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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样的可能性已经引发了不计其数的敌对反应,首先来自宗教,因为宗教有可能因此失去其主要的存在理由,同时还有来自许多其他层面的反对,包括人口、经济、生态、形而上学、伦理学、政治学等,我们将在下一章中讨论。尽管如此,恶龙始终不被普通人青睐,很可能有一天当我们能击败,甚至只是能够削弱恶龙的时候,很多人会对这样一个大型而乐观的计划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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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个始终如一的科技乐观主义:“解决方案主义”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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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类主义反对导致“生物保守主义”的一切形式的悲观主义和哀叹衰退、宣扬回归黄金时代的意识形态,因此展现出了能与启蒙运动哲学家和学者相媲美的进步精神。在题为《人类基因增强:一个超人类主义观点》的文章中,尼克·博斯特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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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繁殖工程无疑将带来一定的出乎意料或无法预料的负面后果。然而,我们显然不能仅仅因为存在一些负面影响而放弃。所有的重要技术都隐含一定的负面影响,一些不利的影响。但是,如果我们选择维持现状,还是会有负面影响。只有正确比较成本和潜在效益才有助于实现基于成本-效益分析的正确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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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运动时期的人文主义已经看重挣脱自然的束缚,那为何就此停步?为什么不走到底?在道德上还有什么能比达尔文的选择论更糟?淘汰异常与纳粹淘汰弱者的罪行有何区别?此外,我们已经知道,达尔文的选择论在现代西方文明中趋于没落,这意味着,如果人类想避免不可逆转的退化,必将要贯彻掌控自身遗传物质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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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毫不奇怪,新技术爱好者们,尤其是那些代表人物,如跨国公司的大老板们,认同这一倡导进步的乐观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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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谷歌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于2011年在麻省理工学院做了一个演讲,摘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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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提到技术,已经不仅仅是指软件或材料,而是指利用这些手段收集来的数量巨大的数据,它们让世界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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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在另一个会议的演讲中,施密特更进一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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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做得好的话,”他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解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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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cebook的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也有类似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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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面临着许多重大挑战,我们作为一个公司正在尝试建立一个基础设施,并凭借它来解决其中一部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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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信念——必须承认,有时也挺可笑的——我们将在下一章再讨论。认为科学和技术的进步能够“解决世界上所有问题”的这种信念在硅谷非常盛行,甚至最终有了一个名字,就好像它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学说一样。技术爱好者认为进步会带来各种益处的这种不可动摇的信念,现在被称为“解决方案主义”。这种新的乐观主义声称能为哪些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呢?事实上,施密特说,他认为几乎所有困扰地球的问题都可以找到出路,只要人们愿意对新技术投入更多:通过自动驾驶——比如著名的“谷歌车”——可以消除道路交通事故,通过利用大数据进行的个性化医疗可以根除癌症,还有肥胖、失眠、流行病、人道主义灾难、飞机坠毁、犯罪、恐怖主义、全球气候变暖、污染、饥饿、老人或残疾人的家庭护理、衰老以及死亡(为什么不行?)等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新技术有潜力解决一切问题,超人类主义者以及那些打算出钱资助超人类主义计划的人都如此乐观,有时乐观得像是失去了理智。该计划的支持者把它说得天花乱坠,然后费尽心思让人们忘记这背后存在的经济利益(且不说他们唯利是图)。新技术的商业潜力无比巨大,扎克伯格老是说:“我们每天早上并不是被赚钱这件事唤醒……”——但我们必须说,扎克伯格已经有那么多钱,赚钱这种事怎么能唤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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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唯物论、决定论和无神论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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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超人类主义符合这种乐观主义。绝对的理性主义,往往是一种决定论和无神论的世界观,继承了启蒙运动的批判精神,批判盲目的信仰、威权主义和与各种形式的传统主义及权威的论点相关的学说。“既不信神,也不信主宰”,这可能是他的座右铭。在日常语言中,“唯物主义”备受批评,一般指缺乏高度和理想的世界观,鼓吹庸俗,只对金钱和低级趣味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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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意义上,唯物主义其实与这一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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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指的是一种思想态度,一种知性立场,即认为精神生活是由比精神更深层,也就是说更“物质”的现实产生和决定的,这个现实基本上就是自然和历史以及我们存在的生物维度,还有与社会和家庭环境相关的社会学数据。简而言之,唯物主义认为,我们所有的想法,比如宗教或政治信仰,还有道德价值观、审美判断和文化选择,都不是我们自由决定和接受的,它们实际上是由更深层次的现实所产生的无意识的产物。这些更深层次的现实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了我们,而我们的社会环境和神经机制的反应对它们有着非常重大的影响。换句话说,唯物主义者认为,思想并不是真正自主的,我们的思想不可能“超越”我们的生物学和历史环境,自主只是一个假象。即使唯物主义考虑到了思想产生过程中的各种复杂因素,它还有两个甩不掉的基本特征:简单化和决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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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一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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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唯物主义其实在某一点上都是简单化的,因为它把人体验到的我们称之为“崇高”的思想简化为物质现实的产物,而这些物质现实往往微不足道。例如,一个唯物主义生物学家会乐于寻求“道德的自然基础”(借用让-皮埃尔·尚热(Jean-Pierre Changeux)最喜欢的表达),因此他往往会把崇高简化为微小,把有意识简化为无意识,把可以说出口的简化为难以启齿的,总之,就是把精神简化为物质——所以“唯物主义”这个词很准确。换言之,在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眼里,不存在任何超越于物质之上的东西,不存在“绝对”,只存在“相对”。从词源的角度来说,“绝对”意味着分离,脱离一切,超越一切物质。对唯物主义者来说,这种想法本身是一个谎言,充其量是一种错觉,因为一切都是相对于一个“物质现实”存在的,我们所有的想法、所有的价值都不是来自我们所谓自由、自主的思考,它们来自我们的生物特性和历史、我们的身体和社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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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当今最出色的唯物主义哲学家之一安德烈·孔特-斯蓬维尔在《哲学辞典》中以他一贯的诚实态度和清晰文笔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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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简化主义……意味着否定所有人类现象的绝对自主,唯物主义不可能不同意这一点,否则就不再是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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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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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同样的理由,任何唯物主义也是决定论,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它认为唯物主义揭示了以下真理:我们以为我们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理念和价值观,仿佛我们是自己思想的创造者,但其实它们是依照无意识机制被强加的,而唯物主义哲学的工作就是揭示这种无意识机制。因此唯物主义首先拒绝自由意志的概念——我们可以从多个选择中自主选择其一,因此我们对自己的行为负有责任。对唯物主义来说,我们是完完全全被我们的生物特性和社会环境这两大决定性因素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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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安德烈·孔特-斯蓬维尔在评论斯宾诺莎(Spinoza)的《伦理学》时也解释得非常好。他认为斯宾诺莎是现代唯物主义的奠基人,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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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帝国中的帝国:它只是自然的一部分,遵循自然的秩序。……谁会在道义上谴责一次日食或地震?那又为什么要更多地谴责谋杀或战争?因为人有责任?假如说他们是谋杀或战争的起因,但他们又是由于别人的缘故而成为谋杀和战争的起因,这样一来没有穷尽。自然中不存在什么偶然,因此意志里也不存在什么自由:人相信自己有自由意志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意志的起因。……因此,相信人有自由意志是一种错觉,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道德(如果道德是指让人有权绝对指责或赞扬一个人的东西)也是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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