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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奇心所具备的有趣部分——你应当会感到意外。如果你只是获得了期许中的答案，那说明你的好奇心理还不够旺盛。如果你获得的回答出人意料，那么你便会知道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得到了颠覆。不过出人意料的同时也会叫人感到不适，我对此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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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电影事业才起步的时候，我与爱德华·特勒进行了一场好奇心提问。特勒是在我青少年时期的一位非常优秀的人物。他是参与曼哈顿计划（Manhattan Project）的理论物理学家，才华横溢，并研发了第一颗原子弹。早先关于原子弹的忧虑是，原子弹引发的核反应会永无停歇——一颗炸弹便会吞噬整个地球。特勒的计算证明，虽然一颗原子弹能够带来巨大的破坏力，但它的影响仍然有自己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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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特勒继续推进了氢弹的研制——威力胜于原子弹千倍，他也成为了美国最早的核武器研究机构——加利福尼亚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Lawrence Livermore Laboratory in California）的主管。他不仅才华横溢，他还是一名朝气蓬勃的超强防御工事提倡者，并且热衷于核武器对防御工事所具有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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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成为电影制片人的时候，特勒已年届七旬，但他仍然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角色，效力于罗纳德·里根总统颇富争议的“星球大战”导弹防御系统——官方称之为“战略防御计划”（Strategic Defense Initiative）。特勒是一个脾气糟糕、个性难以相处的人。广为盛传的是，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1964年的电影作品《奇爱博士》（Dr. Strangelove）中的片名人物的灵感来源，便来自于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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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与特勒见面的原因，纯粹只是因为我想了解一个热衷于制造人类历史上最具破坏力武器的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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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意外的是，与特勒之间的约定几乎没有可能。他的办公室完完全全不接听任何来电。于是我写了信。没有回音后，我又写了一封，我提议飞去与他见面。最终，在1987年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79岁高龄、正效力于“星球大战”计划的特勒博士告诉我，他会经过洛杉矶，中途有数小时的停留，会在洛杉矶国际机场附近的一间酒店度过这几个小时。如果我愿意前往该酒店的话，可以与他见上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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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名身着制服的部队军官在酒店大堂等候我的到来。他们与我一同搭乘电梯上楼。特勒住的是一个两室相邻的套房，套房里还有其他军队人员和军事助手。我并没能与他单独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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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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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勒身材矮小，为人冷漠。他似乎对我的存在毫无兴致。你知道的，如果人们对你怀有兴趣，或是他们仅仅只是想要表现礼貌，他们会辐射出一种能量。达里尔·盖茨无疑具备这种能量。但特勒没有。这份冷漠势必会令谈话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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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知道，我为了与他见面，已经尝试了一年的时间。这令他恼火。他一开口便牢骚满腹，而我们并没有由此作出多大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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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勒显然智商超群，教授派头十足，但专横跋扈、目空无人。我试着提出关于他的武器工程的问题，但没有太大的进展。他说：“把技术推进到极致，就是我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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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对话中，始终横亘着一道无形的玻璃幕，宛如言谈间他提到的那道他正在北美洲建造的屏障。他正在释放一条清晰的信息：我对他无足轻重。我正在浪费他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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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讲，在你与像特勒这样的人物见面时候，你在希冀什么？面对一个对那些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事件存在着难以置信的影响力的人物，你真正希冀的是某种窥探——关于全球防御体系或美国安全工事的窥探，关于他们真实人格的窥探。你所希冀的是某种洞见——一个姿态，或是一种看法。当然，这份期许有些浮夸。从一个你只相处了45分钟的人那里得到全部秘密，着实困难。但从我的感受来说，我从特勒那里仅仅只是收获了轻蔑，再别无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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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关于电视的事。他说：“我不上电视。”我问他关于电影的事。他说：“我不看电影。我看的最后一部电影在55年前，叫《小飞象》（Dumbo）。”这位伟大的核物理学家曾一度看过我最珍爱的电影之一——《小飞象》，这是在半个世纪前的，一部关于一只会飞的象的卡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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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事实上在表达的是，他认为我所从事的事没有任何价值。他无疑对叙事一事毫不在意。他不仅对此毫不在意，还对此轻蔑鄙夷。就这层意义而言，我受到了冒犯。为什么要麻烦他和我见面呢？仅仅只是为了对我粗鲁无礼一番吗？但是在我的意识里，仅仅只有一个区块真正受到了冒犯，而我的大部分意识在为他的轻蔑感到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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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无疑给我带来了颠覆——他对待我的方式真正令我永远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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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勒显然是一名热情洋溢的爱国主义者，甚至称得上是狂热分子了。他心系美利坚合众国，他为自由忧心，并且以他自有的方式为人性操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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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有时间对此作出思考的时候，有趣的是，他本人似乎缺乏人性，对普世的人情纽带具有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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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见到特勒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深得认可的电影制片人了。但诚然，当你从一场如此这般的会面离开时，会感到卑微粗陋。我感觉自己的胃部仿佛被人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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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后悔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来追寻爱德华·特勒的踪迹。他的人格与他的成就以一种超乎我预料的方式相互匹配着。但这正是好奇心的意义——你并不总会收获你以为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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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重要的是，你也未必能了解到他人对你的好奇心会作出怎样的接收。并非每一个人都会对成为好奇心的涉猎目标而心怀感激，而这本身也是一种从他人的视角去看待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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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虽然我确实获得了自己期冀的结果：我对爱德华·特勒有了生动的了解。特勒博士正在向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处的相对位置散发的信息，我切实接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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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是有风险的，但这是桩好事。由此你才会知道好奇心有多高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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