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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可以跳出人类的局限,去看看其他动物是不是也有一些共情的先兆、哪怕只是较为简单的形式。如果共情有部分遗传性,它们就应该也有共情,因为一种特质只要是演化产生的,它的过渡形式就会普遍存在于动物界中。埃默里大学的灵长类学家弗朗斯·德瓦尔主张人类并不是唯一能产生共情的物种,不过他也承认,人类的共情已经演化到了很高的境界,是其他动物身上都看不到的。312在他看来,动物的许多行为中都可以见到共情的雏形。首先,有些猴子和其他动物会和群体中的其他成员分享食物。要是它们绝对自私,又何必这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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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说,这种表面上的利他行为实际都是由基因的关联性(genetic relatedness)驱动的——你帮助的只是同一个群体的成员,他们可能是你的表亲、和你共有一些基因,你帮了他们,说到底还是在保护你自身基因的副本,这些副本的主人能够生存繁殖,就会保存你们共有的基因了。但是在埃默里大学最近的一项实验中,研究者给了僧帽猴两种选择:要么只给它一个食物,要么在给它食物的同时也给另一只猴子食物,结果显示,僧帽猴只要认识另外那只猴子,就会选择和对方一起获得食物。这说明分享食物的行为并不局限于同一个猴群中基因相近的成员,它似乎也延伸到了相互熟悉的同类之间(见图1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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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除了分享食物之外,还有其他同一物种的动物互相帮助的例子。比如研究者观察到了有的黑猩猩互相帮助爬上一堵高墙的场面。这类例子有力地证明了这些动物能读懂彼此的需求和目标。第三,德瓦尔观察到猴子或猿在打架之后,打输的那只常常会得到群体内其他成员的安慰。当它在舔舐伤口,另一只同类会走过来轻轻触碰它一下,甚至会伸出一根胳膊搭上它的肩膀,就好像在叫它不要难过似的。这种触觉的运用很像是我们对不舒服的人会做的事,虽然可能犯拟人论的错误,我们还是可以将这看作是一个个体在用情绪来应和另一个个体的情绪状态——简单地说就是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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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有充分证据显示,猴子和猿能够体会同类用面部、声音或体态传达的情绪。比如西北大学的临床心理学家苏珊·明尼卡和同事就用一项著名的研究显示,如果母猴在见到蛇时流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和声音,那么幼猴也会习得对于蛇的恐惧。314威斯康辛大学的心理学家哈利·哈洛也发现,那些被人类隔离抚养、然后放回到群体中去的猴子,会把同类的友善举动看成是攻击行为,而那些由母亲抚养、和兄弟姐妹一起长大的猴子,就能明确地区分另一只动物的“意图”(是友善还是攻击)。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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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 僧帽猴正在分享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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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项令人瞩目的早期研究显示,如果一只大鼠懂得了推动一根杆子就能把另一只悬挂的大鼠放到地上,它就会推动那根杆子。316这可是大鼠,我们向来以为缺乏共情的动物!西北大学的灵长类学家朱尔斯·马瑟曼和同事在1964年对我们的近亲恒河猴做了研究,结果发现,那些学会了拉一根链子获得食物的恒河猴,在得知这个动作还会使一个同类遭受电击之后,就不愿再拉链子了。看来它们不愿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同类的痛苦上。317由此可见,有人会相信包括猿猴在内的其他动物都有一定的共情,也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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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其他物种的共情毕竟是有限的。黑猩猩会发动“致命的地盘战争”扩大领地,在这些战争中,大的黑猩猩群体会“派遣巡逻队,有策略地杀死对手”,然后移居到新的领地上去。318,319这样的“残酷行为”在人类之外的物种中是相当常见的。再举一个例子:在人类当中,就算是学步的婴儿也会用食指指向物体,以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然而这个指向的动作却没有在其他物种身上出现。别的动物也无法实施可信的诈骗,这说明它们虽然可以响应另一只动物的情绪,却终究无法体会对方的想法。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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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惊人的例子是青腹绿猴,母猴在游过涨水的稻田、前往干燥的陆地时会让幼猴扒在自己毛茸茸的肚子上。虽然涉水时每只母猴的脑袋都在水面之上,但它们却意识不到自己孩子的脑袋还在水底,当母猴安全抵达稻田的另一头时,猴宝宝常常已经不幸淹死了。这生动地显示了猴子未必能站在另一只动物的角度上思考,这样的后果是严重的,比如会降低它们自身基因的存活率。可见,无论我们在别的物种身上发现(或自以为发现)了怎样共情的闪光,它们和人类呈现的共情境界都有着本质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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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突触,神经元之间或神经元与其他细胞之间通信的结构。——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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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NR1会对几种神经递质产生影响(例如多巴胺和γ-氨基丁酸[简称GABA,一种参与多种代谢活动的抑制性神经递质])。——原注加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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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于胎儿睾酮的研究是我和我的两个博士生合写的一篇专题论文的主题,论文名称是《头脑中的产前睾酮》(Prenatal Testosterone in Mind)。298-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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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其中的一些基因参与了睾酮或雌激素的合成,另一些参与了这些激素的运输,还有一些参与了这些激素受体的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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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基因分型,即通过生物检定法检测个体的DNA序列。——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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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这个基因参与了蛋白wolframin的制造,这种蛋白在人体的多个系统中发挥作用。这个基因的变异与抑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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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NTRK1编码的是神经营养因子的一种受体,神经营养因子的作用是确保神经元能在发育的脑中存活。NTRK1还对感觉神经元的分化起到作用。GABRB3变异会引起自闭症光谱上的一种名为“安吉尔曼综合征”的疾病,它还会破坏神经递质GABA的传送,而GABA的浓度会影响神经活动的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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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新近的小鼠研究显示,钙通道基因和恐惧的社会学习有关。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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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的科学:论共情与残酷行为的起源 第六章 对人类残酷行为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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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本书的目的是激励读者重新开始讨论恶的原因,并且将讨论转移到宗教的范围之外,进入科学的领域。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达尔文主义的反宗教企图。正相反,我认为宗教对个人和社群具有重要作用,宗教的文化传统、仪式和活动与我们的身份息息相关。但是在恶的原因的问题上,宗教却是格外反对探究的。在多数宗教看来,恶的存在只是宇宙中的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世间之所以有恶,要么是因为我们缺乏过善良生活的灵性追求,要么是因为某些力量(即恶的力量)始终在与神性的力量作战、争夺对人性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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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的恶行往往被归为无法分析之事(“不要问这种事情为什么发生,因为这就是恶的本质”),还常常使用令人泄气的循环论证(“他做某事是因为他真的很邪恶”),有时这类论证还用来巩固我们对上帝的信仰(“是上帝想要考验我们”)。如果说我有什么企图,那也只是敦促读者不要满足于把“恶”作为解释的工具罢了,如果我成功地将这场辩论带离宗教的领地、使之进入社会科学和生物科学,那么我的这本书就算是有所贡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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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一个目标是很宽泛的,我写这本书当然也有更加详细的目标。具体来说,我希望本书在这场辩论中引入了10个新的观念。我在这里对它们做一个简单的归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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