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624092e+09
1701624092
1701624093 如果我们希望以巧妙的方式弥补在文明社会组织下自然选择弱化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从运气(自然彩票)到选择(人的决策)的过渡将不可避免。
1701624094
1701624095 二、反自然主义:无限期的进步不仅是可取的,而且从现在开始还必须推动人的生物特性的进步,而不仅限于政治和社会改革
1701624096
1701624097 不要误会,“反自然”这个词意思模棱两可,需要在这里明确一下。这个词在这里的意思是,对超人类主义者来说,自然不是神圣的,因此没有什么不能更改、改善或增强。我们已经看到,这甚至是一种道德义务。人类基因不是不可侵犯的圣殿,只要做出的改变是在正确的方向上,符合人的自由和幸福,不仅没有理由禁止,更应该促进。不过,在另一种意义上,超人类主义显然是“自然主义”的,因为它在哲学上是唯物主义的,这就是说,与唯灵哲学或关于自由(自由意志意义上的自由)的学说不同,它认为人不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不存在于自然之外,而是从头到尾都由人的生物机制决定。当我们说超人类主义运动是“反自然”的,只是说它明确的目的是通过科学技术改善人类,这一增强将超越他最初所谓的“自然”局限。出于道德上的理由,和积极优生学一样,我们需要尽可能地走向更高级的智慧、更长的寿命、更多的幸福,总之,我们必须不断突破自然局限,只要是为了人类好——因此,正如我们之前已经说过的,超人类主义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它继承了米兰多拉、弗格森、卢梭和孔多塞所说的完善性的概念,也就是说,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被限定,人可以成为一切,人能够也必须塑造自己的命运。
1701624098
1701624099 也因为如此,超人类主义不仅反对基督教人文主义,也反对所有形式的神化自然,马克斯·摩尔在他反熵原则的超人类主义宣言中强调:
1701624100
1701624101 “我们比大多数古典人文主义者走得更远,我们提出对人的特性做出根本性改变”,因为,他在另一篇题为《论成为后人类》的文章里补充道,“人类不应该止步于此,人类只不过是演化之路上的一个阶段,不是自然界发展的巅峰。”
1701624102
1701624103 我们在《反熵原则3.0:超人类主义宣言》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1701624104
1701624105 反熵者挑战传统说法,传统说法认为我们应该保持人的特性不变,以符合“神的意志”或者所谓“自然”。跟我们智识上的近亲——人文主义者——一样,我们力求在各个方向上不断进步。我们比一些人文主义者走得更远,为了追求进步,我们提出对人的特性进行一定改变。我们挑战那些阻碍我们潜在进步的生物上、遗传上和智力上的传统制约。
1701624106
1701624107 一般而言,超人类主义与传统形式的人文主义在四个方面发生了较彻底的决裂:(1)我们已经提到的从治疗到改良的第一步转变;(2)从“被动忍受”到“主动掌握”(“从运气到选择”)的转变,其所考虑的历史尺度不再只是社会、政治或文化层面,而是进化论层面,非常不同,这很重要;(3)在超人类主义者眼里,不存在涉及任何“人的特性”的天然权利(这一点遭到了以福山和桑德尔为代表的传统主义者的批评);(4)很明显,改善人类的目标不仅是社会、政治和文化层面上的,甚至也不只是外部特性上的,还包括我们的“内部”生物数据。
1701624108
1701624109 正如上文所述,它确实与米兰多拉或孔多塞的反自然人文主义一脉相承,也从未否认。
1701624110
1701624111 三、追求“永生”,从吉尔伽美什到我们:通过科学在尘世中获得不朽
1701624112
1701624113 对抗衰老和死亡显然是超人类主义计划的一部分,这将神话与宗教里的不死欲望转向科学。一些作者主动提到了《吉尔伽美什史诗》,这篇古老的文字还不为西方大众所熟知,却在其他文明中占据绝对经典的地位。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人类历史上第一部小说,原始片段写于公元前18世纪——比荷马的《奥德赛》早一千年,比《圣经》的写作早一千一百或一千三百年——以苏美尔语写成,以楔形文字的形式刻在泥板上。这些泥板在19世纪被发现和破译。跟《奥德赛》一样,《吉尔伽美什史诗》也是一个哲学故事,它讲述了伟大的国王乌鲁克几乎在陷入疯狂爱恋的同时遭遇了心上人死去的痛苦。这个故事主要关于友情甚至爱情,而我们在浪漫主义文学之外很少读到这种故事。经历了爱与被爱的幸福之后,不幸的国王目睹他的朋友、知己恩奇都(Enkidu)死去,从此反思起了生命的意义。一开始,他的思考主要围绕宗教。他开始拼命寻求长生不老,解决人死不能复生之苦。他听说一个名叫乌特纳比西丁(Vtanapisti)的男人逃过了大洪水,被神赐予了不死的生命。他去寻找这个人,试图打听出他不死的奥秘。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徒劳的,凡人永远无法获得不朽。然后,他便从一个类似宗教性的问题(追求长生不老)转向了一个世俗性的哲学问题(如何接受死亡而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1701624114
1701624115 不过,超人类主义者也更多地引用另一则新的寓言:尼克·博斯特伦写的《残暴的恶龙寓言故事》,这是一个哲理小故事,也很容易在网上找到。
1701624116
1701624117 它讲的是什么呢?
1701624118
1701624119 这则寓言以经典童话故事(开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风格,讲述了一个恶龙的故事。人们需要每天给恶龙提供一万个不幸的凡人当贡品。有些人被当场吃了,其他人则等待着可怖的结局,有时要在肮脏的、充满痛苦和折磨(象征死亡之前的衰老和疾病)的监狱里待上几个月。但痛苦的不仅仅是这些受害者:
1701624120
1701624121 恶龙施加给人们的巨大苦难无从计算。除了每天被残暴处死的一万人,还有许许多多死者身后留下的母亲和父亲、丈夫和妻子、孩子和朋友为失去自己亲爱的人而悲伤哭泣。
1701624122
1701624123 我们很快就领悟到,恶龙显然正是死亡本身。博斯特伦喜欢描述人类面对死亡时态度的转变过程:面对无法避免的命运,人们一开始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然后与敌人协作,最后奋起反抗,获得所谓的胜利。但这其实是一种虚构和虚幻的胜利,也就是宗教给我们的安慰,向我们保证“死亡的终结”,承诺给我们永恒的生命,与亲人团聚,但不是现在,是在离开这个尘世之后,在极乐世界里——这一段至关重要,表明了超人类主义和各种一神教相对立的地方,一神教一直反对以任何形式操纵生物(包括普通的医疗辅助生育,教会一贯谴责它并将之定为不可饶恕的大罪,可以参阅梵蒂冈官方教义手册)。但很显然,如果科学真有一天能克服死亡,不仅是在假想中和死后的世界里,而且是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地球上而不是在天上,那将对宗教救赎的教义造成可怕的打击。
1701624124
1701624125 这则寓言恰恰是在宣布最后这一阶段的到来,这一次,在人类历史上,科学和技术的进步让我们这些不幸的凡人有可能战胜恶龙——传统哲学家和神学家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挫败这一革命性计划,声称改变人的本性这座他们眼中的“圣殿”将造成亵渎(我意译一下博斯特伦的寓言的结尾):
1701624126
1701624127 关于衰老的故事历来强调需要以谦卑和感恩的心态来忍受和习惯衰老。面对活力下降和即将降临的死亡,推荐的解决办法是忍受并尽力在自己离开前安排好自己的事务、与亲人的关系等等。在以前的时代,人们确实不能做什么来预防或延缓衰老,那时这种观点是有道理的,因为与其纠结于不可避免的事情而痛苦,不如寻求心安。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了。虽然我们仍然缺乏延缓衰老的有效且可接受的办法,但是我们能够确定研究的方向,并可能在可预见的未来找出某种办法。那些建议我们被动接受的要命的故事和意识形态已经无法带来无害的安慰。它们已成为致命的障碍,阻挡了采取行动的迫切需要!
1701624128
1701624129 而事实上,尽管看起来奇怪,许多研究人员现在认为,这个人类从一开始就十分关切的死亡问题,不再属于神话、宗教或哲学领域,而属于医学和生物学,尤其是著名的NBIC技术。据他们说,很可能有一天,甚至可能就在下个世纪,永生不死会从诸神的天空降临到凡人的地球上。洛朗·亚历山大在他出色的作品《死亡之死》中谈的就是这个观点,书名就明确地点题。这本书很重要,它尽量不借用科幻小说而是只谈及已经进入公共领域的科学事实,但我们在此不深入讨论书的细节。故事发展到最后是:虽然大众对新技术的现状还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依靠新技术的汇聚,攻克死亡也许会成为可能。显然,我们离这一步仍然很远。此外,目前尚无可验证的实验证明这种可能性,同样,即使到那时我们能控制身体的老化,人仍然有可能死于意外、自杀或袭击。但死亡不再是出于内部原因,而只可能出于外部原因或疏忽大意,这是已经在实验室里进行的六大革新让我们想象出来的未来的状况。
1701624130
1701624131 革新之一是基因组学,DNA测序的惊人突破让我们得到了基因疗法。2000年进行的第一次人类基因组测序耗资30亿美元,今天这一费用下降至3000美元,而且在几年之内会变得非常低廉。大多数遗传性疾病可以很快被检测出来,使一部分人可以预防甚至在某一天通过基因修复手术修复基因缺陷。基因修复手术也在最近几年迅猛发展。其次是纳米技术,这一技术日后会为医疗提供帮助,制造出比头发直径还小几千分之一的纳米机器,放置在我们的身体里,以此来诊断和修复我们的缺陷。第三大革新是大数据,强大的超级计算机将有能力比较数以万计的人体细胞,为针对每一种疾病和每名患者的个性化治疗铺平道路。第四种革新即机器人技术,在其他技术的帮助下人与机器混合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第五,干细胞的研究也将为康复医学铺平道路。第六大革新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的进步将不可避免地带来“增强人”的出现。因此,跟大多数人以为的不一样,死亡可能不再是必然的。我们经常听到有人说,“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我们有朝一日都会死”,但是老实说这句话只是陈词滥调,从来没有人能够绝对证明。
1701624132
1701624133 诚然,和进化中的所有生物选择过程一样,死亡有它的用处和功能——世代的更替能使大自然一次次重新掷出遗传概率的骰子,从达尔文的观点来看,这有利于出现有用的突变,创造出“成功的怪物”。尽管如此,即使终结死亡的计划遇到的阻碍似乎依然很大,也没什么能够先验地阻止我们认为,出于控制世界和控制自己的欲望,人有一天可能窃取主宰死亡的过分权力。
1701624134
1701624135 这至少是超人类主义心怀的希望,也是洛朗·亚历山大书中的总结:
1701624136
1701624137 几十年后,纳米技术将使我们能够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建造和修复我们能想象到的一切,不仅是日常物品,还有活的组织和器官。随着纳米技术和生物学的同时进步,人体的每一个部分将能像零配件一样部分或全部被修复……NBIC的四个组成部分相互滋养促进,生物学,特别是基因学,可以借助计算机越发强大的计算能力和不可或缺的纳米技术来破解和修改DNA分子。纳米技术依赖信息技术和认知科学的进步,而认知科学本身也是建立在其他技术的基础之上。事实上,认知科学会利用遗传学、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来理解和“增强”大脑,以此来打造越来越精密、可能直接与人类大脑相连接的人工智能……数百万这样的纳米机器人在被植入我们的身体之后,会实时通知我们身体出现的问题,还能做出诊断和干预。它们在我们体内游走,清洁动脉,排出细胞废物。这些可编程医疗机器人将破坏病毒和癌细胞。
1701624138
1701624139 而且这一切会发展得比我们以前预想的更快。“人活一万年”是在下个世纪还是下下个世纪成为现实并不重要。原则上,这并不改变什么。超人类主义真正重要的推论是,这些变革正在进行中,问题是要弄清楚它们是否合理,是不是应该对它们进行资助,该不该鼓励或阻止。
1701624140
1701624141 正如我在导言中所说,众所周知,对“死亡之死”的可能性存在许多科学上的反对意见,尤其是从达尔文主义的观点来看,死亡具有重要效用。另外,因为生物体是一个无限复杂的整体,因此修复孤立的部分可能导致有害的且不能确定可控的连锁反应。更何况,人类的大脑太复杂,不知能怎样延缓随着年龄增长不可避免发生的大脑衰退。这些意见都没错,但是在原则上,至少超人类主义者坚信,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可以先验地给科学研究定下绝对的边界。如果从生物学近期的发展情况来看,没人能肯定地说有关衰老的研究不会在未来数十年或数百年取得同样惊人的进展。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我们眼前已经展开一条路,而要堵住这条路绝非易事。
[ 上一页 ]  [ :1.70162409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