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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人的进化,伴随着技术发明和日益精妙的通信网络,已显著增强了盖亚的感知域。有了我们,盖亚现在已经觉醒并具有自我意识。通过宇航员和电视摄像机和飞船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美丽脸庞的样子。毋庸置疑,它共享着我们的惊奇和快乐、我们的思考和推测能力,以及永不满足的好奇心。人与盖亚之间的这种新关系尚未完全建立,我们还不是真正的被密闭和驯服的集体物种,生物圈的一部分,我们目前只是作为生物个体存在。但人类的命运可能就是被驯服,以至于部落制和民族主义这种残暴的、破坏性的和贪婪的力量最终化为一种强烈的需求,使我们从属于所有生物一同构成的社群——盖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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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谷歌建成的智能网络,万众的集体智慧集中在一起 [27],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 [28]笔下的科幻剧情也变得有可能实现,因为智能机器必然从人类手中接管世界。在这里,后人类主义不是指改善人类,而是在智力和生物两方面大大超越人类。后人类几乎不再具有任何人性,因为它不再植根于生命,新技术的逻辑基本上就是“去物质化”。库兹韦尔和他的追随者因此假定意识存在于身体的任一生物性基底之外,可以将智力、记忆和情感存储在尚未成为现实的计算机介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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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韦尔的理论尽管很精密,却招致了许多科学家的批评。它跟第一种超人类主义完全相反,第一种超人类主义不想要任何虚构成分,而“奇点大学”的超/后人类主义不像是科学的理性主义,更像是一个梦幻般的乌托邦(且不说是疯狂的臆想)。此外,“奇点”的意识形态主要是基于哲学唯物主义,像任何唯物主义一样,它把人的意识天真地简化为大脑机制的机械反应,好像人的自由之谜可以简化为一台能够通过著名的图灵测试的机器(测试的方式是人与计算机对话,如果后者的回应是适当的、有创造性的、聪明的且感性的,人就分不清他是在和一个人还是一台机器对话)。就个人而言(我会在接下来的章节和这本书的附录中进行论证),我认为该计划在哲学上是荒谬的,但我确实一直都对唯物主义持激烈的批评态度,我与安德烈·孔特-斯蓬维尔合著的《现代人的智慧》就是明证。但我必须实话实说,哲学唯物主义的整个传统支持第二种超人类主义哲学假设,因为这一传统就是认为机器与大脑之间,物质与精神之间,只存在程度的差异而没有性质的差异——当然,这不符合唯灵人文主义的倾向,唯灵人文主义体现在宗教传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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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基督教思想家让·斯托恩(Jean Staune)在他的书《未来的钥匙》中概括了库兹韦尔和他的朋友提出的论点,他的概括在我看来非常正确。出于学识上的正直,斯托恩首先和我一样承认,支持机器能完美模仿人类精神这一假说的绝大多数是认知科学家和其他人工智能专家,而唯灵人文主义思想建立在精神-物质二元论的基础上,支持这一假说的是极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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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推理是:当然,我们现在离真正理解人类的大脑还很远,尤其是它产生意识的方式。所谓意识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存在感以及那种必须继续活下去的感觉。但是,在理论上,这种被称为意识的存在感不应该有什么特别神秘或神奇的地方,它不过是在数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慢慢形成的,比如猿猴能认出镜子里的自己,而狗没有这个能力。有朝一日,当我们对大脑的研究足够彻底,我们终究会理解意识的运作,然后我们就可以制造出一个机器,达到跟人类一样的意识水平和进化水平。宣称人类具有所谓的特殊性而认为上述无法成为现实是一种反动的立场,其根源是宗教“反进步”信仰,这种信仰在过去几百年中在科学和社会层面遭受了种种挫败……如果有可能制造出一个跟人一模一样的机器,后果将非常惊人、可怕……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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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惊人,这台机器可以24小时不间断地自主学习、自我复制和制造更多机器,不断完善自身,尤其是像所有达尔文主义生物一样,它首要关心的将是清除那些可能消灭它、把它断电关掉的生物,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人类。如果这些机器能读懂地球上所有的书和所有信息,包括那些说我们可能想了结它的书和信息,这个假说就显得更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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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这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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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来了解一下(当然是通过谷歌),2015年7月,比尔·盖茨、史蒂芬·霍金和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不能少!)签名发起了请愿书,当时有近千名顶尖科学家支持这一请愿。请愿书的内容是:人工智能日益危险,将变得很“强大”,例如大名鼎鼎的被程序控制的“杀手机器人”,比如某些无人机,它们会不征询任何权威的意见就自行决定哪些人必须消灭,谁该死谁该活。这份请愿书最惊人的地方是,它并非出自敌视科学或新技术的名人之手,相反,它出自资深技术爱好者之手,他们当中一些人竟然被自己所从事的研究会带来的潜在后果吓坏了。引起我们警惕的还有比尔·盖茨的评论:“让人恐惧的不是人工智能,相反,是人们竟然没被它吓坏!”——他认为这太令人惊愕了。埃隆·马斯克也说,人工智能是“有史以来对人类造成最大生存威胁的发明!”——这些话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哪怕只是试图反驳一下那些想用机器人技术来超越人类的超人类主义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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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形形色色的超人类主义思想中都存在一种温情的组成部分,如《反熵原则3.0:超人类主义宣言》的第七点里就出现了,超人类主义自认是后形而上学的、环保主义的、平等主义的、女权主义和反物种主义(赞成动物权利)的。这种温情完全符合“巴黎学派68思想”出口到美国的“解构”意识形态,“巴黎学派68思想”这种法式反人文主义给美国大学的政治正确提供了合法性,因为它以各种形式批判了古典人文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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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类主义“理想型”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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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文所述,超人类主义运动多种多样,这就是为什么提供一种类似模拟画像,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描述其“理想型”不是没有用的。“理想型”能凸显其共同特征却又不抹杀分歧。我们之前引用的一些陈述或定义已经体现出了它的一些基本原则,或者说,超人类主义的一些根本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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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种新型优生学,自认为符合伦理,想要实现“从运气到选择”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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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运气到选择”看似非常自相矛盾,但是超人类主义的这个根本口号的确是出于伦理原因并使其最终走向一种新的优生学——之所以说新型,是因为它在各方面与极权主义优生学对立。极权主义优生学是灭绝式的国家行为,是纳粹,我们现在一听到优生学这个词仍然会条件反射似的这么想。超人类主义优生学与其有四点本质的区别:(1)不是国家行为,而是基于个人自由,如艾伦·布坎南(Allen Buchanan)等人的名作《从运气到选择》中所提到的:从很不公平、很随机的“自然彩票”到人的意志的自由选择。(2)没有歧视,相反,它旨在实现条件平等,因为它想纠正盲目而冷漠的自然对人类造成的不公正。(3)因此,它是出于一种民主化的角度:在经济和社会平等之外,意图实现基因平等(布坎南的书也是这个副标题:“基因与正义”)。(4)最后,它完全是纳粹优生学的对立面,因为它根本不想消灭弱者或所谓的“怪胎”,相反,它要修复或增强人的素质,因为自然在进行分配时既吝啬又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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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条件下,对传统优生学的批评——超人类主义者对这些批评很了解,而且基本上都赞同——对这种新的优生学完全无效。当我们可以对胚胎细胞基因组进行修复,谁会拒绝修复携带可怕疾病的致病基因?谁会拒绝提高人体抵抗衰老的能力,增加其感知力和智力,乃至通过人机混合使人类具有卓越的技能,在人生游戏的各个领域游刃有余?如果家长出于道德或宗教的理由坚持拒绝给予自己的孩子这些科学带来的好处,会不会有一天面临被孩子指责的风险呢?下面是吉尔伯特·霍托伊斯——“人性化”超人类主义的倡导者——关于这个问题写下的重要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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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族主义优生学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它否认人的基本平等,不尊重父母的自主性,是一种国家优生学。今天我们要重新考虑优生学的问题,肯定个人和家长的自由、人人尊严平等,纠正自然分配造成的不平等。到目前为止,(再)分配正义仅限于要求通过补偿来平衡各种不平等:一部分不平等归因于“社会彩票”(性别、民族、种族、宗教);其他不平等源自“自然彩票”(健康、天赋等),对于后一种我们无可奈何。到目前为止,我们仅能采取“外部”干涉,如金钱补偿、免费医疗、特殊教育等。基因学可以通过预防(消极优生学)、基因治疗或积极优生学带来越来越大的纠正自然不平等的可能性。在未来,我们将从单纯的社会资源的再分配扩展至自然资源(基因)再分配。目前所有这一切仍属于抽象思辨,但我们将越来越多地面对这样一个问题:能不能,应不应该以正义和平等之名干涉“自然彩票”?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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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超人类主义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不是以道德的名义拒绝优生,而是将优生视为道义上的责任,当然前提是这种优生学是平均主义的、“改良性”的非国家行为,由愿意利用它的人自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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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一切无疑仍然只是霍托伊斯所谓的“抽象思辨”。但是基因学和新技术正在突飞猛进,令人眼花缭乱,迫使我们未雨绸缪。任何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包括支持者和批评者,都要承认这一点。我不是说这些问题简单,也不是说不能质问科学的界限问题。相反,我在整本书中反复申明这些问题非常复杂,而对它们的限制和监管至关重要。但谁能说,一旦这种优生的可能性被进一步的研究打开了大门,没有人会想把它变成现实,从虚拟过渡到真实?从各种可能性来看,绝大多数家长会被它吸引,用以改善自己的后代,以防与其他人相比处于劣势——因此我们现在应该自问(在下面的章节将会进行讨论)界限在哪里:集体界限,也就是说政治界限在哪里;这不是在讨论科学技术进展本身,而是它们在伦理层面的潜在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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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一些科学家,如洛朗·亚历山大,走得比布坎南更远。事实上,如果从现代演化综论的角度来考虑,利用生物技术的基因操纵可能不再是一种选择——不仅仅是多种选择中的一个——而是一种为确保物种生存的绝对必要,因为在我们这些超级文明化和医疗保健很好的国家里自然选择已经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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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式物竞天择的终结是世界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局面,我们缺少比较对象,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人,像其他物种一样,也不能幸免于退化:人已经开始在某些方面因为不受选择压力而退化。其中一个例子:嗅觉退化。今天我们的嗅觉比狗弱一万倍。然而几百万年前,人的嗅觉不比其他哺乳动物差……在自然选择弱化的情况下,我们人的基因组退化将特别影响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以及神经回路。这就是为什么技术医学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风险的确在长时间内必然存在:DNA复制不存在零缺陷,而缺陷的发生是不可预测的。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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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希望以巧妙的方式弥补在文明社会组织下自然选择弱化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从运气(自然彩票)到选择(人的决策)的过渡将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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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反自然主义:无限期的进步不仅是可取的,而且从现在开始还必须推动人的生物特性的进步,而不仅限于政治和社会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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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误会,“反自然”这个词意思模棱两可,需要在这里明确一下。这个词在这里的意思是,对超人类主义者来说,自然不是神圣的,因此没有什么不能更改、改善或增强。我们已经看到,这甚至是一种道德义务。人类基因不是不可侵犯的圣殿,只要做出的改变是在正确的方向上,符合人的自由和幸福,不仅没有理由禁止,更应该促进。不过,在另一种意义上,超人类主义显然是“自然主义”的,因为它在哲学上是唯物主义的,这就是说,与唯灵哲学或关于自由(自由意志意义上的自由)的学说不同,它认为人不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不存在于自然之外,而是从头到尾都由人的生物机制决定。当我们说超人类主义运动是“反自然”的,只是说它明确的目的是通过科学技术改善人类,这一增强将超越他最初所谓的“自然”局限。出于道德上的理由,和积极优生学一样,我们需要尽可能地走向更高级的智慧、更长的寿命、更多的幸福,总之,我们必须不断突破自然局限,只要是为了人类好——因此,正如我们之前已经说过的,超人类主义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它继承了米兰多拉、弗格森、卢梭和孔多塞所说的完善性的概念,也就是说,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被限定,人可以成为一切,人能够也必须塑造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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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如此,超人类主义不仅反对基督教人文主义,也反对所有形式的神化自然,马克斯·摩尔在他反熵原则的超人类主义宣言中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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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比大多数古典人文主义者走得更远,我们提出对人的特性做出根本性改变”,因为,他在另一篇题为《论成为后人类》的文章里补充道,“人类不应该止步于此,人类只不过是演化之路上的一个阶段,不是自然界发展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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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反熵原则3.0:超人类主义宣言》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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