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62588e+09
1701625880
1701625881 她总是想,如果要放弃孩子的话,她将感到自己的生活不仅是被迫的,更是被摧残的。她想到未来,当她的父母和杰夫的父母都去世了,又没有新的一代到来,只剩下她和杰夫独自生活在一个租来的小公寓里时,那将是多么荒凉。
1701625882
1701625883 但是随后她又开始质疑。很多人告诉她,一旦有了孩子你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会以不同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你的观点会发生改变。这是件细想起来挺奇怪的事。显然,世界一直在影响着你,不论你是否愿意,但是做一个她已经知道会在极大程度上以不可预期的方式改变她生活的决定则是另外一回事,况且这还有可能会破坏她所确信的对陌生人的责任。把家庭的价值看得重于陌生人的价值这一点从来不会让杰夫感到困扰,但是茱莉亚对此很矛盾,她清楚地知道,孩子是一个终极测试。
1701625884
1701625885 问:如果这边有两个孩子掉进了水里,而那边杰夫也掉进了水里,你是否认为应该去救杰夫?
1701625886
1701625887 杰夫:杰夫可能会捐出比孩子们更多的钱。
1701625888
1701625889 茱莉亚:我觉得无论哪个决定都是可以得到辩护的,并且无论哪个决定都让我觉得可怕。因为几乎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认为,你应该首先照料好你自己、你的家庭以及那些和你亲近的人,所以很少有人能和我分享对这类事情的看法。
1701625890
1701625891 杰夫:那么他们中的一方就死了。
1701625892
1701625893 问:谁?
1701625894
1701625895 杰夫:我!
1701625896
1701625897 茱莉亚:我的决定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即其他人会因为我像照顾自己人一样照顾陌生人而评判我。我确定我们有了孩子以后,别人会更加严厉地评判我,因为我把其他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而没有给自己的孩子创造有利条件。
1701625898
1701625899 杰夫:把茱莉亚的价值看得比其他人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也并不是把她看得无比重要。所以如果说,要我选择救茱莉亚还是一万个其他人,我会选择那一万人。
1701625900
1701625901 问:那么她到底有多大价值?十个人?二十个人?
1701625902
1701625903 杰夫:具体数目很难说。你可以试着从我同意给茱莉亚多少钱与捐赠多少钱来进行推论,但我觉得那也不一定有用。
1701625904
1701625905 在夏令营工作时,茱莉亚遇到了一些举止糟糕的孩子,让她意识到自己早先关于做母亲与建立家庭的想象不仅不是建立在自己所属的家庭的基础上,甚至可以说毫无基础。她想象中的孩子只存在于少儿书中,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小孩。在某种程度上,她怀疑曾经打算用孩子填满的情感区域如今已被杰夫填满了。
1701625906
1701625907 一旦茱莉亚开始意识到孩子或许不是必需的,一旦她在自己的道德列表中把孩子从至关重要的一项变成可自由选择的,她便意识到一个孩子意味着多么大的开支。孩子可能是她拥有的最昂贵的非必要的东西,所以,拥有自己的孩子在结果上相当于杀死其他人的孩子。除此之外,为第一世界国家增加一个新人口,从环保的观点来看是一件可怕的事。与这个损害相比,任何你可能做的试图弥补它的事情——回收、堆制肥料、避免包裹、不用热水——都无足轻重。杰夫相信,普通人对这个世界有一种净影响,至少从人类幸福的观点来看是这样,但是她不确定这一点。
1701625908
1701625909 茱莉亚和杰夫就此讨论过,这让她非常不安。一旦放弃孩子的预期感觉很真实,就让人感到害怕和痛苦。他们开始思考折中的方案。他们打消了国际领养的想法,这太昂贵了,但是他们认为抚育一个从美国寄养所领养来的孩子还是可以得到辩护的。她知道生活在寄养所而没有被领养的孩子的结局是可怕的——无家可归、自杀、吸毒。当然,因为这样的原因,领养这样一个孩子是有风险的——你真的不知道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茱莉亚在十二岁时就有了领养的想法,但是当她开始认真调查时才发现,事情发展成灾难的可能性有多高,她迟疑了。而且,你绝不会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会是如何,即使是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起生活;拥有任何一种孩子都意味着将自己置于被摧毁的危机之下。
1701625910
1701625911 茱莉亚告诉她的父母她正在考虑不要孩子。她父亲说:“这听起来不像是会让你幸福。”茱莉亚回答,她的幸福不是唯一要考虑的问题。这个观念非常奇怪,他们认为没什么好说的,就草草结束了对话。
1701625912
1701625913 杰夫推测,他们其中一个孩子很可能在长大后会认为捐钱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必要的事。他们不能假设孩子在这件事上和自己一样激进——毫无疑问,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孩子会回归到平均水平,但有可能不会始终如一。他推算,如果孩子捐出收入的百分之十,那么就会收支相抵。也就是说,他们孩子会捐出的钱和他们由于要养孩子而没能捐出去的钱相当。当然,这并没有考虑到现在捐钱要比以后捐更好,尤其是涉及全球变暖和艾滋病等紧急情况,所以,在计算中应该把某些折扣也考虑在内。所有这些都让茱莉亚暂时感觉好受些,即使她意识到,对一个孩子说他们期待他以自己收入的一定比例来为自己的存在买单是件奇怪的事。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一个古怪的母亲,而她的孩子也可能会同样古怪,所以,也许对她其中一个孩子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1701625914
1701625915 最终,在二十八岁生日之前的某个时候,茱莉亚决定要试着怀孕。他们的孩子莉莉出生于二〇一四年的早春。随后,茱莉亚开始观察自己的反应,看做母亲这件事是否真的改变了她。
1701625916
1701625917 茱莉亚:我已经注意到任何提及小孩子受伤的话题都会让我的胃很难受。如果人们一直讨论这样的问题,我就没法继续待在房间里。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有一些做了父母的合作者说他们和受伤的小孩在一起会太痛苦以至于无法做事,所以我知道人们会这样,但我那时候不认为这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1701625918
1701625919 离开莉莉返回工作岗位的想法让她不安,但她知道必须要重新开始挣钱,这样她才可以持续地捐钱。她感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需要她的钱,就和莉莉需要她陪伴一样,即使他们的需要不能像莉莉那样打动她。
1701625920
1701625921 在茱莉亚怀孕前不久,杰夫的妈妈苏西被诊断出患了卵巢癌。茱莉亚分娩的那天苏西病得很重,但她尚能支撑着给莉莉接生。她是她的第一个孙女,也是她作为接生员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千一百八十九个孩子。第二天她就住进了医院。她并不期待要活多久。在那段悲惨的时期,家人们轮流照顾莉莉,抱着她的小身体是他们能够感到快乐和放松的少有的几种途径之一。
1701625922
1701625923 当茱莉亚发现苏西得了癌症之后,她非常难过,就像自己的妈妈得了癌症一样,她几乎就是她的妈妈——茱莉亚曾经住在杰夫父母家里两年多。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茱莉亚鼓起对家人和陌生人的信念,刺激和测试它们,想看在这种可怕的处境中,她的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当彼得·辛格的妈妈患了晚期阿尔兹海默症时,茱莉亚知道,辛格违背了他关于给予和人格的理论,花了很多钱请护工照料她。“也许这比我以前认为的要更加困难,”他说,“当对象是自己的母亲时,真的很难。”也许为自己生病的母亲花钱的理由和她生养一个孩子的理由一样正确:如果你不那么做,将很有可能要承受可怕而苦涩的后悔,这会使你在后来捐钱给别人时感到酸楚不已。但是当她想到捐赠时,她发现自己的信念并没有改变。
1701625924
1701625925 茱莉亚:有些人会说:“我资助了某某研究,即使我知道这并不划算,因为我的妹妹不喜欢这个研究。”在和这些人聊天时,我总是感觉很不好,心想我绝不会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我想知道,如果我喜欢的某个人不喜欢我做的事的话,我是否会产生不同的感觉。但是这真的一点也没有改变我关于捐赠的想法。我爱苏西,我不想让她生病;其他人也爱他们的妈妈,不想让他们的妈妈生病。如果可以选择是让十个家庭还是一个家庭免受这种折磨,即使那一个家庭是我的,我也会每次都选择那十个家庭。如果他们的妈妈(或不管是谁)花更少的钱就能治愈,我们应该先治愈她们。我不想经受这些,但是他们也不想。
1701625926
1701625927 她知道这解释起来很难。在这个问题上,人们的看法甚至会比以前有更多分歧,这取决于他们是否认为这是慷慨的或正义的,或者是一种爱的缺乏。茱莉亚知道这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关于什么是爱的观念,她并没有期待那么多的理解。
1701625928
1701625929
[ 上一页 ]  [ :1.7016258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