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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探奇:人类心智的起源与进化 06 心智能力3: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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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土著,还是美国人或欧洲人,他们的欢喜、悲伤、恐惧、惊讶等情感都是相通的。我们都喜欢优美的环境,渴望浪漫的爱情。只不过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们公开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而已。情感是适应而来的,是整个心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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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探奇:人类心智的起源与进化 1996年3月13日,托马斯·汉密尔顿(Thomas Hamilton)走进苏格兰邓布兰的一所小学,拿着两把左轮手枪和两支半自动手枪。在打伤试图抓住他的校方人员后,他跑到体育馆里,当时一整个学前班的学生们都在那里玩。他射中了28名孩子,其中16名死亡,他还枪杀了孩子们的老师,最后将枪口对准自己。“魔鬼昨天来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该校的校长第二天说,“我们无法理解,我想我们永远也不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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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是什么促使汉密尔顿犯下如此恶劣的极端罪行。但关于一个充满怨恨的孤独者进行无意义报复的报道并不鲜见,这颇令人困扰。汉密尔顿曾被怀疑是恋童癖,因而被迫从一个童子军领导的岗位上辞职,然后他组织了自己的青年人团体,这样他的工作环境依旧充满着男孩子。这个团体中的其中一个小组曾在邓布兰学校的体育馆里举行活动。但学校管理人员接到孩子家长对汉密尔顿怪异行为的投诉后,把他驱逐了出去。汉密尔顿成为人们嘲弄和流言蜚语的靶心,别人称他“怪胎先生”。在他极端行为发生的几天前,他给媒体和伊丽莎白女王分别寄了信,以捍卫自己的名誉,并要求恢复他在童子军活动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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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布兰悲剧令人震惊,因为没有人想到悲剧会发生在那里。邓布兰是一个牧歌般相对封闭的村庄,从没听说那里发生过严重的犯罪。它远离“疯狂之地”美国。在美国,枪支和人的数量一样多,愤懑的邮差犯下极端的谋杀罪行相当常见(在12年里就有12起),以至于美国有一个俚语把控制不住脾气的人描述为“going postal”(变得邮政的)。但乱砍乱杀的现象并非美国独有或仅局限在西方国家,甚至是仅发生于现代社会。Amok(神经错乱)是一个马来西亚词汇,意为遭受丧失爱、钱财或面子痛苦的孤独的东南亚男人偶尔犯下杀人的暴力行为。对这种症状的描述甚至出现在离西方更为遥远的文化中:巴布亚新几内亚尚处于石器时代的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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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错乱的人显然已经丧失了心智,全然忘却了他周遭的情境,不为他人的恳求或威胁所动。但其极端行径经过了对行动成败的长期仔细考虑,也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精心策划的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神经错乱的状态也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理性认知。它并不是由一个刺激物、一个肿瘤或是大脑化学物质的随机喷出所激发的,而是源于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甚至很标准化,下面这段话是一位精神病医生在1968年所作的对神经错乱者的心智概述这位医生访谈了7位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住院治疗的神经错乱者,这段话是对远隔大洋、数十年前的大屠杀罪犯之思想的最恰当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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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个重要的人或“大人物”。我拥有的只有自己的尊严。我的生活已经被一种无法容忍的侮辱剥夺得一无所有。因此,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除了我的生命,它也是无足轻重的。所以我用我的生命来交换你们的生命,因为你们的生命是有特权的。这种交换对我来说是有利的,因为我不但要杀死你们,而且要杀死很多,与此同时,恢复我自己的地位,就在群体目光的注视下恢复,而我也是群体中的一员,尽管在这一过程中我可能也会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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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神经错乱的症状是人类情感之谜的极端例子。乍一看很怪异,但在仔细审视后会发现,它们其实是通用的:典型的非理性,且与抽象思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有着它们自己的冰冷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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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文化,相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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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耀一个人名利心的一种常见策略就是告知听者,一些文化中缺少我们拥有的某种情感,或是具有某种我们没有的情感。据称:爱斯基摩人没有表示生气的词汇,也感觉不到这种情感;塔希提人识别不出内疚、悲伤、渴望或孤独,他们把我们所称的忧伤描述为疲倦、恶心或是身体上的痛苦;斯巴达人的母亲在听到儿子战死沙场后会微笑;在拉丁文化中,男子气概占统治地位,而日本人则心怀让家庭丢脸的恐惧。我在接受关于语言的访谈时被问及,除了犹太人外,哪种语言中还用naches这个词表示对孩子所获得的成就的自豪感?德语中的单词Schadenfreude表示幸灾乐祸,这岂不是说日耳曼民族心理中也有一些深刻的情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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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每种文化中的成员对各种情感的表达、谈论和行动的频率有所差异。但这与不同文化中的人的真实感情如何并无关联。有证据表明,我们这个物种中的所有正常成员的情感都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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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情感最容易理解的符号是坦率的面部表情。在准备《人类和动物的情感表达》(The Expression of the Emotions in Man and Animals)一书时,达尔文向与五大洲的土著人有过交流的人发放了一份调查问卷,这些土著人也包括与欧洲人少有接触的一些群体。达尔文要求他们根据观察而不是记忆详细回答,并描述土著人是如何表达惊讶、羞愧、愤慨、专注、忧伤、振奋、轻蔑、执拗、厌恶、恐惧、服从、生气、内疚、害羞、嫉妒,还有“肯定”和“否定”的。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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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情绪低落时,嘴角是压低的吗?眉毛的内角,即在法语中称为“忧伤肌”的那块肌肉是抬起的吗?在这种状态下,眉毛变得稍微有些倾斜,内端有点隆起;前额中部横向起皱,但没有横跨整个宽度,与惊讶时那样眉毛抬起的样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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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总结了这些回复:“同样的心智状态在表达方式上在全世界都具有惊人的一致性,这一事实本身就像人类所有种族在身体结构和心理倾向方面密切相似一样令人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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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达尔文在问题表述时可能会对问卷回答者造成一定的误导,但当代的研究却是根据他的结论而来的。心理学家保罗·埃克曼(Paul Ekman)在20世纪60年代开始研究情感时,面部表情被认为是婴儿习得的随意符号,因为婴儿随机的面部表情都会得到奖励或惩罚。如果表情是通用的,那么可能是因为西方的模式已经变得通用——没有任何文化超出了约翰·韦恩(John Wayne)和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所能表现的范围。埃克曼收集了人们表达6种感情的照片,并把这些照片拿给许多文化中的人看,包括巴布亚新几内亚与世隔绝的前觅食原始人,让他们识别每个照片中表达的感情,或者虚构这个人经历了什么。每个人都识别出了欢喜、悲伤、生气、恐惧、厌恶和惊讶。例如,一个原始人被试说,照片中表现出恐惧的美国人一定是看到了一只野猪。之后,埃克曼调整了程序,拍摄他的原始人受访者,让他们表演一些情形,如“你朋友来了,你很高兴”“你的孩子死了”“你很生气,要打架”,还有“你看到一只死猪在那里躺了很长时间”等。照片中的表情清晰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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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埃克曼开始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一次人类学家会议上报告他的研究发现时,听众们义愤填膺。一位著名的人类学家从听众中站起来大喊,不该让埃克曼继续讲下去,因为他的论断是种族主义的。在另一个场合中,一位非裔美国激进主义分子称埃克曼为种族主义者,因为他说黑人的面部表情和白人没什么不同。埃克曼感到很困惑,因为他认为,如果他的研究工作中有任何政治意味的话,那也是主张团结和兄弟情谊。不管怎样,这些结论还是被不断证实,现已得到某种形式上的广泛认可(尽管还有些争议,既然那些表情是通用的,那么需要多少语境才足以给出解释,以及这些表情本身又是如何与每种情感联系在一起的)。达尔文的另一个观察也得到了证实:天生眼盲耳聋的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和普通人全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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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认为不同文化之间的情感也是不同的呢?他们的证据比起达尔文的问卷回答者和埃克曼的实验来说要间接得多。它来自读出人们心理的两种并非完全可信的来源:语言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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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门语言中是否有一个表示某种情感的词的一般评论没有多大意义。在《语言本能》一书中,我认为,语言对思维的影响被夸大了,语言对感情的影响更被夸大了。一门语言中是否有一个表示某种情感的词,取决于翻译者的技巧和语言的语法和发展史。对一门语言有些许影响力的语言大师在与其他语言有所接触后,会从旧词汇中形成新词汇并在公众中普及(这使得创造的新词成为流行语),这门语言就积聚了大量的词汇,其中自然包括表示情感的词汇。当一门语言缺乏这些激励因素时,人们在描述自己的感觉时就会啰啰嗦嗦,转而用隐喻、转喻词和提喻法。当一名塔希提妇女说“我丈夫死了,我觉得恶心时”,她的情感状态一点儿也不神秘,我们可以断定她一定不是在抱怨胃酸消化不良。即使是词汇丰富的语言,也只有一小部分表示情绪体验的词汇。作家G.K.切斯特顿(G.K.Chesterton)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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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知道心灵的色彩比秋天森林的颜色更加令人迷惑、数不清和难以名状……但人们真的相信,所有这些东西都能够以它们所有的全音和伴音,混杂和融合,被一个咕咕噜噜和哼哼唧唧的任意系统准确地表征。他们相信,一个有教养的股票经纪人确实能够从他自己内部产生出表示所有神秘记忆和欲望痛苦的嘈杂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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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英语者第一次听到Schadenfreude这个词时,他们的反应不是“让我想想……对别人不幸的愉悦……那怎么可能呢?我无法理解这个概念,我的语言和文化没提供给我这样的类别”,而是“你是说有一个词来表示它?那真不错”。这确实是一个世纪之前把Schadenfreude这个词引入书面英语的作者们心里所想的。表示情绪的新词很快就被接受了,无须复杂的定义解释,它们可能来自其他语言,如ennui(厌倦),angst(担心),naches(快乐),amok(暴怒);来自亚文化,如blues(感伤),funk(恐怖),juiced(喝醉),wasted(没用的),rush(猛冲),high(醉了),freaked out(吓坏);以及来自一般俚语,如pissed(呸),bummed(乞讨),grossed out(令人作呕),blown away(大吃一惊)。我从没听说过一个表示情绪的外来词,人们不能即刻就理解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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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情感非常相似,因此就需要一位哲学家才能打造出一个真正的外星人所能感受到的情感。在一篇名为《疯狂的疼和火星人的疼》(Mad Pain and Martian Pain)的文章中,大卫·刘易斯(David Lewis)把“疯狂的疼”定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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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有时会像我们一样感到疼,但他的疼痛和我们的在因果关系上有显著不同。我们的疼通常是由于切割、烧伤、压力等诸如此类的事件导致的,而他的疼则是由于空腹锻炼所致。疼痛一般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他的疼痛却使他在心理上更趋数学化,促使他能够在数学上集中注意力,但却会分散在其他方面的注意力。剧烈疼痛不会令他呻吟或翻腾,却会使他交叉双腿和打响指。他没有一点让他阻止或驱除疼痛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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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曾发现过能感觉到同样疯狂的疼痛或是拥有其他同样怪异的情绪的人吗?如果你只看刺激和反应的话,似乎可能就是这样。人类学家理查德·施威德(Richard Shweder)指出:“要罗列出西方观察者的情感,判断出与土著人的评价性反应不相符的前因事件,这对于任何人类学家来说都不是难事,它包括喝奶牛尿、父亲去世5天后吃鸡肉、亲吻男婴的生殖器、被人恭维自己怀孕、鞭打孩子、摸某人的脚或肩膀,让妻子称呼自己的小名,等等。”确实如此,但如果你再略微深入思考一下应如何给这些刺激因素归类,这些类别引出的情感就会让你觉得很熟悉。对我们来说,奶牛的尿是污染物,而奶牛分泌的乳汁则是营养品;但在另一种文化中,这些分类也许颠倒过来了,但大家都对污染物感觉恶心。对我们来说,被配偶直呼小名没什么不尊重的,但被陌生人直呼小名可能会觉得不被尊敬,而被妻子按你信仰的宗教来称呼可能也让人觉得不被尊重。在各种情况下,不尊重都会让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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