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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十五讲 第五讲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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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是嵇康赠他的堂兄嵇喜从军的诗里的名句。我们在第三讲中已经提到过嵇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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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的诗和散文都达到很高的成就。他的诗多为四言体,以清峻警峭著称。赠嵇喜从军的诗共18首,“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出自第14首。紧接这两句诗的是“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嵇康以想象的方式,描写嵇喜在征途中息驾休憩、寄情山水的闲适神态。眼望远去的飞鸿,这是“仰”;手里弹着琴弦,这是“俯”。用俯仰自得的眼光来欣赏空间万象,心灵跃入大自然的节奏里去探索宇宙的秘密。实际上,从军的生活不可能这样悠闲。嵇康虽然写的是嵇喜,然而诗中的人物风貌和生活趣味完全是嵇康本人的。在中国文学史、艺术史和美学史中,“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这两句诗都很有名。顾恺之说过,画“手挥五弦”易,画“目送归鸿”难。画“手挥五弦”是画形,画“目送归鸿”是画神,神似难于形似。在美学上,这两句诗说明了表象转化的美感现象。“目送归鸿”和“手挥五弦”是两回事,不过,归鸿翱翔太空的形象和意趣可以转化成弦上之音,同时也能够表达作者旷达高远的胸襟和情致。这种情景交融、触类旁通的现象是美感的心理因素之一。这一讲我们继续谈美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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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美感的心理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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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感作为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的感受,是一系列因素相互渗透、相互作用的综合运动。它们包括知觉、表象、情感、想象、通感、理解等。研究美感的这些心理因素,已经成为19世纪中叶以来西方美学研究的主潮。我们在第四讲中谈到的距离说、移情说和格式塔同形同构说是研究美感中情感因素有影响的几种理论。下面我们谈美感的其他几种心理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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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知觉和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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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活在世界中,时时刻刻接触到周围的事物。人的感官对外部事物个别属性的反映,就是感觉。例如,我们看到一朵红玫瑰,就会产生红的感觉。知觉在感觉的基础上形成,但又不同于感觉,它是对外部事物各种属性综合的、完整的反映。例如,我们看到一朵红玫瑰,不仅看到它的颜色,而且看到它的形状、花瓣的排列等,从而形成对红玫瑰整体的印象,这就是知觉。知觉是一切认识活动的心理基础,也是美感的心理基础。美的事物都具有形象可感性,如果没有对美的对象的知觉,就不可能产生审美感受。在这种意义上,美感是通过知觉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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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象”在实际语言的运用中,往往是“事物表面现象”的简称。我们在这里使用的“表象”,不是这种涵义,它是从外文翻译过来的心理学术语,指保存在记忆中的外在事物的形象。也就是说,我们曾经知觉过这个事物,现在它不在我们知觉的范围之内,然而它的形象仍然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没有知觉,就没有表象。有了表象和表象的运动,才有更加复杂的心理活动。表象和知觉有相同点,也有相异点〔1〕。表象和知觉一样,都具有形象性。这一特点使表象根本有别于概念,概念是对客观事物概括而抽象的反映,没有形象性。表象通过知觉产生,在反映外在事物的直接性和形象性上,它们是相同的,不过表象的形象性在稳定性和鲜明性上不如知觉,我们头脑中对黄山的记忆表象,当然不如我们直接知觉黄山时来得鲜明和稳定。但是,只有当外部事物在我们的感官所能触及的范围内,知觉才会产生。外部事物一旦超出这种范围,知觉就随之消失。而表象却可以长久地保留在我们的记忆中。知觉和表象的这种区别,使它们在美感中的作用很不一样。表象可以作为审美经验不断积累起来,而知觉只有当我们直接和外部事物接触时才可以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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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象有概括性,知觉没有概括性。知觉按照外部事物的外貌来反映它,表象的情况要复杂得多。它可以是对同类事物的反映,例如,关于“花”的表象,它就概括了许多花的普遍的形象特征。如果是“牡丹花”的表象,它就比“花”的表象更加具体些,不过仍然有概括性,它概括了牡丹花普遍的形象特征。至于某种独一无二的事物的表象,那么,与其他事物相比,它没有概括性;然而就它自身而言,也有一定程度的概括性。例如,关于天安门的表象,与其他建筑物相比,这没有什么概括性。但是,沐浴着晨曦的天安门和华灯初上的天安门,春风轻拂中的天安门和皑皑雪景中的天安门,会给人们留下不同的印象。所以,我们对天安门的表象也就有了一定的概括性。表象的概括和概念的概括有根本区别,概念的概括是抽象的概括,而表象的概括是具象的概括,即伴有形象的概括。表象具有一定的形象性、又具有一定的概括性的特点,使它在美感活动中起到重要作用。根据事物的主要特征,我们就可以通过表象进行认知,从而充分发挥审美活动中的主观能动性。艺术创作中的“画龙点睛”,就是突出事物的主要特征,而表象的具象概括使我们根据事物的主要特征去欣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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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觉只产生于对外部事物的直接感受,而表象可以通过间接途径获得。例如,根据小说的描绘,我们可以通过想象,形成古今中外各种人物、事件和生活情景的表象。此外,表象还具有可塑性和变异性。记忆中的表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会变得模糊,甚至发生扭曲和变化。表象还可以经过不断的分解和综合,重新组成新的表象。这对审美欣赏和艺术创作都具有重要意义。正如鲁迅所说:“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脚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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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想象和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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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是在原有的表象和经验的基础上,通过表象的分化、重组和运动,创造新形象的心理活动。文艺欣赏中有一种说法:“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我们仅仅阅读剧本的话,那么,我们关于哈姆雷特的表象不是来自对他的直接知觉,而是根据莎士比亚的描绘,通过我们已有的表象的运动,创造出新的形象。莎士比亚为我们的想象提供的材料是一样的,然而由于我们每个人的想象不同,所以产生出众多的哈姆雷特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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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云:“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为苍狗。”诗人观看浮云,先想起白衣的形象,后想起苍狗的形象,这是联想。联想是由知觉的一种事物想起另一种事物,或者由想起的另一种事物再想起第三种事物的心理活动。想象和联想有区别,也有联系。想象在已有表象的基础上创造出新的形象,联想则把知觉的对象或表象同另一种表象联结起来。朱光潜先生认为,联想是一种创造的想象。他在《谈美》中以唐朝诗人王昌龄的《长信怨》一首诗,说明联想在美感和艺术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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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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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帚平明金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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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将团扇共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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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颜不及寒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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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带昭阳日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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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被有的人称为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它是拟托汉代班婕妤某一个秋天在长信宫中的事情而写的。班婕妤失宠于汉成帝以后,谪居长信官奉侍太后。天色方晓,长信宫门已开,她拿起扫帚,从事打扫。每天的生活刻板而单调,打扫之余,别无他事,惟有袖中团扇相伴,自己的命运与秋天被弃的扇子相似,孤寂中惟有与它徘徊与共。班婕妤在她作的乐府歌辞《怨歌行》中,就由自己的色衰失宠联想到秋天的弃扇:“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班婕妤以秋扇之见弃,比喻君恩之中断。王昌龄对班婕妤深表同情,写下了《长信怨》,由班婕妤联想到团扇。“玉颜”指班婕妤洁白如玉的容颜。玉颜现在已经成为滥调,然而第一次使用时却费了一番想象。“玉”和“颜”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由于它们在色泽肤理上相类似,就把它们联在一起。“寒鸦”指秋天的乌鸦,这里指班婕妤羡慕又妒忌的受恩承宠者,它也许隐喻赵飞燕。昭阳是汉殿,汉成帝宠爱的赵飞燕居住在那里。“日影”指君恩,因为古代以日喻帝王。班婕妤幽怨的是,自己如玉容颜,君王从不一顾,而丑陋的乌鸦还能从昭阳殿上飞过,身上带有昭阳日影。《长信怨》的主题是“怨”,“怨”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诗中用具体的情境来表现。“君恩”也是一个空泛的抽象概念,诗中用“昭阳日影”这个具体的意象来替代它。这中间离不开想象和联想。美感和艺术的微妙往往在联想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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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按照它所反映的事物间的关系不同,可以分为接近联想、类似联想和对比联想。接近联想,指两个事物在时间上、空间上和经验上相接近,由一个事物的知觉和回忆,会引起对另一个事物的联想,从而产生相应的情绪反应。宋朝诗人陆游的一首诗《沈园》就是接近联想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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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斜阳画角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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