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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下禅床把住云:道,道![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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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肉团”,《祖堂集》《临济传》作“五阴身田”;宋版《景德传灯录》《义玄传》作“肉团心”,是指人的肉体,也可能是指人的心脏。义玄是说,每人自身之内都有一个能够自由出入的“无位真人”。当时有僧站出来询问什么是无位真人时,义玄却回避回答,用“无位真人是什么乾屎橛”的反诘语搪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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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人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被认为是依附于肉体或心(实际是大脑及躯体的神经系统),并且可以自由出入身体呢?古人认为人的意识、精神寄托于肉体,依附于心脏(肉团心),便把意识、精神也称为“心”。义玄所说的“无位真人”也就是人的精神,包括人的意识、感觉和一切精神作用。他说:“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217]这也就是马祖所说的“平常心”。义玄本人也确实引用过“平常心是道”。看来他也反对严格地把“心”分为“真心”和“妄心”,而是侧重从“不二”的角度来谈“心”,“心”即佛性。此“心”虽也包括意识和一切精神作用,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精明”,是生命的体现,与人的肉体密不可分。古人所称的“神明”,是“心灵”、“灵魂”的不同说法。应当指出,义玄是用形象的比喻向人表示,这位“无位真人”就是人人生来具有的并且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自性,也就是佛性。既然对佛性不能用语言文字加以表述,那么,对于僧人质询就只能避而不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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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形无相”的“听法底人”和“无依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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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玄在说法中常向徒众说,在你们每人面前那位无形无相的能够理解佛法的“听法底人”,就是佛,就是祖(达摩)。那么,这位“听法底人”是什么呢?稍加分析就会发现,这不过是“无位真人”(亦即佛性、自性)的另一种说法。义玄讲过这样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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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你但识取弄光影底人是诸佛之本源,一切处是道流归舍处。是你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虚空,不解说法听法。是什么解说法听法?是你目前历历底勿一个形段孤明,是这个解说法听法。[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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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诸佛本源是“弄光影底人”,自然是大乘佛教所说的人人生来具有的清净本性——佛性。它与无所不在的法身一体不二,是一切修行者所追求的最后归宿——成佛,回归法身的依据。人的肉体及脾胃肝胆等内脏,是由地水火风“四大”组成,既不会说法,也不理解所听的法。只有寄托于身体,没有具体形象的“听法者”,这个“弄光影底人”,独自清清楚楚地懂得说法听法。显然,义玄把人的思维功能与精神作用,说成是所谓“弄光影底人”和“孤明”的听法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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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勿一个形段孤明”听法者的称法,《临济录》中多次提到。[219]为节约篇幅,这里不一一全文引证,仅综合大意略作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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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谓“今目前孤明历历地听法者”、“现今目前听法无依道人历历地分明”、“无一个形段,历历分明”、“你目前昭昭灵灵鉴觉闻知照烛底”、“听法底人,无形无相,无根无本,无住处,活泼泼地”,都是指与门下僧众同时相俱听法,而他们自己感觉不到和看不见的“听法底人”。这到底是什么呢?只能理解是与他们肉体同时存在的精神(心灵、灵魂)——精神的自我。据义玄的描绘,它无形无相(也作“勿一个形段”),但却独自对一切事物“历历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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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一听法者可以自由地出入十方、三界任何地方,可以适应不同情况向包括佛、祖、罗汉和饿鬼在内的一切众生说法,实施教化;水火不能害,也不受轮回于地狱、饿鬼、畜生的报应。在这里又赋予“听法者”以“法身”佛的特性。按照大乘佛教的说法,法身佛可以应机显化,以各种身份、形象向一切众生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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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目前听法者”虽非“四大”肉体之身,没有形象,没有固定处所,但却能随时驱使肉体之身。这是从精神支配人的行为的朴素的认识推论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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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目前听法者”在性质上属于“无嫌底(的)法”。“无嫌”,无嫌弃,这里也包括其反面的无贪爱。“无嫌底法”,大概相当于佛教所说的“无为法”、“无漏法”,是与“有为法”、“有漏法”相对的没有爱憎,没有取舍和生灭的事物。这里是将“听法者”作为与真如、法身等同的事物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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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玄也把“目前听法底人”称为“无依道人”,或连称“目前听法无依道人”。“无依”,是无所依属,无所制约,好像当年庞居士所说的“不与万法为侣者”[220],是指“真如”、“法身”一类属于真谛范畴的东西。义玄在“目前听法底人”时常加上“孤明”二字,其中“孤”字也就是“无依”的意思,好像道家称“道”为“一”那样,强调它的超越万有的至上地位。义玄说:“唯有无依道人是诸佛之母,所以佛从无依生。”又说:“却见乘境底人,是诸佛之玄旨。佛境不能自称我是佛境,还是这个无依道人乘境出来。”[221]据第一段话,既然“无依道人”是“诸佛之母”,它就是真如、佛性或是法身的人格化。据第二段话,无依道人虽是“诸佛之玄旨”,但可以乘境出来为“佛境”规定名称,好像前面他讲过的“且名句不自名句,还是你目前昭昭灵灵鉴觉闻知照烛底,安一切名句”[222],又是指人的意识、精神。因为人们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思虑功能,支配身体的有关器官为事物起名,并可借助语言文字对事物加以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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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指出,“真人”和“道人”本来是道家、道教用来称呼得道者的词语,例如《庄子》、《大宗师》、《天下》诸篇中有“真人”、“道人”的称谓;东汉时期道教经典《太平经》说:“第一神人,第二真人,第三仙人,第四道人,皆象天得真道意。”[223]义玄为了便于听众理解,而用此形象地称呼佛性、法身。尽管义玄在说法中用语不规范,前后有不一致的地方,但在表达人人与“佛祖不别”这一点上是十分明确的。这就是义玄的独特的佛在自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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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临济禅法中的“空”的思想和“毁佛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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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般若经》中的“空”的思想是禅宗的另一个重要理论基础。义玄在向门下传授禅法过程中也反复讲“空”,引导徒众以“空”的思想来破除对社会、人生和修行生活中的一切执着,断除心中的好恶、取舍等观念或意向,以达到精神自由的境界。概要说来有两点:一是教导徒众,要使“心”达到清净,必须体悟一切皆空的道理,“歇得念念驰求心”[224],断除烦恼,而所谓佛性、法身和“无位真人”、“无依道人”从本质上说都是与心的空、清净方面相应的,而如果“爱圣憎凡”、“心疑”,有种种欲望追求,将被业果相牵在“生死海里浮沉”[225];二是依据大乘佛教的心是万有的本源的思想,例如《大乘起信论》所说:“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来论证一切物质的精神的事物,皆是空寂无实的,“但有空名,名字亦空”,连一切佛、菩萨及所谓佛国、净土、各种佛法、教说,也是空的,是不应当执著的。他的结论是:“心外无法,内亦不可得,求什么物?”“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226]按照义玄的逻辑,如果不体认世界万有本空,就会产生对外物的贪爱、追求、喜怒、是非等世俗欲望和分辨认识的活动,招致烦恼丛生,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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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义玄提出所谓“四无相境”的说法,用以说明“四大”本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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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如何是四种无相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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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云:你一念心疑,被地来碍;你一念心爱,被水来溺;你一念心嗔,被火来烧;你一念心喜,被风来飘。若能如是辨得,不被境转,处处用境。东涌西没,南涌北没,中涌边没,边涌中没,履水如地,履地如水。缘何如此?为达四大如梦如幻故。[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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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比方。按照佛教的说法,地水火风“四大”及其所造是“色”。山河大地,周围环境,乃至人的身体,皆为“四大”构成。义玄是说,如果不认识“四大”皆空,周围一切环境、现象是空幻无实的,产生种种执著,有疑惑,有贪爱,有嗔恚,有喜乐等世俗感情和意向,就会被“四大”、外物摆布,不得解脱。相反,如果认识“四大如梦如幻”,断除种种情欲和追求等,就“不被境惑,处处用境”,在精神上达到绝对自由,实际是达到佛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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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玄所说的“无位真人”、无形无相“听法者”、“无依道人”,是真如佛性人格化的一种说法。他要求门下弟子取法于它们的空寂的本性而确立自己对“空”的“真正见解”。他说:“你若欲得生死去住脱著自由,即今识取听法底人,无形无相,无根无本,无住处,活泼泼地”;“你只今听法者,不是你四大,能用你四大。若能如是见得,便乃去住自由。”[228]既然你面前的佛、祖——你自己的精神、心灵、所谓“听法者”(“无依道人”)是空寂无相的,不受“四大”外境外物制约的,你就应当取法于它而自觉地确立“空”观,断除执著烦恼,达到“自由”境地。义玄这里所说的“自由”是解脱的另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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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空扫相,便认为“四大”空,“六尘”空,心法色法皆空,一切形诸语言文字的佛法也空,最后必然扫到佛、菩萨的头上,得出佛、菩萨也空的结论。禅宗的呵佛骂祖,正是以般若“空”论为理论基础的。义玄在呵佛骂祖方面也是有名的。他曾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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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骂辱诸小儿,向逆顺中觅人。[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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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呵佛骂祖经常是与批评小乘、传统佛教结合在一起的。归纳起来,他呵佛骂祖有两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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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情况是发挥般若“空”的思想,论述一切世间、出世间的事物皆空幻无实,既无自性,也无生性,只有空寂之名,连名字也不可执著;一切现象,一切教法,包括各种名称概念,例如菩提、涅槃、解脱等,皆是依托环境或其他事物而产生的,是相对的存在——“依变之境”,所谓佛、菩萨等也是如此。在这种意义上,他宣称:“等、妙二觉(按,最高修行阶位当中的二种佛位),担枷锁汉。罗汉、辟支,犹如厕秽。菩提、涅槃,犹如系驴橛”;“莫将佛为究竟,我见犹如厕孔。菩萨、罗汉尽是枷锁,缚人底物”;“三乘十二分教(按,概指传统佛教的一切教法)皆是拭不净故纸。佛是幻化身,祖是老比丘”[230]。如果认为佛、菩萨和佛法是永恒的绝对的实有的东西,产生执著,追求不已,势必带来种种烦恼,而影响达到解脱的境界。他说:“只为道流不达三空,所以有此障碍……古人云:若欲作业求佛,佛是生死大兆”;“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摄;你若求祖,即被祖魔摄。”[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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