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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说过,婴儿的残忍冲动和破坏冲动创造了原始的可怕的超我。关于厄里倪厄斯进行攻击的方式,有各种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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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生生地,从每一根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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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饮你浓郁而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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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干渴的唇,要你的血来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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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正义的心被你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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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的苦痛喂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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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耗你到死人般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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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掷你于死者的行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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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里倪厄斯用以威胁俄瑞斯忒斯的折磨,具有最原始的口腔和肛门施虐性质。我们被告知她们的呼吸“犹如掷出的一团火,烧得又远又广”,从她们的身体散发出有毒的气体。婴儿在他自己心中使用的一些最早的破坏方法,就是用放屁和粪便来进行攻击,这让他觉得他毒害了母亲,还有用尿(火)烧她。结果,早期的超我就以同样的破坏来威胁他。当厄里倪厄斯害怕雅典娜夺走她们的力量时,她们用下面的话表达了愤怒和忧虑:“难道我所受的伤害不应该转而粉碎这个人吗?这种痛苦的毒药在我心中像火烧一样,难道这种毒药不应该像下雨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吗?”这让我们想起,儿童对挫折感到的愤恨以及由此所引起的痛苦,如何增加了他的破坏冲动,驱使他强化了攻击性的潜意识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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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残忍的厄里倪厄斯,也联系着超我基于抱怨的受伤形象的那一面。我们读到:有血从她们的眼睛和嘴唇滴下来,这表明她们自己也遭受着折磨。这些内化的受伤形象,在婴儿的感觉上都是报复性和威胁性的,他试图将它们分裂开来。然而,它们还是进入了婴儿早期的焦虑和梦魇之中,并且在他所有的恐惧中扮演着角色。因为俄瑞斯忒斯伤害并杀死了他的母亲,母亲就变成了孩子恐惧其报复的那些受伤客体之一。他说厄里倪厄斯是他母亲的“疯狂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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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吕泰墨斯特拉似乎没有受到超我的迫害,因为厄里倪厄斯并未追捕她。然而,在她杀死阿伽门农,发表得意洋洋和趾高气扬的言论之后,她表现出抑郁和罪疚感的迹象,所以她会说:“别让我们被血腥玷污了。”她也同时经验到被害焦虑,这清楚地显现在她的梦中。她梦到她用乳房喂食怪兽,它暴虐地咬噬着她,血与乳汁都混在了一起。因为这个梦所表达的焦虑,她将奠酒送到阿伽门农的坟前。因此,虽然她没有被厄里倪厄斯追捕,被害焦虑和罪疚感也并未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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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里倪厄斯的另一面在于,她们紧紧依附着自己的母亲——“夜之女神”(The Night)。她是她们唯一的保护者。她们一再地恳求她对抗阿波罗。阿波罗是太阳神,夜晚的敌人,他想要剥夺她们的力量,因此她们觉得受到他的迫害。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洞察到反向俄狄浦斯情结对厄里倪厄斯造成的影响。我认为,她们针对母亲的破坏冲动,在某种程度上转移到父亲身上(转移到了一般而言的男人身上),只有通过这种转移,对母亲的理想化和反向俄狄浦斯情结才能维持。她们特别关注对一个母亲所造成的任何伤害,而且似乎也只报复弑母的行为,这就是为什么她们并没有迫害谋杀丈夫的克吕泰墨斯特拉。她们辩称她不是杀害血亲,因此罪行并没有大到要去追杀她。我认为,在这样的辩称中有很大的否认成分,她们否认的是:任何谋杀最终都是源于对父母的破坏感,所以没有任何谋杀是可以被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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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正是一个女人(雅典娜)的影响,为厄里倪厄斯带来改变:从冷酷的憎恨到更温和的情感。然而,她们没有父亲,甚至能代表父亲的宙斯也转而反对她们。她们说因为她们所散布的恐怖“和我们所承受的世界的怨恨,神已经将我们赶出他的殿堂”。阿波罗轻蔑地告诉她们,她们再也不会被人类或神明所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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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因为缺少一个父亲,或因为父亲的怨恨和疏忽,她们的反向俄狄浦斯情结增加了。雅典娜承诺,她们将会受到雅典人的爱戴和尊崇,也就是说,被男人也被女人所爱戴和尊崇。艾瑞阿帕格斯法庭是由男人组成的,这些男人陪伴她们到将来她们会在雅典城居住的地方。我的推论是:在这里,代表母亲的雅典娜现在又与女儿们分享着男人(即父亲形象)的爱,她改变了她们的感觉和冲动,也造成她们整体性格上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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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个三部曲视为一个整体,我们发现有各式各样的形象代表着超我。例如,在感觉上重新复活的阿伽门农支持他的孩子们,他是超我的一个层面,以对父亲的爱和欣赏为基础。厄里倪厄斯被描述为属于旧神时期,即以野蛮和暴虐方式统治的泰坦族(Titans)。在我看来,她们与最早和最冷酷的超我相关,代表着可怕的形象,而此形象主要是儿童投射其破坏幻想到客体上的结果。然而,她们被和好客体或理想化客体的关系所反制——尽管是以一种分裂开来的方式。我已经提过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以及在很大程度上父亲和他的关系,对超我的发展有影响,因为它影响了对父母的内化。在俄瑞斯忒斯身上,父亲的内化是基于欣赏和爱,对父亲的内化证实对他后续的行动有最大的重要性,死去的父亲是其超我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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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定义抑郁心理位置的概念时,我认为受伤的内化客体抱怨并造成了罪疚感和随后的超我。根据我后来所发展的观点,虽然这类罪疚感会逐渐消失,而且尚未形成抑郁心理位置,但在某种程度上,它在偏执——分裂心理位置期间仍会运作着。我们可以观察到:有些婴儿约束自己不去咬噬乳房,他们甚至在4到5个月大的时候自己断奶,没有任何外在的理由;而另一些婴儿,通过伤害乳房,从而使母亲难以喂食。我认为,这类的节制标示着婴儿有一种无意识的觉察,知道自己因为贪婪而想要将伤害加诸母亲的欲望。结果是,婴儿感觉到母亲被伤害了,她因为自己贪婪地吸吮和咬噬而被掏空了,因此在他的心中包含一个受伤状态的母亲及其乳房。在儿童甚至是成人的精神分析中,可以回溯性地获得更多的证据,这些证据显示,母亲从很早开始就被感觉为一个受伤的客体,不论是内化的还是外在的。[12]我认为,这个抱怨的受伤客体是超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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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种受伤的、爱的客体之关系,不仅包含罪疚感,也包含慈悲怜悯,是所有对他人同情和关心的根本来源。在这个三部曲中,超我的这个层面由不快乐的卡珊德拉所代表。阿伽门农冤枉了她,将她置于克吕泰墨斯特拉的权力之下,他心生怜悯,因此劝诫克吕泰墨斯特拉要可怜她(这是他显露慈悲怜悯的唯一场合)。卡珊德拉的角色作为超我受伤的层面,和她是一位有声望的女预言家有关,她的主要任务是预警。长老的领袖被她的命运所触动,试图要安慰她,同时也敬畏着她的预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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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珊德拉作为超我,预言疾病将至、警告处罚会随之降临,且哀伤会升起。她预先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和即将降临在阿伽门农和他家里的全面性灾难。但是,没有人留心她的警告,这样的不相信必须归因于阿波罗的诅咒。长老非常同情卡珊德拉,有一点相信她,但是尽管知道她预言的阿伽门农、她自己和阿哥斯城人民的危险都会奏效,他们还是否认了她的预言。他们拒绝相信他们知道的事情,表达了否认的普遍倾向。否认是对被害焦虑和罪疚感的一种强力防御,而被害焦虑和罪疚感是由从未被完全控制的破坏冲动引起的。否认总是和被害焦虑有关,它会压抑爱和罪疚感,逐渐损害对内在和外在客体的同情和关心,干扰判断能力和现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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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们所知,否认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机制,也经常被用于证明破坏的正当性,借着丈夫杀了他们的女儿这一事实,克吕泰墨斯特拉正当化了她对丈夫的谋杀,否认有其他动机。阿伽门农在特洛伊城甚至毁坏了神明的庙宇,也觉得自己的残忍是正当的,因为他的弟弟失去了妻子。俄瑞斯忒斯觉得他非常有理由:不只是杀死篡位者埃癸斯托斯,甚至杀死他的母亲。我所提及的正当性,是对罪疚感和破坏冲动强而有力的否认。对自己的内在过程有更多洞识的人,会因此更少使用否认,也更不易对自己的破坏冲动让步,结果他们反而更加能容忍,对别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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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有趣的角度是,将卡珊德拉作为一个超我的角色进行考虑。在《阿伽门农》中,她处于一种做梦的状态中。开始时她无法回神,后来她克服了那样的状态,清楚地说出之前她以那种混乱方式所企图传达的东西。我们可以认定,这是超我无意识的部分变成了意识的,这是它被感觉为良心前非常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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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我的另一个层面由阿波罗所代表,正如我上面所提的,阿波罗代表俄瑞斯忒斯投射到超我的破坏冲动。超我的这个层面,驱使俄瑞斯忒斯变得暴力,并且威胁如果他没有杀死母亲,将会被惩罚。因为如果阿伽门农没有报仇,他会痛楚地愤恨着,所以阿波罗和父亲两者代表着残忍的超我。这种复仇的要求和阿伽门农破坏特洛伊城时的残酷一致,即使他的子民受苦,也不感到怜悯。希腊人相信复仇是后代子孙的义务,这与超我驱使犯罪的作用有关。吊诡的是,超我同时又视复仇为一项罪行,因此,后代子孙因他们所犯的谋杀罪受到惩罚,尽管它是一种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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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和惩罚、傲慢和正义的一连串重复,可以通过房里的魔鬼得到证明。剧中告诉我们,这个魔鬼代代生活其间,直到俄瑞斯忒斯被原谅,且回到阿哥斯城后才得到安息。房中的魔鬼这类信仰,源自针对客体的怨恨、嫉羡和愤恨的恶性循环,这些情绪增加了被害焦虑,因为受攻击的客体被感觉为报复性的,于是又引发客体进一步的攻击。也就是说,破坏性因被害焦虑而增加,而被害的感觉因破坏性而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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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自从珀罗普斯时代(Pelops’Time),魔鬼就在阿哥斯城的皇室中施行恐怖统治,而当俄瑞斯忒斯被原谅而不再受苦时,魔鬼也得以安息。如传说中所言,我们可以认定,俄瑞斯忒斯回归到一种正常和普通的生活。我的解释是:罪疚感和修复冲动及抑郁心理位置的修通,打破了恶性循环,因为破坏冲动和他的后遗症(被害焦虑)已经减少,并且和所爱客体的关系被再度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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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统治特尔斐城的阿波罗,在三部曲中所代表的不只是俄瑞斯忒斯的破坏冲动和残酷超我。正如吉尔伯特·默拉利形容的,通过特尔斐城的女祭师之口,他是太阳神,还是“神的先知”。在《阿伽门农》中,卡珊德拉称他是“人类之路的光”和“所有事物的光”。然而,不只是他对卡珊德拉的无情态度,还有长老提到他时所说的话:“书中写到,他不爱哀伤,也不倾听哀伤。”这些都指出一个事实:阿波罗无法经验到对苦难的悲悯和同情,尽管他说自己代表着宙斯的思想。从这个角度来看,阿波罗——太阳神,令人想起那样一些人,他们转身离开任何悲伤,来防御悲悯之情,他们过度使用对抑郁感的否认。这类人的特点是,他们不同情老人和无助的人。复仇女神的首领用下面的话形容阿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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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女人,而且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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