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499902
1701499903
斯特恩斯夫妇认为情感史是社会史的延伸,这在今天看来似乎令人吃惊,因为在21世纪初,许多人会把情感史作为新文化史的一部分,甚至可能还是话语分析、身体史或性别史的一部分。但是,从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的角度来看,斯特恩斯夫妇和赫伊津哈、费弗尔、埃利亚斯、德鲁莫、泽尔丁一起,研究了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发展起来的英美和法国的社会史,包括它的许多分支,尤其是家庭史。在哥廷根和巴黎的现代早期历史学家那里,以及在同时代的性别史中,探讨的主要情感是爱、恐惧、愤怒和嫉妒。此外,约翰·迪莫斯(John Demos)还从社会史的角度揭示了美国最初移民者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促进夫妻之间的爱被视为一种预防婚姻纠纷社会破坏性的方法。亚伯兰·德·斯旺(Abram De Swann)也指出,20世纪下半叶西方世界工人抗议活动数量的减少可能与对人们的战略管理有关。他认为,通过引入更灵活、更积极地对待雇主的工头,“优化了”公司员工的“情绪管理”,在抗议活动发展起来之前就将其遏制住了。(97) 与此同时,斯特恩斯夫妇与新左派历史学家如查尔斯·蒂利(Charles Tilly)和乔治·吕德(George Rudé)划清界限,而这些历史学家则又与勒庞划清界限,他们将人群的反抗和其他集体抗议行为描述为基于理性的行为,认为他们是以目标为导向、以自身利益为目的的行动者,而不是混乱的、不可预测的、有时违背自身利益的行动者。(98) 相比之下,斯特恩斯夫妇宣称的目标是对集体抗议的动荡本质提供一些历史洞见。(99) 在1985年发表纲领性论文之后的20年里,斯特恩斯夫妇出版了大量专著,其中有关于美国历史上的愤怒和情感控制的,有关于嫉妒的,有关于20世纪美国作为一种情感风格的“酷”的,还有关于恐惧的。(100) 【59】对他们来说,1600年现代性的开始可以被认为是情感规范历史上的重要分水岭。这导致了后来对他们的指责,说他们不加批判地采用了埃利亚斯的年代划分,是从赫伊津哈、费弗尔和埃利亚斯提出的分水岭之后开始其研究的。(101) 尽管斯特恩斯夫妇的学术影响很大,并且随着1993年由彼得·斯特恩斯和简·刘易斯(Jan Lewis)合编的“情感史”丛书(The History of Emotions )的出版,这一学科有了一些制度化的迹象,但当时的情感史还是没有取得性别史、身体史、后殖民史和其他学科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所取得的那种突破。(102)
1701499904
1701499905
尽管如此,从当时出版的情感史著作可以看出,研究的理论范式发生了变化。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语言学的转向刚刚开始对德国的历史等学科产生影响,而在美国,一种更为重要的转变正在影响一系列学科,即生命科学兴起并成为主导学科。本书第三章将更详细地论述这种结构性的转变。就目前而言,从认识论的观点来看,可以说生命科学的兴起为语言学转向所忽视的领域注入了新的生命,其中包括客观性、经验主义、普遍主义(历时的和共时的),严肃的、非讽刺性的表达方式。自由漂移的符号和不断变化的意义,流动的身份,后现代主义的“怎么都行”,语言游戏和讽刺,所有这些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美国的历史著作(包括那些描写情感的著作)很快就显示出这种转变的影响。尤其是自从情感成为生命科学的核心领域之一后,利用生命科学的研究成果来描述情感的倾向增加了,而不像社会不平等或政治文化那样。威廉·雷迪是美国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也是研究法国问题的专家,他在20世纪90年代初首次将生命科学的思想运用到情感研究中,尤其是认知心理学。其结果是一系列纲领性作品的问世,其中包括论文《反对建构主义》(“Against Constructionism”)和专著《感情研究指南》(The Navigation of Feeling )。(103) 对于后者,本书第四章中将有详细的介绍,它将社会建构主义的情感人类学方法与认知心理学的普遍主义相结合,提出了综合的情感史概念,然后将其应用到对18世纪法国史和法国大革命期间恐怖统治的研究。
1701499906
1701499907
四、情感史和“9·11”事件【60】
1701499908
1701499909
《感情研究指南》于2001年9月10日出版。(104) 第二天就发生了“9·11”事件。当然,这是一个巧合,但这两个事件之间是有联系的。虽然“9·11”事件是一声突然敲响的警钟,但它也成为一种催化剂,加速了更长期过程的发展,其瞬间影响和催化作用都促进了当前全球情感史研究的繁荣。
1701499910
1701499911
起初,“9·11”事件似乎戏剧性地释放了狂热负面情绪的力量。在9月17日播出的大卫·莱特曼(David Letterman)的《深夜秀》(Late Show )中(这是自双子塔遇袭以来的第一期),美国电视新闻资深主持人丹·拉瑟(Dan Rather)指出,恐怖分子的动机是“深深的、持久的仇恨”。他两度泪洒节目现场。(105) “9·11”事件之后,许多人认为仇恨和嫉妒是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的主要动机。(106) 因此,当美国参议院于11月15日就“恐怖组织和动机”召开听证会时,受邀的安全专家、一位精神病学家和布什总统的高级顾问就抨击了这一观点:“首先要强调的是,恐怖分子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他们不是疯狂的狂热分子。事实上,恐怖组织就像绿色贝雷帽小队一样,会把情绪不正常的人从他们中间剔除出去。”(107)
1701499912
1701499913
与此同时,“9·11”事件在美国和其他地方引发了过度紧张的沟通“海啸”。因为这主要是通过电子媒体(短信、移动电话剪辑、聊天室会话、博客和电子邮件)来传播的,历史学家称其为“电子运动(e-motion)的历史”。(108) 这里出现的一个核心问题是,“9·11”事件对沟通的影响是否提高了总体上已经情感饱和的沟通,尤其是与男性有关的沟通。毫无疑问,像世贸中心消防员这样的人被视为民族英雄,这并不排除国家媒体描述他们的情感世界,以及他们的失落和悲伤。(109) 【61】随着“9·11”事件的结束,“解脱”(closure)一词开始在专栏文章中被广泛使用,这是一个迄今为止与创伤性事件的情感处理有关的专业术语,尽管在每次使用这个词的时候,实际的“解脱”都会被延迟。(110) 在2001年12月底举行的美国年度回顾会上,有人指出:“当我们跌跌撞撞地走进2002年,这些影响一直伴随着我们,我们学会了新的情感词汇,它们跨越了复仇和追求正义之间的微妙界线。”(111)
1701499914
1701499915
“9·11”事件的长期后果如何?其中一个影响是加速了对语言学转向的偏离,这在美国学术界已经开始了。在此过程中,“9·11”事件起了催化剂的作用。各方都在问,对于操纵一架满载乘客的飞机撞向一幢人满为患的摩天大楼这种赤裸裸的暴力,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颇为流行的后结构主义有什么看法?对于像宗教狂热和仇恨这样的现象,话语分析有什么可说的?在“9·11”事件之后,这些现象似乎如此直接和前语言化,“古老的”和“原始的”这样的形容词被反复用来形容它们。发生在纽约、华盛顿和宾夕法尼亚的袭击事件使后结构主义历史的分析方法受到了质疑,并进一步推动了生命科学的兴起。人们突然意识到后结构主义是不相干的,而这产生了额外的审美效果。20世纪90年代的文化和历史武器库一下子变得琐碎,在道德上也出现了问题,其颇具讽刺意味的写作风格也变得很不恰当。其结果是历史写作和其他艺术领域的“打破讽刺运动”(ironoclasm),虽然这种对讽刺的回避是短暂的。(112)
1701499916
1701499917
最终,“9·11”事件加速了始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生物学革命。在这场革命中,生物学最终取代物理学成为主导科学,新的“生命科学”把几个世纪以来由人文科学所负责的人类“永恒”的问题据为己有,这些问题包括自由意志、自我和感情的本质。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变成了:如果一个杀人犯脱离了他所处的环境,或多或少无意识地完成了他天生就要做的事情,那么他的罪过有多大?如果“我”不能从大脑中分离出来,如果作为主体的“我的大脑杀人了”这个说法是不能被接受的,【62】那么他怎么能说“我杀人了”呢?因为这就要假设有一个存在于大脑之外的主体并且以第三人称来谈论大脑。如果同情是由镜像神经元驱动的,那么同情能力是否应该被视为一个人的积极特征呢?从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人们一直在寻求这些以及其他相当简单化的问题的答案,但是从神经生物学家那里,而不是从法律和道德哲学家那里。
1701499918
1701499919
总体来说,20世纪末是一个令人眩晕的时代:所有的新经济炒作;貌似不会结束的增长;试图解码人类基因组的公司老板克雷格·文特尔(Craig Venter)曾一度被自然科学家认为是江湖骗子,《法兰克福汇报》(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 )文化专栏对他的报道比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的还要多。(113) 那是一个用进化生物学的语言来谈论爱情的时代,就像米歇尔·维勒贝克(Michel Houellebecq)1998年出版的《基本粒子》(Les Particules élémentaires ,英文版出版于2000年)中所描绘的那样。(114) 这部长篇大论的小说读起来就像一本基础生物学教科书,两性关系被简化为一场为优化男性基因库而展开的斗争。对于那些尽管有“改善两性关系”的想法和“社会建构”的审美观,但仍然觉得自己被有吸引力的年轻女性所吸引,并且从巴黎到布拉格拆散了许多异性恋伴侣的男性来说,《基本粒子》为他们提供了科学依据。“9·11”事件终结了新经济和生物技术的繁荣,但同时也推动了生命科学的思想和理论进入传统上为人文科学所专属的核心地带。所有这些线索在“9·11”事件中聚拢到了一起。总之,如果要坚持一个关键时刻的虚构性,并寻找一段有清晰开端的历史,如果我们要寻找今天的情感史的诞生地,那就是2001年9月11日上午的曼哈顿。
1701499920
1701499921
从那以后,情感史进入了一段蓬勃发展的时期。这方面的证据可以在世界各地举行的会议上找到。此外,美国、澳大利亚和欧洲都有了专门的研究团队。(115) 【63】情感的本质已经成为媒体普遍讨论的话题。保加利亚当代艺术家内德科·索拉科夫(Nedko Solakov)在波恩艺术博物馆创作了一件装置作品,他简单地称之为“情感”(“Emotions”);(116) 在争夺2018年“莱德杯”(Ryder Cup)欧美高尔夫球对抗赛主办权的过程中,德国以“情感德国造”(Emotions made in Germany)为口号;(117) 广告文案将足球称为“纯粹的情感”;(118) 有一本很受欢迎的杂志叫《情感》;人们购买汽车是因为它们的情感剩余价值;如果一个人很可爱,对他人也很体贴,我们就会夸奖他“情商高”;如果我们的邻居遛狗总是不拴绳,我们就会埋怨他“情商低”。(119) 难怪学者和科学家之间有那么多关于“情感转向”的讨论。(120) 这是否会成为一个新的历史分支学科,拥有专门的教授职位、期刊、组织和会议,让我们拭目以待。但下面的情况肯定是有可能的,与经济史等学科不同,情感史可以被其他学科所吸收,既可以为性别史、性史、身体史、环境史和空间史增加一个新的维度,也可以拓宽民族史、全球史、社会史甚至经济史的研究领域。
1701499922
1701499923
对于情感史这种繁荣的结果,我们能说些什么呢?我们有什么样的研究成果呢?对于贝蒂娜·希策、苏珊·J.马特(Susan J. Matt)和尼娜·费尔海恩在2010年和2011年就“最新发展”所作的详细报道,我们能增加些什么内容呢?(121) 【64】要描绘这个快速扩张、日新月异的学科的面貌是困难的,但我会试着描述它在2012年的轮廓和边界。
1701499924
1701499925
有一个限制是显而易见的:情感史探讨的基本上是欧洲和北美的历史,虽然也有一些文章和专著是关于其他地方的,例如早期中医和哲学的情感理论,或者是中世纪阿拉伯文学中的愤怒。(122) 有人从情感史的角度对日本人的荣誉规范进行了研究,有人研究了20世纪30年代中国媒体引发的公众对一位杀人犯的同情浪潮。(123) 殖民历史的某些方面也有人研究,例如,加利福尼亚的原住民和西班牙殖民统治者共有的、相互关联的恐惧文化。(124) 就印度而言,在过去的几年里出版了很多重要的历史作品,涉及爱情、语言民族主义和情感,以及身体史和情感史的相互联系。(125) 【65】玛格丽特·佩尔瑙的各种著作也可以纳入进来,她研究的是印度穆斯林关于礼仪和性别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对情感和情感的表达给予了指导,还研究了与其有关的印度穆斯林文明话语及其情感元素。(126)
1701499926
1701499927
欧洲历史的古典时期可以告诉我们什么?我已经在导言部分谈到了情感和考古学。(127) 在古代史方面,埃贡·弗莱格(Egon Flaig)等人展示了罗马政客是如何巧妙使用带有感情色彩的姿态的。(128)
1701499928
1701499929
例如,公元前133年,护民官提比略·格拉古(Tiberius Gracchus)提出了一项新的土地法草案。就像改革贵族土地所有权的其他尝试所面临的困难一样,这遭到了另一个护民官的反对,而这相当于一种不可逾越的否决。因此,提比略·格拉古拒绝履行他的行政职能,使元老院的工作陷于停顿。随后,两位元老院议员打断了他的一次公共集会,并试图在数千名罗马公民面前动之以情,说服他改变主意。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Plutarch)是这样描述这件事的:“拥有元老身份的曼利乌斯(Manlius)和富尔维乌斯(Fulvius)俯伏在提比略面前,握着他的手,流着眼泪,劝他三思而行。”(129) 按照当时公共政治交流的规则,这种姿态的接受者必须采取行动,于是提比略·格拉古直接去了元老院。【66】由于元老院议员们继续反对他的法律草案,提比略威胁要对他的主要对手奥克塔维乌斯(Octavius)的政治命运进行公开投票,即是否让他继续担任护民官一职。投票罢免护民官是一件全新的事情,将会导致他的流亡,而这不亚于宣判其社会死亡。因此,在表决之前,提比略试图用语言和姿态说服奥克塔维乌斯批准这项新法律:“首先,他公开恳求奥克塔维乌斯,用友善的语言对他表达善意,并紧握着他的双手,恳求他做出让步,满足人们的要求。”(130) 提比略充满感情色彩的姿态没有奏效,奥克塔维乌斯在投票中失利。在计票即将结束时,如果再有一票,他的对手就会失败,提比略停顿了一下,
1701499930
1701499931
他又在众人面前拥抱他、亲吻他,热切地请求他,不要自取其辱,不要让一个朋友采取如此严厉的措施。当听到这些恳求时,据说,奥克塔维乌斯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沉默良久。但是当他把目光转向那些站在一起的有钱有势的人时,他对他们似乎很敬畏,同时也担心在他们中间获得恶名,所以他决定以身试险,叫提比略尽管使出严厉的手段,自己是不会让步的。(131)
1701499932
1701499933
最终,奥克塔维乌斯拒绝改变主意,他在投票中失败,险些被处以私刑。提比略的法律随后在人民大会通过。
1701499934
1701499935
所有关于提比略及其反对者姿态的证据都来自一个历史学家,即普鲁塔克,但是弗莱格却能利用其他的著作和资料拟定一份“特定文化的情感姿态清单”。“姿态的语义并非取决于不变的心理或关系倾向,而是取决于事件的序列性,取决于这些语义的差异以及它们如何被嵌入冲突之中,而这些冲突往往也是对所推定的意义的争议。”(132) 考虑到罗马精英政治中“共识的习惯性取向”,提比略的拥抱和亲吻对奥克塔维乌斯来说意味着以下内容:
1701499936
1701499937
如果罗马元老院议员确实面临巨大的压力,要求他们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公共场合都要达成共识,或者至少对能够达成共识的想法持开放态度,这不仅是为了他们本人,而且是为了全体罗马人,那么,提比略的拥抱和亲吻就具有双重语义:一方面,这使对手更容易缓和其激烈的反对,同时也给对手提供一个台阶,使他可以在不丢面子的情况下放弃一个站不住脚的观点……另一方面,这一姿态向人们表明,奥克塔维乌斯是不为所动的,他有一个道德缺陷,即他不肯做出让步,虽然他知道他所坚持的是不公正的,已经背离了罗马人的基本行为准则,也违反了和谐社会生活的基本准则。(133)
1701499938
1701499939
在这里,弗莱格结合皮埃尔·布尔迪厄的行为学和符号学,【67】提出了一种的确十分新颖的解读,对过去被古代历史学家视为个人风格或无意识驱动的非语言政治沟通做出了清晰的解读。他还能够将其与希腊历史进行比较,从而发现了罗马政治的新发展,并且以此追溯历史变迁。
1701499940
1701499941
五、芭芭拉·罗森宛恩和情感共同体
1701499942
1701499943
中世纪研究者是情感史研究的先驱。(134)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近一个世纪以来,中世纪研究者一直在研究一部重要的文本,而这也是情感史领域十分重要的著作,它就是约翰·赫伊津哈的《中世纪的秋天》。本书有两个英文译本,一个是《中世纪的衰落》(1924),另一个是《中世纪的秋天》(1996)。在研究这本书的历史学家中,芭芭拉·罗森宛恩是最突出的。1998年,她出版了一本关于愤怒的文集。在这本文集中,学者们对赫伊津哈关于中世纪一种未经调和的、幼稚的情感表达的看法提出了质疑。格尔德·阿尔索夫(Gerd Althoff)的研究与弗莱格对于古代的研究颇为相似,他指出,墨洛温王朝国王的愤怒并非不成熟或过度情绪化的产物,而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是象征性交流过程中的战略符号。公开的愤怒既针对追随者,也针对敌人,强调了国王参战的决心。(135) 罗森宛恩在赫伊津哈和埃利亚斯那里发现了一种情感的“气动”或“液压”模型:(136) 各种常见的情感在身体里,它们会“涌起”“沸腾”“爆发”“冒泡”——简而言之,它们变得清晰可见。这个过程十分多样:通过语言和非语言的符号,或以艺术的形式(水力模型是弗洛伊德冲动升华理论的基础)。罗森宛恩将液压隐喻的起源追溯到中世纪的体液病理学和“神经力”(nerve-force)。这种神经力被达尔文定位于身体内部,表现为“强烈的感受”,其中包括情感。(137)
1701499944
1701499945
2002年,罗森宛恩发表了一篇有关情感史研究的综述文章。(138) 【68】这篇文章立刻成为经典,因为它有力地反驳了她所说的情感史的“宏大叙事”,即“西方的历史就是情感克制不断加强的历史”。(139) 根据罗森宛恩的观点,之前所有的情感史理论都认同这一说法,从赫伊津哈,经埃利亚斯和费弗尔,然后到德吕莫和斯特恩斯夫妇,从韦伯对资本主义起源的探讨,到弗洛伊德的“文化”概念,再到福柯笔下的现代早期发展起来的现代规训制度。(140) 赫伊津哈和埃利亚斯提出的“宏大叙事”成功了,但是他们关于液压模型的基本假设是错误的。它曾经的有效性在20世纪60年代被认知心理学所终结,最晚在20世纪70年代被人类学的社会建构主义所终结。前者用大脑中理性的认知过程取代了感觉是内部流动过程的观点,而后者则摒弃了普遍主义的观点。
1701499946
1701499947
但除了情感控制不断增加的“宏大叙述”,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罗森宛恩提出了她本人对于情感的社会基础的看法,即情感共同体(emotional communities)。她认为,
1701499948
1701499949
情感共同体与社会共同体完全一样,包括家庭、社区、议会、行会、修道院、教区,但研究人员研究它们首先是为了揭示情感系统:这些共同体(以及其中的个体)对于对他们有价值或有害的东西的定义和评估;他们对他人情感的评价;他们所认识的人际情感纽带的性质;他们期望、鼓励、容忍和谴责的情感表达方式。(141)
1701499950
1701499951
因此,人们必须放弃任何无意识地将现代民族的概念转移到没有这种概念的时期的做法。在中世纪,人们属于不同的共同体,并在这些不同的共同体之间移动,这些共同体往往是相互重叠的,体现出截然不同的情感规范。(142)
[
上一页 ]
[ :1.70149990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