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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种二谛”说。吉藏《法华玄论》卷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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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摄岭相承有三种二谛。一、以有为世谛,空为真谛。次、以空有皆俗,非空非有为真。三者、二不二为俗,非二非不二为真。二谛既有三转,约谛发智,亦具三矣。初照有为俗,照空为真。次照空有为俗,照非空非有为真。三者照二不二为俗,照非二非不二为真。[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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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自摄岭相承”,可看成是自摄岭法朗至吉藏前后传承的三论学说中对“三种二谛”的说法。据后面语句及其他书的引述,“三种”亦即“三重”,是从递进的三个层次对二谛所作的不同诠释。何为二谛?第一种认为“有”为俗谛(世谛),“空”为真谛,为最低层次的二谛说。第二种二谛进了一个层次,认为“空”、“有”皆为俗谛,“非空非有”为真谛;第三种说法是:“空”“有”二与“非空非有”不二,皆为俗谛,而“非二非不二”(非空有、非非空非有)为真谛。在这三种二谛中,虽然俗谛与真谛名称相同,然而所指的内容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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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藏对此作出若干解释,说有的是适应接受佛法者“根性不同”,所以对他们讲的二谛层次就低;也因为佛在说法中对二谛有不同层次的说法;在佛典中虽对二谛有不同说法,也不过这“三重”说法;为引导众生对中道从低层次的认识进入高层次;根据“五乘”众生执著情况说此三重二谛;引导学者从执著“三假(按:受假、法假、名假)空有皆俗,非空有为真”的认识,进而接受“二谛与中道亦是俗谛耳,非二非不二乃为真也”的更高级的二谛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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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所谓“四重二谛”。在《大乘玄论》卷一,吉藏明确地有针对地提出了一重超越一重的“四重二谛”说[162],认为自家主张的第四重二谛说境界最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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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毗昙事、理二谛,明第一重空、有二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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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对成论师空、有二谛。汝空有二谛是我俗谛,非空非有方是真谛。故有第二重二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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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者,对大乘师依他、分别二为俗谛,依他无生、分别无相不二真实性为真谛。今明若二若不二,皆是我家俗谛,非二非不二方是真谛。故有第三重二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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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者,大乘师复言,三性是俗,三无性非安立谛为真谛。故今明:汝依他、分别二、真实不二是安立谛,非二非不二、三无性非安立谛,皆是我俗谛。言忘虑绝方是真谛。[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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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引文是说:1.相对于小乘说一切有部的论书(毗昙、阿毗达磨)的事、理二谛,提出自家的空、有二谛;2.相对于小乘《成实论》的空、有二谛,提出以“空有二谛”为俗谛,以“非空非有”为真谛;3.相对于研习《摄大乘论》、《十地经论》、《菩萨地持经》的“大乘论师”[164]以唯识学说“三自性”[165]中的依他、分别二性为俗谛,以依他性的“无生”、分别性的“无相”相即不二的“真实性”为真谛,提出自家的二谛:“若二若不二,皆是我家俗谛;非二非不二方是真谛。”是将前者二谛皆归为自家的俗谛,而将以否定方式表述前者二谛作为自己的真谛。4.针对“大乘论师”还以“三性”(三自性)作为“俗谛”,而以唯识学说的“三无性”[166]非施设(“非安立谛”)为真谛,吉藏提出:无论是三自性,还是“非二非不二”的“三无性”,皆属于自己的俗谛,只有连“三无性”这种“无性法”也加以否定,做到“言忘虑绝”,才是真谛。那么何谓“言忘虑绝”呢?实际即为与“诸法实相”相契合的“毕竟空”,是超言绝相的,是根据《般若经》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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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藏对二谛尽管作了以上阐释,然而他认为不仅对前三重二谛说中的真谛不能执著,即使对境界最高的第四重“言忘虑绝”毕竟空的真谛也不能执著,而主张从二者的联结上领悟真、俗二谛相即“不二”的中道,此即“二谛中道”。吉藏《大乘玄论》卷四在引证了后秦昙影的《中论序》的一段话之后发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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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按:真谛)故无有,虽无而有,即是不动真际(按:真如、实相)而建立诸法;俗(按:俗谛)故无无,虽有而无,即是不坏假名(按:现象之有、假有)而说实相。以不坏假名而说实相,虽曰假名,宛然实相;不动真际建立诸法,虽曰真际,宛然诸法。以真际宛然诸法,故不滞于无;诸法宛然实相,即不累于有。不累于有,故不常;不滞于无,故非断,即中道也。[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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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外乎是说,最高境界的真谛与俗谛、空与有、真如与万物是互不妨碍,相即不二的。空寂无相的真如实相并非超离世界万有,就显现在万事万物之中;世界万有虽本质空寂,然而却有形形色色的外相存在,此即“不坏假名而说实相”,“真际宛然诸法”和“不动真际建立诸法”,“诸法宛然实相”,展现了最高的中道不二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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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种中道理论的宗教社会意义来说,世间与出世间、在家与出家、世俗文化与佛教教理、生死烦恼与涅槃解脱……是彼此会通,相即圆融的,所谓“俗不定俗,俗名真俗;真不定真,真名俗真”(《二谛义》卷下)[168]。可以让人们接受佛法不离社会的现实主义的观点,进而得出众生即是佛,人间即佛国净土,“贪俗即是道”的结论。这种说法具有缩小世间与出世间、现实与彼岸的距离,加强信众对修行和达到解脱的信心,以利于佛教在现实社会传播和发展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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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不中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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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藏的“三论”注疏以阐释和倡导中道为中心,而在对中道的论述中尤以从“八不”诠释中道,即所谓“八不中道论”最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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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八不”源自龙树《中论》的开头第一首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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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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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般若类及其他大乘经典中也有类似“八不”的说法[169],然而论述角度不同。龙树集中运用“八不”来批驳各种外道认为世界万物是从“自在天”(“邪因”)生或从无因生和“因中有果”、“因中无果”以及佛教内部诸种执有执空等的见解。吉藏的注疏作了进一步发挥,特别强调批驳小乘佛教中毗昙(主要指说一切有部)、《成实论》等学者迷执“有”(假有、生、常)、大乘内部的迷执“空”(邪空、灭、断)等所谓“有所得”的有违中道见解。吉藏将批驳论敌观点称为“破”、“破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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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八不”是建立在大乘佛教般若学说的“因缘性空”的基础上的。既然世界一切有生灭的现象必须借助因缘才生,故皆没有真实自性,本质为空,如此生则不生,灭则非灭,故可用“八不”概述。关键是诸法“无性”(没有实有的自性、自体、规定性),决定一切皆空,因此也就无所谓生,无所谓灭,又哪里还谈得上常与断、一与异、来与出呢!进而,按照大乘中观学说,“生灭”属“有”,“不生不灭”属“空”:“常断”属有,“不常不断”属空……故有非真有,空非真空,空有不二,此即为不偏离任何一方的“中道”。三论宗正是依据“八不”、从四对相对的侧面来论证其“八不中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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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藏《大乘玄论》卷二说:“八不者,盖是诸佛之中心,众圣之行处也。”《中观论疏》卷二也说:“八不者,盖是正观之旨归,方等(按:大乘经典)之心骨,定佛法之偏正,示得失之根源。”[170]将八不中道置于佛法的很高地位,说它是大乘佛法的中心和总原则,衡量佛法正与邪的标准,佛与菩萨遵照它从事教化,是修行者觉悟成佛是依据。这样便把“八不”与佛教奉为终极真理的佛性、实相等同,《大乘玄论》甚至说:“中道佛性,不生不灭,不常不断,即是八不”,“八不即是中道佛性。”[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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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藏在注疏《中论》乃至《十二门论》、《百论》过程中,贯彻着“破邪显正”的宗旨。他在《三论玄义》中说:“论虽有三,义唯二辙:一曰显正,二曰破邪。破邪则下拯沈沦,显正则上弘大法,故振领提纲,理唯斯二也。”这是说,他通过破斥外道、佛教内部大小乘学者的被认为是有违中道的见解,是为了拯救沉沦于各种邪见(包括我见、有见、常见、空见、断见等)的众生,而弘扬正确的不二中道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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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弘扬正见,岂非导致执著于未离名相的“中道”了吗?他在《百论疏·破空品》中对“空”义及其他能够导致“有所得”的所有见解也予以破斥,称之为“破正”。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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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以来名为破邪,今此一品称为破正。然本对外道之邪,故有内之正。邪既不立,故正亦不留。如是生死涅槃、真之与妄、乃至理外理内、有得无得,义并类然。[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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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对外道、对佛教内部各种被断定为“邪见”的见解既已破斥,所以所谓“正见”也无存在的必要,也应破斥。然而这只是从逻辑上讲的,在实际上,如果站在吉藏阐释的中观立场,面对佛教内外各种学说、观点存在的局面,所谓“破邪显正”是要永远进行下去的,目的是显扬并希望人们掌握不执著对立双方任何一边的中道不二的“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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