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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到结尾,它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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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结尾非常重要。没人喜欢到最后一刻才松劲儿,至少脑海里楼上的故事作者不喜欢。如果在最后的一两章,你的记忆 力开始下降,那么故事作者就会面对一场巨大的危机。我不是指老年人偶尔健忘,即使状态最好的人也会遇到那种事。事实上,最近有人推断,老年人忘记事情是一个信号,告诉我们,从过去到现在这些年,我们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记忆,我们的储存空间很紧张了。因此我们会把某些记忆放到一边——这就是老年记忆丧失的真相——只是为了给新的记忆腾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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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的记忆缺损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们的记忆是我们的条理、我们的理智、我们的感受……没有记忆,我们将一无是处。”电影制作人路易斯·布努埃尔在其自传《我最后的叹息》中写道。除去其他的危害,晚年记忆丧失剥夺了脑海里的故事作者一个无比珍贵的写作机会。社会科学家称之为“生命回顾”。“也许,生命中没有其他时间像在晚年时一样,自我意识的力量如此强大。”老年医学专家罗伯特·巴特勒说。通过采集遥远的记忆,复述过去的事情,脑海里楼上的故事作者常常会发现对过去的事件和关系的全新见解。巴特勒解释说,这是“旧时光中隐藏的主旨突然出现”的时候。在人生回顾中,故事作者会经常重写某些记忆,使之更富有神话意味。他这样做,是为了使我们的故事更加鲜明。在生命的回顾阶段里,故事作者可以尽情发挥。比如,研究表明,当我们年逾古稀,我们对父母的感觉通常会比之前认为的要好得多。在这个阶段,脑海里的故事作者认为,连贯性比真实性更重要,当然不是说我们的父母其实没有比我们之前认为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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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好的人生故事的主题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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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到现在已经讲明白了,好的人生故事可以有很多主题——但不能集中于性、金钱、权力或者名声,尽管在一个好的 人生故事中,这些东西都有其恰当的位置。一个好的人生故事不在于凝视自我,也绝不在于生活如何对你不公和亏欠,那样的故事打一出现就会被否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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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人生故事是不断累积的故事——没错,累积。一个不断累积的故事会凸显有意义的记忆。我不是要喋喋不休地强调记日记的价值,但是日记确实是行之有效的办法,避免脑海里的故事作者遗漏有意义的记忆。意义是把当时有意义的事件和关系标记起来,就像弗兰克告诉我们的那样,当真善美来临时,要认识到它们的存在。这些时刻不一定是把你从自己的起居室捧到名人堂或历史书里去的英雄成就。有意义的时刻可能看起来相当普通。你跟孩子相处很好,你达成了想要的目标,你努力工作为自己赢得机遇,你找到非常棒的业余爱好,你参加的歌剧鉴赏课,为自己开启了伴随一生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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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保存足够多有意义的记忆,你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要专注,要做个眼光犀利的观察者。你需要辨识出自己看到的美好或者真理。你需要注意到色彩与光影在山间舞蹈,或者一棵树可能代表的含义。这些时刻会定义你自己和他人将如何看待你。它们甚至可能为你赚得一块留在公园长椅上或枫树桩上的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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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需要信任自己脑海里的故事作者。他/她一开始的时候跟其他作者一样天赋异禀,但是我们很多人质疑自己能否“写出”一个好的人生故事的能力。“人们应该学会发现和观察从内心深处照进脑海里的那束光。”爱默生说道,但他继续说,他“无意识地关闭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在每一位天才的作品里,我们都会意识到那些被自己否定过的想法:它们又回到我 们身边,带着一丝疏离的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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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第一次穿过乡村墓地的铁门去慢跑的差不多一年后,琳达和我又回到了这个乡村,我又去了一趟墓地。这都是为了纪念那段旧时光。那时我已经思考了很多关于本书结尾的部分,正在写关于日记的那一章。找到我遗失已久的日记,促使我去东部度假时带着满满一袋子别人的日记。阿奈斯·宁的日记开始于她1914年写的一封信。在接下来的63年里,她写满了200本日记本。在她的其中一本日记里——那个时候她三十几岁——宁回答了那个由来已久的问题,即为什么人们一定要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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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过写作来提升自己对生活的认知,我们通过写作来吸引、迷惑、安慰他人,我们通过写作来为爱人歌唱。我们通过写作来第二次品尝生活,不仅在当下,而且是在追溯中。我们写作,像普鲁斯特一样,回报所有的永恒,并说服自己永恒确实存在。我们通过写作来跳出生活,寻求更高远的价值。我们通过写作来教会自己与他们对话,来记录通往迷宫的旅程。当我们感到窒息、受限、孤独,我们通过写作拓宽我们的世界。我们写作,就像鸟儿歌唱,就像原始人为仪式起舞。若你不能通过写作来呼吸,若你不能在写作中放声痛哭,或用写作来放声歌唱,那就不要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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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请再读一遍上面这段文字。但是这次,用“人生”来代替“写作”,你就会发现——人生的意义一直就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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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朱利安·阿桑奇,“维基解密”网站创始人、记者。他认为透露公共治理机构的秘密文件和信息是有利于大众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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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玛莎·斯图尔特,美国家居零售商Omnimedia创始人,人称“家居女王”,个人资产超过10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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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弗兰克的妻子蒂莉当时24岁,与他的母亲和兄弟都在集中营被杀害,但他在被释放后才得知这一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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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海里住着一个自我怀疑又自作聪明的人:一种人生思辨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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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海里住着一个自我怀疑又自作聪明的人:一种人生思辨的可能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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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们拥有的只有那些,那些语言,所以它们最好是对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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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卡佛《说书人的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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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这个项目几个月后,有段时间我曾想写这样一个论点:不管我们的人生故事是怎样来的,每个故事从根本上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悬疑推理故事。人生故事就像推理小说,建筑在复杂的情节之上,充满了小说情节式的纠结和意料之外的转折。我们为何而存在,打从一开始就是模糊的。某个阴森的角色,最后却被发现是个好人。倒是那些看上去好得不真实的人,我们才应该多加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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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我想把这个概念推广开来。我进行调查,想看看擅长推理小说的人们是否可以提供些经验供我们参考,来写作称为“你”或“我”的这篇故事。P. D. 詹姆斯——比她有成就的同行不多了——开出了似乎很有前途的清单。她的第一条、也是最坚定的一条建议,就是要在动笔前确定故事如何、在哪里、在什么时间结束。这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找错了求助对象。结束时间?我们能唯一确切知晓的就是人生故事是肯定会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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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詹姆斯列出的清单上有几条建议,还是让我觉得在构思人生故事时有些帮助。她说,一个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必须时刻将自己的感觉敞开,经历所有好的、坏的事情,这与维克多·弗兰克的劝诫如出一辙。观察和欣赏细小的、日常的细节——做“有心人”——可以使故事更出人意料、更加丰满,无论它是优秀的推理小说还是令人满意的人生故事。活在当下,允许思想、感情、感性自由流动,使之被感受,同时不要妄下结论,这样即可更深刻地体会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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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还提醒我们,推理故事中的人物必须可以上升到“真实的人类”的高度——而不是“存在于粘贴板上的角色,等着在最终章被打倒”。弗兰克基本上也说过同样的话。人类存在的意义,他写道,在于“人类个体的独特性”。这取决于我们自身,在我们遇到过的角色里找到独特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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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悬疑小说的时候,詹姆斯花了很多时间与警察和辩论队待在一起体验生活。当然,对于找到人生意义的线索来说,这些人可能不是最好的来源,但是我们还有其他的专家可以咨询,其中有哲学家、诗人、富有创造力的教师、精神导师,甚至还有孩子(见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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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詹姆斯说,她从未遇到过文思枯竭的时候,虽然有时她要等很久才能确定新小说的构思。在等待期间,她形成一个习惯:无论如何都要写一些东西——小短文,写任何事情,只为了保持手不生疏。与我们的目的更契合的是,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记日记——她唯一的一本——那时候她已经七十几岁了。最后此日记以书的形式出版,名为《到了认真的时候:自传片段》(Time to Be in Earnest:A Fragment of Autobiography),在她去世的前几年出版。她在序言中写道:“我现在的动机是想要记录一年的时光,否则这段时光就会被遗忘,不仅为了可能对我感兴趣的我的子孙们,同时随着年龄的增加和阿兹海默症的突然来袭,对于我而言这段时光也会丢失。”然后,几页之后,“有很多事情我还记得但是去思考它会很痛苦。我觉得没有必要来写这些东西。它们已经结束了,我必须接受、理解、原谅,在漫长的生命中已经不能给它们更多合适的地方了,因为我知道幸福是一种上天的礼物,而不是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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