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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02 与疏离的、偏曲的、虚假的、头脑化的体验相对的是直接的、立即的、对于世界之完整的领会,这种领会我们可见之于未被教育所改变时婴儿和幼童。就新生的婴儿而言,尚没有我与非我之分。这一种分离逐渐发生,而当婴儿能说“我”,达其成功。然而,儿童对于世界的体会仍旧是比较直接、立即的。孩子在玩球的时候,他是真正看着球在动,他是充分的处于这个体验中,而这乃是何以一个经验可以反复又反复,其乐无穷。成人也认为自己看到了球在滚动。当谭,就以他看到了一个客体球在客体地板上滚动来说,这是对的。但他并没有真正看到球在滚动。他想球是在地板上滚动着的。当他说“球在滚”时,他实际上之肯定(1)他知道那边一个圆形物体称之为球,(2)他知道一个圆形物体在平滑的表面上收到排力时会滚动。他的视觉作用只不过为了证明他的知识之正确,而由此使得他在世界上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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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04 非抑制状态是一种再度对事实获得直接,不偏曲的领会,再度获得儿童的单纯与自发性;然而,在经历过疏离的历程及智性发展的历程之后,非抑制状态乃是在更高一层面上返回纯洁状态;这一种回返,是只有在丧失纯洁之后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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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06 整个这个观念可以清楚的见之于旧约中人之堕落的故事和先知们的弥撒亚概念。在旧约故事中,人在伊甸园里是处于未分的合一状态。没有意识,没有区分,没有选择,没有自由,没有罪。他是自然的一部分,并且他未察觉到他同自然之间有任何距离。这种初识的、先个人的合一状态,由于第一个选择行为而打断,这第一个选择行为,即是第一个不顺从行为,又是第一个自由行为。这一个行为使得意识产生。人察觉到他自己是他,察觉到他同夏娃女人的分离,以及同自然、动物和土地的分离。当他察觉到这种分离时,他感到了羞耻——正如当我们体验到同我们的人类同胞分开时,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到羞耻(虽然这是无意识的)。他离开了伊甸园,而这时人类历史的开始。他无法再回到原始的和谐状态,但他却可由充分发展他的理性、他的客观性、他的良心以及他的爱,而致力于达到一种新的和谐状态,以使得——如先知们所说——“地充满了对神的认识。如水充满了海洋。”在弥撒亚的概念中,历史乃是由前个人的、前意识的( pre‐conscious)和谐发展为新和谐的历程,这新和谐是建立在理性发展的完成上。这一个新和谐称之为弥撒亚时期,在其中,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冲突将会消失,荒漠要变成果实累累的山谷,羔羊要同狼为伴安息,刀剑将打成犁头。弥撒亚时期是伊甸园的时期,然而又正是它的反面。弥撒亚是合一、直接、整体的时期,但它又是充分发展的人复归于婴儿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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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08 同样的理念也在新约中表现出来:“我实在告诉你们,凡要承受神国的,若不像小孩子,断不能进去。”[4]这一段话的意思很清楚:我们必须重新变为孩童,对世界做非疏离的、创造性的领会;但在重新变为儿童的行为中,我们却并不是儿童,而是充分发展的成人。到了那时,我们就确实体验到新约中所描绘的事情:“我们如今方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时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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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10 “意识到无意识”意谓克服抑制,克服自己同自己的疏离,因之也克服了自己同陌生人的疏离。它意谓觉醒,摆脱幻象、假象与谎言,依照事物的本来样态来看事物。觉醒的人是解脱的人,他的自由既不被他人限制,又不被自己限制。察觉到以前所谓察觉之物,这个历程乃是内在革命的历程。创造性的知性思想与直觉性的直接领悟,其根源都是这真正的觉醒。谎言只在疏离状态下才是可能的,在那种状态下,人体验不到事实——除非是把它当作一个思想。在向真实开放的状态中(这种状态时存在于充分觉醒中的)谎言是不可能的,因为充分的体验会使得谎言融化。分析到最后,使得无意识成为意识,意谓生活在真实中。事实不再被我疏离,我对它是开放的;我任它是它自己的样子;因此,我对它的回应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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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12 对于世界这种直接而充分的领悟,乃是禅的目的。由于铃木博士在本书中写了关于无意识的一章,我因之可以参考他的讨论,并试图将心理分析与禅的概念间的关联做进一步的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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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14 第一点,我愿意再次指出,用词上的困难把事情弄复杂了,而这个,我相信是不必要的;我们把意识(the conscious)与无意识(the unconscious)当作名词专用,而不把它们当作为功能来用——后者是指整个人对于他的体验所察觉得或多或少而言。我相信,如果我们脱出用词上的困难,我们将更易于认清,使无意识成为意识同开悟之间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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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16 “禅的趋近法是直接进入物体的本身,从里面来看它。 ”[6]这一种对事物的直接领会“也可以称之为意志的或创造性的方法”。接着,铃木说到“禅之无意识”乃是这种创造性的渊源,并接下去说,“无意识是一种得去感觉的东西——所言感觉,不是一般而言的意义,而是我以要称之为最原始或最基本的意义。”此处的说法是把无意义当作内在的一个领域,并且要超越它,而且,如铃木继续说的:“对无意识的感觉乃是……基本的、初始的。”把这段话用功能作用的方式来讲,我想我不赞同说感觉到“无意识”,而宁愿说,是察觉到一个更深的和没有习俗化的经验领域,或者,换一种说法,是把抑制的程度减低,而由此减低了小儿性偏曲、图像的投射以及头脑化作用。铃木说禅者是“同广大的无意识直接相通”,我则愿意这样说:禅者察觉到他自己的真如,并以充分的深度而不加幕帷的察知世界。稍后,铃木又用功能方式的言词来谈论:“事实上,正好相反,它【无意识】是同我们最密切的东西,而正因为这样的密切,我们就很难掌握它,正如眼睛不能看到它自己。因此,要意识到无意识,需要意识方面的特殊训练。[7]”此处,铃木选择了从心理分析的观点所正要选择的说法:其目的是在意识到无意识,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意识方面的特殊训练是必要的。这是否意谓禅与心理分析具有相同的目的,而不同之处仅在于它们训练意识方面有不同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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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18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愿意先讨论几点需要厘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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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20 铃木博士在他的讨论中曾提到我所曾提到的一个问题,即是知识与无知(纯洁)状态的相对。圣经中所言,因知识之获得而导致的纯洁之丧失,在禅和佛教中一般称为“情染”(klesha,烦恼),或“由智性所统御的意识心之干扰(被分别识所干扰的心作用) ”(vijnana)。“智性”这两个字引起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智性是否与意识相同?设若如此,使无意识成为意识就意谓着更进一步的智性作用,而这正好与禅的目标相反。更且,它也同心理分析的目标相反,因为心理分析旨在克服智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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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22 必须附带说明的是,弗洛伊德在心理分析工作的早期,认为由分析着给与患者的适当知识,足以治愈患者,那时他确实认为智性是心理分析的目标;我们也必须说明,目前许多分析者在实践上仍旧未脱出这个智性的概念,而弗洛伊德从未清楚说明过智性作用与情意的、整体的体验之不同——后面这种体验是由真正的“贯穿”所发生的。然而,心理分析的目的却正是这种实验的、非智性的洞察。如我前面所说,察觉到我的呼吸并不意谓想我的呼吸。察觉到我手的运动,并不意谓想它。更且,一旦我想到我的呼吸或我手的运动,我就不再察觉到它们。对于一朵花,一个人,我的喜悦、爱或平和的体验亦复如是。在心理分析中,所有真正的洞察,其特性都是如此——即是,不能用思想来表达——而所有低劣的心理分析其特点则是把“洞察”用复杂的理论来表达,而这些理论同直接体验毫不相干。直正的心理分析洞察是突然的,它的来到不可勉强,不可预料。它不是起始于我们的头脑,而是,用一句日本人的意象,是起始于我们的肚子。我们无法用语言文字掌握它,而设若我们要如此做,它就溜掉了;然而它又是真正的、可以意识到的,而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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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24 婴儿对于师姐的直接领会是意识、客观性与事实感(同自己相分开的事实)尚未充分发展时的领会。在这种状态中,“无意识是本能性的,它并未超乎动物与婴儿的本能。那不是成熟的人之无意识。”从原始的无意识脱出,而到自我意识( self‐consciousness)的时期,世界是以一个同自己疏离的世界而被体验的,而这种体验的基础乃是主体与客体的分裂,世界人【四海皆同的人】与社会人的分裂,无意识与意识的分裂。然而,设若意识受到训练,而打开自己,把那三重过滤器松开,这正是没有智性作用与反省作用的那种体验。这种知识乃是斯宾诺莎所成为的最高形式的知识——直觉;是铃木所说的“直接进入事物之内,从里面看它”的趋近法,是意志的或创造性的认识事物之方法。在这种直接的、非反省性的领悟经验中,人成为“创造性的生活艺术家”——而这本是我们每个人都是的,只是我们都忘了它。“就这样的人【创造性的生活艺术家】而言,他的每一个行为都表达着原本性,创造性,以及他活泼泼的人格。他的行为没有因袭,妥协,也没有受禁止的动机……他没有拘囚于他片面的、有限的、受限制的自我中心存在中的自我。他已脱出他的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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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26 “成熟的人”,若能把“情染”和智性的干扰清除,就能够过“自由与自发性的生活,而骚扰性的情感如恐惧、焦虑或不安全感找不到余地来侵袭他。”铃木在此处所说的解脱,从心理分析的观点来说,即是充分的洞察所可引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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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28 还有一个用词的问题,我希望简单的说明一下即可,因为用词的问题一向都不是最重要的。前面我曾说过,铃木曾提到意识方面的训练;但在另一些地方他又说到 “受过训练的无意识包含着他自幼所经历的一切意识经历,而构成他整个的人。 ”一时用“受过训练的意识”,一时又用“受过训练的无意识”,可能会使我们感到冲突。然而,实际上我认为一点也不冲突。在使无意识成为意识的过程中,在到达充分的、非反省性的体验之过程中,意识与无意识都是要受过训练的。意识必须受训练,以便卸除它对习俗过滤器的依赖,而无意识也必须受训练,以便从它幽密的、分离的存在状态中脱出,进入光明。但事实上,意识的训练和无意识的训练,是一种比喻性的说法。需要受训练的既不是意识,也不是无意识(因为既没有一个叫做意识的东西,也没有一个叫做无意识的东西),而是人;人必须受训练将他的抑制取消,去充分的、清楚的体验真实,而又不是用智性的反省——除非是智性的反省在所必需,如科学中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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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30 铃木建议把这种无意识称为“宇宙无意识”(cosmic unconscious)。对于这个用词,由于铃木在他的讲座中解释得十分清楚,因此,并没有什么可以辩论之处。但我却喜欢用“宇宙意识”(Cosmic Consciousness)一词,这是柏克( Bucke)用来指陈一种新的、脱升出来的意识的[8]。我之所以喜欢这个用词,是因为无意识成为意识时,它就不再是无意识(但请不要忘记,这并未变成反省性的智力)。宇宙无意识只有当我们同它分离时——也就是说,当我们没有意识到事实——才是无意识的。当我们觉醒,并触及事实,则就没有我们所无意识的东西。另外必须说明的是,我喜欢用 Cosmic Consciousness,而不用 Conscious,这是因为前者是指谓一种察觉的功能作用,而后者有指谓人格之内某个处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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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32 所有这些讨论使我们对禅与心理分析有何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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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34 禅的目的是在开悟;对于真实,做直接而非反省性的领会,取消了情染与智性化作用,而如实的认识到自己同宇宙的关系。这一个新的体验乃是儿童时期直接而前智性的领悟之重现,但却是在更高一层,是人的理性、客观性与个体性充分发展之后的结果。儿童的直接与合一的体验式在疏离和主客分裂的经验之前,而开悟则是在此种经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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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36 就弗洛伊德所表达的方式来说,心理分析的目的是使无意识被人意识到,是用自我(Ego)来取代本能冲动(Id)。确实,在他的意思中,所要发觉的无意识的内容只局限在人格的一小部分,即是在儿童早期活泼存在着、而后来被遗忘的本能欲望。把这些欲望从抑制状态解放出来,乃是心理分析的目的。再者,抑制的部分之发掘,是为了治疗患者的病征——这同弗洛伊德的理论前提已经是相差甚远了。同病征有关的部分之外的无意识,则甚少受到注意。后来,死亡本能概念、情爱( eros)概念和自我( Ego)诸层面的发展,在近年来逐渐导入心理分析学,才把弗洛伊德的无意识之内容方面的概念做了某些扩充。非弗洛伊德各学派,对于需待发掘的无意识给予甚大的扩充。其中最为激进的是杨格,但阿德勒( Adler),兰克(Rank),以及最近所谓的新弗洛伊德派著作家们都有贡献。然而(除了荣格以外)范围虽然扩充了,其目的却仍然是为了治疗病症;它未能包括整个的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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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38 然而,如果我们顺着佛洛依德的原始目标前进——即,使无意识被意识到——则它最后的结论一定会突破弗洛伊德自己所立下的界限——即是本能欲望的发掘,以及病征的治疗。如果我们追随充分发掘无意识这个目的,则任务不限于本能,也不限于任何其他经验,而是在于整个人的整个经验;如此,则其目的在克服疏离,并克服在对世界的认识方面之主客分裂;如此,无意识之发掘就意谓克服情染与头脑化作用;究意谓抑制之解除,我自己之内的世界人与社会人之分裂的消除;它意谓意识与无意识这对立两极的消除;它意谓到达对真实的直接领会状态,既无偏曲,亦无智性反省的干扰;它意谓执着与自我的欲望之克服;它意谓放弃有一个不坏的自我之幻象——当我们执着于这个自我时,我们就想把它扩充,保存,如埃及法老的木乃伊。意识到无意识,意谓开放,回应,不有任何东西,却要去生活(to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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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40 将无意识充分复原为意识,其目的要比一般心理分析的目的显然更为彻底。理由很容易看出。要达到这一个整体的目标,需要超乎大部分西方人所愿作的努力。但姑不论努力的问题,即使这个目标的展望也是有条件的。第一,只有从某种哲学的立场才能对这个目标做展望。对于这个立场无需做详细的描绘。我们只要这样说就够了:它的目的不是消极性的——疾病之消除;而是积极性的——泰然生活;而这个泰然生活寓含在同世界充分的结合中,寓含在对世界之直接而无感染的领会中。这个目的最佳的描绘即是铃木的“生活的艺术”一词。我们必须记得,生活的艺术是以人道主义的性向为其土壤,而佛,先知们,耶稣,艾克哈特,以及诸如希莱克( Blake),惠特曼,柏克这些人的教训,都是从这个土壤上生长出来的。除非我们如此领会,否则“生活的艺术”就失去它特有的意义,被偏曲为今日以“快乐”为名所行的事情。我们也同样不可忘记,这一个性向包含着伦理目的。禅宗虽超越了伦理,却包含着佛教的基本伦理目的,而这些目的则是一切人大主义的教训所共同的。如铃木在本书的讲座中所清楚说明的,禅的目的之达成,寓含着一切贪婪的克服——不论是对物的贪婪,还是对名誉或欲爱的贪婪;它寓含着自我迷恋性的自我荣耀之克服,以及全能的幻象之克服。再者,它寓含着克服屈服于某些权威的愿望——屈服于权威的人,认为这个权威可以为自己解决自己生存的问题。当谭,只为了治疗疾病才去发掘无意识之内容的人,是不会想去达成这个彻底的目的的——这个彻底目的存乎抑制之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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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42 但认为抑制之解除同治疗无关,则又是错误。性格若非经过分析与改变,治愈病征和防止病征复发就是不可能的,同样,若不是整个人经过彻底改变,精神官能症( neurotic)的性格特征也就不能改变,性格分析的结果之有时相当令人失望(弗洛伊德在他的“分析有止境还是无止境?”中,把这一点表现得再诚实不过),正是由于精神官能症性格的治疗目的还不够彻底;只有当这个有限的目的被超越,并纳入更广的、人道的目的之中,才能够使人免于焦虑和不安全感,才能达到泰然生活状态。为达有限的目的,其方法或许较为有限而且不费时间,而长期的分析所需用的时间与经历却只能去达成彻底的“改变”目的,而不适用于部分的“改进”目的。这一种看法又由我们前面所说的一段话来支持和加强。人若没有对世界达成创造性的关联——其最充分的成功是开悟——,则他就只能用僵规化的生活、偶像崇拜、破坏性向,对财产、名誉等等的贪婪来补偿潜在的抑制。当这些补偿物破灭之后,他的神智就受到威胁。潜存的疯狂之痊愈,唯有态度的改变——从对于世界的分裂与疏离,改变为对它创造性的、直接的领会与回应。如果心理分析可以帮助患者走上这条道路,则它就能帮助患者达到真正的健康;若非如此,则它只能帮助改善补偿作用,换句话说,某个人的某种病征可能“治愈”,但他却不能“治愈”他的性格。人不是一个物[9],人不是一个“个案”(case),而分析者设若把人当作一个物体,他就谁也治愈不了。更且,分析者所做的也只是在同患者互相的了解中——这意谓体验他们的一体性——帮助他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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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44 然而,在我们说这些话时,我们必须准备面临一项反驳。即是,如果像我前面所说,充分的意识到无意识,是像开悟一般困难和彻底,则我们把它做一般性的讨论岂不是没有意义的?并且,认为只有这个彻底的目的才能使心理分析治疗有真正的成就,亦不成了空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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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46 设若只有完全的开悟和完全的不开悟,则前面的反驳确实是有效的。但情况并非如此。在禅宗,开悟有许多阶段,而顿悟乃是最终的和决定性的步骤。然而,就我所知,沿着开悟的方向前进的每一个步骤,都被认为是有价值的——尽管当事者永远达不到顿悟的阶段。铃木博士有一次曾把这一点做如下的譬喻:如果把一支蜡烛拿到全然黑暗的屋子中,黑暗就消失,那里就有了光。但若增加了十支或一百支或一千支,则屋子将更亮。然而,决定性的步骤是第一支蜡,是它穿透了黑暗。[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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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48 在心理分析程序中,所发生的情况是什么呢?当事者第一次察觉到他是虚荣的,他是惧怕的,他在憎恨,而在意识中,他还总以为他是谦虚、勇敢而充满爱心的人。这新的洞察可能伤害到他,但却为他打开一扇门;它使他不再把他自己所抑制于内的东西投射到他人身上。他向前进;他体验他自己之内的婴儿,儿童,成人,罪犯,疯狂者,圣人,艺术家,男人与女人;他更深一层触及到人性,触及世界人;他抑制得少些,他比较自由些,他比较不像以前那样需要投射和头脑化作用;于是,他可能第一次体验到他是如何在看彩色,如何在看球滚动,他的耳朵又如何突然开向音乐——以前他只是听到它;在感觉到他同他人的一体中,他可能第一次瞥见,他所当做某种东西来执着】培养与拯救的自我,只是一个幻象;他察觉到,以持有自己来试图回答生命的问题是贫瘠之路,他应做自己和成为自己。所有这些都是突然的,出乎意料的,而没有智性的内容掺如其中;然则自此以后,这个人觉得比以前自由了,强壮了,不那么焦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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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210650 到现在未知,我们所说的都是目的,并且我曾刍议,如果我们把弗洛伊德的变无意识为意识的原则推到最后,则我们就达到开悟的概念。但就这个目的的方法而言,心理分析与禅确实是完全不同的。禅的方法,我们可以说,是用“坐禅”,公案与禅师的权威,对疏离性的知觉方法做正面攻击。当然,所有这些不是可以同佛教思想的前题、同体现在禅师身上与禅堂气氛中的行为与伦理价值分离的“技巧”。我们也必须记得,那不是“每个星期五小时”的关怀;学生投身于禅宗寻求教训,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极重要的决定,这同他以后所行经的道路有着重大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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