟”，在上述电影里，更合理的故事发展应该是：习武者仍旧被坏人胖揍；上班族在实现了梦想之后，仍旧被周围人嘲笑；情种在放弃女神以后，女神也对他毫不在意，主人公在她眼里仍旧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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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区别仅仅是，主人公因为领悟到了“万法性空”的道理，所以对这些坏遭遇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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