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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31 这幅画给人的主要观感就是崇高和超自然的敬畏(sublime and supernature awe)……巨大和力量强烈地激起了我们的畏惧感和庄严感……当我们看到模糊的夜空,加深了我们的肃穆感时……当我们的想象从巨大的事物走向无限时,——事实上我们确实领会到一种敬畏感和崇高感,这些感觉好像牢牢控制了我们的心神。[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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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33 马丁的另一幅作品《尼尼微之倾覆》(The Fall of Nineveh)画在尺寸为2.13米×3.40米的画布上,其主题仍然是昏暗、恐惧、巨大的建筑以及神迹复仇的暗示:通过他的夸张,伯克所谓崇高的特质都被败坏了。詹姆斯·沃德的《戈代尔峡谷》(Gordale Scar)(保存在泰特美术馆中)尺寸为3.33米×4.22米,流露出同样的败坏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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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35 好像《探讨》一书还对约翰·汉密尔顿·毛迪莫(John Hamilton Mortimer)产生了一些形式上的影响,后者作为一名画家对布莱克(Blake)影响甚大。毛迪莫的“怪物们”(借用了雷诺兹的话,布莱克认为“怪物”一说就是针对毛迪莫的)[93]——例如凯列班(Caliban)(6)或者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7)——都充斥着庞大、昏暗、恐怖、力量以及强烈的情感,而这些都是伯克所归之于崇高的特质。大概对于亨利·福赛利(Henry Fuseli)而言,《探讨》一书的影响是无可置疑的:他的散文残稿频繁模仿伯克的笔法,尽管[如基尔克·怀特(Kirk White)所说]他有着“吓人的天才和浪漫的敬畏感”,作为一名画家,福赛利还是把恐怖的崇高感表现了出来。[94]他的眼力天赋清晰地表现在他著名的画作《梦魇》(The Nightmare)当中。他在这幅画中的目的就是激起观者产生某种愉悦的惊骇;这幅画开掘出了人们的紧张感,而非那种想象力体验的拙劣恐怖。事实上,福赛利试图从极端情形当中激发出“人类能够承受的最强烈的情感”。[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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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37 另外一位从《探讨》一书中借鉴颇多的是水彩画家大卫·考克斯(David Cox)。他的《论风景绘画与水彩的效果》(Treatise on Landscape Painting and Effect in Water Colours)(1813)清楚地显露出伯克对他的影响:崇高可以通过“高大和模糊的形象,比如……高耸的塔,山……粗糙的岩石等等”而达致;用色必须“较深且令人印象深刻”;美是与崇高相对的概念,它可以“使人惬意的同时不感到任何讶异”。[96]比如,在他的《从绿园到白金汉宫》(Buckingham House from the Green Park)(1825)[97]中,其色彩——主要是绿色、棕色和浅蓝——都是伯克所谓的“既干净又美丽”,而非“强烈”;线条都是考克斯认为能够使人“平静”的“连贯且平缓”,这正好与崇高的意象相反;最后从整体上看,这幅画给人一种“柔滑”的感受。相反,《挑战》(Challenge)(1856)这幅画则是考克斯关于“崇高”的画作中最富有感染力的了。[98]画面上,“大雨倾盆,雷电交加,一头公牛站在孤寂的荒野中,向天咆哮”[99]。伯克所谓的各种元素在这里都得到了表达:公牛——《探讨》一书在“描绘崇高时”曾“频繁”使用公牛这一意象,因为它拥有可怕的力量;[100]自然界令人生畏的大能;孤寂的荒野;“能够涵摄人的灵魂……并且使之满怀恐惧的……极大的声响”所暗示的意象。对于考克斯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伯克的贡献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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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39 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自己承认他对伯克审美理论的关注,并在写作《远离尘嚣》(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1874)和《还乡》(The Return of the Native)(1878)时运用了相关理论。第一个证据来自他对丽贝卡·欧文的回答,《远离尘嚣》中有这么一句话:“曾有人说过,痛苦之后的一点点放松就可以令人在一段时间内感到快乐。”欧文在1893年专门问过,这句话中的“有人”到底是谁。哈代立即回答:“埃德蒙·伯克。”[101]他知道伯克曾在《探讨》的第一部分专门对欣喜(delight)和愉悦(pleasure)作出过区分;哈代对疑问者的自信、确定的回答显示出,他早些年肯定细致研究过《探讨》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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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41 哈代曾专门研究过伯克的最为明显的证据来自他在1875年的笔记,他在里面列出了一些“研究风格”的阅读书目,而伯克就位列其中。哈代这样写道:“我越来越坚信我一直以来所持的观点……‘真艺术不露人为的痕迹’(Ars est celare artem)。生动的风格,其全部秘密……就在于没有那么多风格……”[102]这里没有提到《探讨》,但是哈代的如下表述非常接近于此书:“没有任何作品可以称得上伟大,除非它本身极具欺骗性。”另外,当哈代在较晚近的1876年撰写《还乡》的时候,这种思想资源更加清晰可见。在那本小说里,作者认为存在这么一些人,他们“对他们所批评的对象没有清楚的认识,也对这些对象之间的联系视而不见”。在解释上述这句话时,作者举了两个例子:盲诗人布莱克洛克(Blacklock)以及盲人数学家桑德森(Saunderson);这两位都是《探讨》一书所评论的人物;尤其是在论及桑德森的时候,伯克的评论几乎被全盘复述。[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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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43 哈代对伯克的继承实际上更为广泛。在《还乡》的开始,有一段对爱敦荒原的著名描写。哈代在第一章中对于世界的观察角度,使得我们有理由认为他尤其受到了伯克所谓崇高的影响;伯克对“崇高”和“美”的定义正好为他提供了所需的二元论理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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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45 苍茫的爱敦荒原所诉诸的,是一种更为微妙更为稀有的情感,它是最近才为人所知的,而非那种我们在优美事物面前所感受到的娇美和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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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47 实际上,我们有必要问这么一个问题:这种传统上占尽风流的美是否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这最后的尽头虽还未到,但也已经为时不远,届时整个自然界都将布满原野、沧海、高山那饱经风霜的壮美,而只有它们才可能与那些更有思想的人,在观感上保持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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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49 哈代笔下的爱敦荒原给人如下印象:阴沉,“不断涌出的黑暗”,暧昧不明,“不能清晰而见但可获得最强烈的感受”,“气势恢弘”,并且“因其简单而壮观”。荒原的孤寂和广大都是绝对的,它的崇高、壮美之处与“如今通常人所接受的优美景物”截然相反。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伯克的影响毋庸置疑。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通过它给予托马斯·哈代的启发,《探讨》一书也就为虚构文学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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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51 (ⅱ)法国和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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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53 《探讨》一书出版以后,在法、德两国迅速产生了极大影响。在狄德罗(Diderot)看来,这本书陈述并且系统化了他的很多思考片断。在德国,莱辛(Lessing)于1757年读到了这本书,1758年1月就开始着手翻译,而且很可能在其后的一年,他的《评论》(Bemerkungen)就对此书的许多观点进行了评述。[104]1758年,摩西·门德尔松(Moses Mendelessohn)评论了伯克的理论,并作了摘要介绍。1773年,加尔夫(Christian Garve)出版了此书的德文版;康德随之也受到了它的影响。门德尔松可以视为这些哲学家中的典型:正是他一直坚持鼓励(虽然未能成功)莱辛完成这本书的翻译;正是他对于伯克理论的早期介绍和评述,康德的理论才得以构建,也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写作了《论优美感与崇高感》(Beobachtungen über das Gefühl des Schonen und Erhabenen)(1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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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55 狄德罗在受到伯克影响之前已经具备了很多特殊条件,他曾经翻译过沙夫兹伯里(Shaftesbury)的《德性探究》(l’Essai sur le merite et la vertu)(1745);在他的《论盲人书简》(Lettres sur les aveugles)(1749),以及在切塞尔登(Cheselden)为一名天生失明的儿童做手术后的有关讨论中,他就把——像伯克在《探讨》一书中所做的那样——盲人数学家桑德森(Saunderson)的生活和著作引为例子;他认为艺术不可缺少强烈的情感,而不管在自然中还是在艺术中,令人厌恶的形式化和矫揉造作都是存在的;他的忧郁气质则使他倾向于一种对黑暗、恐惧的崇高感的审美情趣。总之,如果说狄德罗没有被伯克的理论所吸引,才是天下奇谈。这种吸引引向了直接借鉴。在狄德罗评论可以引起恐惧感和崇高感的情形[对克劳德·韦尔内(Claude Vernet)的画作《1767年的沙龙》(Salon de 1767)有感而发]时,我们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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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57 Tout ce qui etonne l’ame,tout ce qui imprime un sentiment de terreur conduit au sublime.Une vaste plaine n’etonne pas comme l’ocean,ni l’ocean tranquille comme l’ocean ag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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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59 L’obscurite ajoute a la terr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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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61 La clarte est bonne pour convaincre;elle ne vaut rien pour emouvoir.La clarte,de quelque maniere qu’on l’entende,nuit a l’enthousiasme.[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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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63 (那些能够让人惊讶万分、能够让人恐惧的事物,都会给人一种崇高感。一个宽阔的平原不会像一片汪洋那样让人激动,而静谧的海水和狂怒的海面给人的感觉也会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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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65 暧昧不明使人的恐惧感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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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67 清晰明白有助于让人确信眼前所见,但却不会打动人的内心。在一些情况下,清晰明白反而有害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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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69 这些(以及其他的)表述都直接来自《探讨》一书,但却没有致谢。狄德罗或许根本没有因为盗窃别人观点而感到内疚,毋宁直接据为己有:这些观点甚合其心,所以干脆认为这就是他自己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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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71 在莱辛这里,情况也有点类似。他阅读了《探讨》一书,但除了在标题中出现了伯克的名字以外,《评伯克的哲学研究》(Bemerkungen uber Burkes philosophiche Untersuchungen)一文没有一次提到伯克。很显然,莱辛认为《探讨》不过证明了他自己的观点而没有提供任何新的帮助。因为同一原因,在莱辛的美学名作《拉奥孔》(Laocoon)中也没有看到伯克的名字,尽管我们在阅读莱辛的评论的时候会经常想起后者。比如,两人都相信诗歌能够让我们对没有直接感官体验的对象发生情感反应,而具象派的画作则经常会让人感觉滑稽可笑。或许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莱辛和伯克不约而同地引用了荷马对海伦的描绘,并极力从中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荷马“对所有各方面的形体美都不着一墨”,但“荷马没有从其身体各部分中描绘出来的美,他却使我们感觉到它在发挥力量”。[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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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73 至于康德而言,当他在写作《论优美感与崇高感》时,他还没有直接阅读《探讨》一书;或许他借助了门德尔松的评介。这些“考察”不是对崇高感的分析,而毋宁是一种关于崇高概念的审美—伦理概要。[107]康德沿着这种考察方式进行下去,而正是这种方式使得他靠近了伯克的理论。例如,他检视了人体的崇高特质,就像伯克在《探讨》一书的第四部分所显示的那样,他也摇摇摆摆地走向了荒谬。像伯克一样,他也发现,崇高的事物让人产生一种夹杂着讶异甚至是恐惧的愉悦。白雪皑皑的高山,似乎摧毁一切的暴风雨或者弥尔顿描写的地狱,这些都会让人产生崇高感,就如同巨大树木的形单影只、阴郁沉暗或者无限的观念所起的作用一样。康德的崇高观念要比伯克的宽泛,不过在伯克那里,那些多出来的方面我们也经常能够强烈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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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75 康德后期著作《判断力批判》(Critical of Judgement)(1790)则明显受到了伯克的影响,不过其中的理论却比伯克的要深刻得多。两个人的观点分歧是根本性的。伯克的理论关涉到自我保存的激情,这种激情表现为痛苦和危险,在伯克看来,崇高可以导致惊奇之感。而对于康德而言,惊奇只是第一阶段。他也接受,在恐怖的自然物体面前,我们会感觉到身体的无助,但是由于我们是独立于自然的,人类能够认识到他自身的基本力量所在。因此,紧接着一种自卑感,就是一种智识或道德上的优越感。这种哲学上的精致化,在《探讨》那里是没有的。但是,两个人也都提出了许多类似的命题:相对于其他美学范畴而言,崇高不是美的展现;它可以在那种显露出“无所限制”的对象上发现;它压制了想象力;当那些自然事物能够“令人害怕”时,它们就都是崇高的(不过康德并不认为“每个令人害怕的事物都是崇高的”)。[108]可以肯定的是,康德从《探讨》一书这里借鉴良多——在“批判时期”他早就对伯克的理论非常熟悉了——并且把它涵摄入自己的理论体系当中去。他也指出了伯克的经验主义体系的局限所在:它依靠主观的感觉体验,因此它也就缺乏普遍适用性。不过,他也承认,“对审美判断力的经验阐释或许是走向更深入研究的奠基性的第一步”。以“这样一种方式”,他承认伯克“称得上是一位前行者”。[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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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77 [1] Sir James Prior,Life of Edmond Malone(1860),p.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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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3579 [2] The Correspondence of Edmund Burke,I(ed.T.W.Copeland,Cambridge,1958),18.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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