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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肚子去“想”,实际上意思是说,把横隔膜放松,使得胸部器官有空间适当运作,而保着身体的稳定和良好的调整,来接受公案。整个的程序不是把公案作为智力的对象;因为智力总是把对象从自己分开,从一个距离之外去看它,就好像极怕触及它,更不必说用自己赤裸的手去抓住它了。禅正相反,不但告诉我们用手、用肚子抓住公案,并且要完完全全同它合一。因此,当我吃或喝,那不是我在吃或喝,而是公案在吃或喝。当这种情况达到之后,公案就自行解决了,而不需我做任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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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人的身体结构中,横隔膜的意义,我完全不知医学的观点如何,但我以某些体验为基础,对它的常识性的了解是,横膈膜以其与腹部相连而言,对于个人的安定感有着很大的关系,这种安定感是由更为密切的与事物的根基相连而来;这即是说,与最终的实体相连而来。建立这种关系,在日文称为“下功夫”。当禅师告诉你,用你的肚子对公案下功夫,他的意不过是叫你成功的建立起这种关系。试图建立起横膈膜与肚子及最终实体之间的关系——这可能是个原始的或者前科学的说法。然而,无疑,我们对于自己的头部以及它在智力活动方面的重要性,也未免过于神经质了。无论怎么说,公案不是用头部来解决的;这就是说,不是用智力或哲学的方式去解决的。在开始时,逻辑的趋近方式不论看似多么可欲或可能,公案到最后注定得用肚子部分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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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禅师手中的棒子为例。他拿着它,宣布说:“我说它不是棒子,你说它是什么?”这看起来似乎是要你做一个思辩性的答复,因为禅师的话或挑战等于说:“如果 A不是 A,它是什么?”或“当上帝不是上帝,他是什么?”在此处,逻辑的同一律被冒犯了。当 A一旦被界定为 A,它必须一直为 A,而永不可为非 A或 B或 X。禅师有时可能会做另一个宣称:“这棒子不是棒子,而又仍旧是棒子。”当一个弟子带着逻辑头脑走向禅师,宣布这个挑战根本是莫名其妙,他准会遭到禅师手中那根棒子打下来。弟子必然会被逼到死巷,而无可逃脱,因为禅师强硬无比,而且是绝不向任何智性压力屈服。现在,不论弟子被强迫着去做的“功夫”是什么。都是在他的肚子部位,而不是在他的头脑部位。智力让位给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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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另一个例子。六祖要见“你未生之前的本来面目”。辩证在此处是无用的。这一个要求与基督所说“没有亚伯拉罕,我就有了”是相应的。传统上基督教的神学家们对于这句话所做的解释无论是如何,基督的“有”(is‐ness)却违反了人类的时序观念。六祖的“本来面目”亦是如此。智力尽可以做它的解释,但基督与六祖必然会把它当作不相关而加以摒弃。现在,须要向横膈膜低头,而心智要向灵魂低头。逻辑与心理学都要退位,要放到超越一切智性化作用之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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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继续这个象征性的说法:头是意识,而肚子是无意识。当禅师告诉他的弟子,用身体的下半部分去“思想”(think)他的意思是说,要把公案放到无意识中,而不要放到意识领域中的意识里。公案是“沉入”(sink)整个存在中,而不是停留在表面。当然,无须说,从文字上看,这是绝不明白的。但当我们了解到,这公案所“沉入”的无意识之底层,是连阿赖耶识( alaya‐vijnana——包罗一切的意识)[6]都不能掌握的,则我们就知道,公案不再是在智力领域的,它是彻底同一个人的自我相合一的。如此,公案已越过了心理学的一切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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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这些限界都被越过之后——而这意谓甚至越过了所谓的集合无意义(collective unconscious)——人就到达了佛教所称为的“大圆镜智”(adarsanajnana)。无意识的黑暗已经突破,而人看到所有的事物,如在光明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的面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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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公案的方式来学禅,如我前面所说过的,在中国是始于十二世纪的宋代禅师们,诸如五祖法演(死于 1104年),圜悟克勤(1063‐1135)和大慧宗杲(1089‐1163)。但十三世纪禅宗传入日本之后不久,日本也开始了有系统的研究。在一开始,公案被分为三类:般若—直觉(理致),行动的(机关)和最终的(向上)。后来,到第十七世纪,白隐和他的弟子们把分类扩充为五或六种,但基本上,原先的三分法还是好的。然而,自从这个分类完成之后,属于临济派的学生们,都循着这条路途来研习禅,而这种研习多多少少也是有点陈腔滥调,就以此种情况而言,已显露出败坏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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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公案的学生,古典的典型例子,在中国可见之于佛光国师(1226‐86)在日本见之于白隐(1685‐1768)[7]。不用公案的方式来研习禅,在中国以临济(死于 867年)为例,在日本以盤珪( 1622‐93)为例[8]。对于禅的心理学研究有进一步兴趣的人,可请参考我关于这个题目的其他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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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我要另外附加几句话。Jnana(识)同常都被译为知识,但译为“直观”(intuition)更为正确些,有时我把它译为“超越智慧”,特别是当它以 pra为字头时,例如, prajna【般若智】。事实上,即使在我们直观时,客观仍然是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知觉到它,或收察到它,或看到它。此处就有着主体与客体的二分法。在般若智中,则这种二分法已不再存在。般若智所关涉的不是做为有限客体的有限客体;它是物的整体意识到它的整体。而这个整体却根本不是有限界的。一个无限的整体越乎我们平常的人性理解。但般若直观却是对这无限所做的“不可解的”整体性直观,而这是我们日常拘限于有限的客观或事件的经验中永远不会发生。因之,换句话说,只有当感官上和智力上的有限客体同那无限自身相同一时,般若智才能发生。与其说这是无限见到其自身的本来面目,不如说,一个属于主体与客体二分世界的有限物,现在被般若智从无限的观点所察看,因为后面这种说法更近于我们人类的经验。象征的说,有限这时在无限的镜子中照见了自己。智性告诉我们,客体是有限的,但般若智则相反,它告诉我们客体是超越相对领域之外的无限。从本体论的意义说,这意谓一切有限客体或存在物之间所以可能成为这客体或存在物,是由于那做为其基本的无限;或者说,诸客体是相对的——因之也是受限定的——铺陈在无限领域上,没有后者,它们就没有停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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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我们想起圣保罗致哥林多人的书信(哥林多前书十三章十二节),在其中他说[9]:“目前,我们是看着镜子里混淆的反映;那时,我们将面对面看;现在,我只有知识的一些幌现;那时,我将认识上帝,如他认识我。”“目前”或“现在”意指相对的和有限的时序,而“那时”则是永恒——就我们用词来说,即是般若直观。在般若直观或“知识”中,我看到上帝的本来面目,而不是他“混淆的反应”,或者他的一些片断“幌现”,因为我“面对面”站在他面前——不,因为我之存在犹他之存在(Iamas he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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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无意识——即是阿赖耶识——的底层被突破,所显现出来的是大圆镜智,这也就是般若直观。那一切所由出的原本意志并非盲目和无意识;它之似乎如此,是由于我们的无知(avidya),这无知使那镜子模糊,甚至于使我们昧于它的存在。盲目是在我们这一边,而不是在原本的意志那一边,它既是基本智慧的又是意志的。这意志是prajna加karuna——般若智加慈悲。在相对的,有限的层面上,我们对这个意志的所见是片段的;这即是说,我们易于把它当作与我们的心灵活动像分离的某种东西。但当它在大圆镜智的镜子中显现其自身时,它即是“本来面目的上帝”(Godas heis)。在他之中,prajna与 karuna是不分的。当提到其一,其二必无可避免跟着一起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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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另外再说几句。在公案的训练中,当禅师提出一个问题,而弟子把它接受时,我们常常说到一种人际关系。特别是,当禅师严厉而无可更改的反对学生的智力研习法时,学生会由于根本不知所措,感到似乎要禅师的援手来把他救起。在禅中,禅师与学生之间的这种关系是不许可的,因为它不能导致学生的开悟。因为从学生的无意识中升起的是“无”的公案——象征着最终实体——而不是禅师。使得禅师把学生打倒,而学生觉醒之后,反过来打禅师耳光的也是“无”的公案。在这种角力式的关系中,没有有限意义的“自我”在内。在禅的学习中,这一点不可做错误的领会,是极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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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见前,并参见我所写的 Living by Zen(LONDON, RIDER, 1950),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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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参见我写的 Studies in Zen(LONDON, RIDER, 1955),pp.80.ff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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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译注:即老子的“无名天地之始”的无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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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布袋,七福神之一,形似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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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参考我所写的 Manual of Zen Buddhism(LONDON, RIDER, 1950)中,面对一二九页的插图十一,那是一个理想的禅者走出来,要去市场——即世界——以拯救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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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参看The Lankavatara Sutra[楞伽经](london, routledge 1932),pp38,40,49等,并参看我的 Essays in Zen Buddhism, series 1(London,rider,1949),p253,ff and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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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参看我的 Essays in Zen Buddhism, series 1(London,rider,1949),p253,ff and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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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临济语录,是由他的弟子所编写,包括一万三千三百八十字,被认做禅宗语录的最佳记录之一。 1120年所出现的宋代版本,被认作是以更早的版本为根据,但后者则已失传。参看我的 Studies in Zen, pp 25 ff. 至于盤珪,请参看我的 Living by Zen, pp 11ff.他强烈反对盛行与他当日的公案习禅法。他与白隐同代,但较为年长;就我们所有的材料,后者对他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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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noz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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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心理分析 五、五个步骤(五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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