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02480
1701702481
1701702482
1701702484
跑出巅峰 07 漫漫长跑寻自我
1701702485
1701702486
每跨出一步我都能感到右腿的肌腱狠狠收缩,就在脚后跟触地的一瞬间,震感从脚指头通过整条小腿直通胫骨到达大腿肌肉。可不要以为到这儿就完了;我四肢的每一根纤维都拉紧,完全不理会大脑发出的放松指令,固执地继续收缩我的肌肉,使得它们抽痛不已。从脚底到头顶的一股灼热刺痛着我,我双腿僵硬,血肉仿佛一点点凝固成水泥,不顾我是如此绝望地对抗着它,拼尽全力突破岩石的包围。我有时成功了,减小步幅以防止抽搐传遍四肢,直达手臂、后背甚至下巴。我下令肌肉听命动作,可它们对此完全忽略,任由我僵直成木头一般的双腿重重戳到地面上,仿佛有一吨那么重,让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减缓冲击,甚至连下一步在哪里落脚都无法控制。我摔倒在地,幸运的是还能蜷缩起双腿,等待几秒钟让抽搐渐渐止住,再重新直起身子迈开下一步。
1701702487
1701702488
我的脑子里天旋地转,眼睛快被日光闪瞎,灼烧在表皮上的热渗透到皮下,变成冰凉。我感觉糟透了,很想吐。除非经历一番巨大的心理努力,不然我连最简单的一个小动作都做不了。全部的体力,全部的精力,只能集中在怎样将双腿抬离地面上。我听到豪尔赫跑在我身后,大声督促着我。我知道,决不能把眼光移开下一步落脚的地方,就算是瞥一眼躲在加利福尼亚群山背后的太阳也不可以。
1701702489
1701702490
这感觉就好比我要重新学习如何行走,如何挪动手指拿起一杯水,如何控制肌肉动作,不至于瘫倒在地。我不能允许自己放松,就连走神都不行;我知道,一旦放任自己的精神迷失在幻想的旋涡,双腿会立即罢工,身体崩溃,瘫软成一团,死气沉沉。我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小狗,必须有人来引导,必须有人决定拉哪根线来抬起哪条腿好让我前进。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我继续向前,还有防止肌肉失控突然将我摔在地上,那就是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重复“步子要小,动作要轻,一点一点激活肌肉”。
1701702491
1701702492
砰,砰,砰。这是什么玩意儿?我已经连续好多个小时只听到豪尔赫喊着给我鼓劲的声音了,中间还有一回是经过补给站的时候听到了志愿者的加油声。眼下我们离任何一个中途站都还有很远。终点还在4英里之外,最后一个补给站已经是2英里之前的事情了。这声音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砰,砰,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我还听见身后传来大声呼喊。是加油鼓劲的欢呼声?豪尔赫焦急地看着我:“上啊基利安!拼尽全力!马上就要到了!加油!顶住!”
1701702493
1701702494
啊,我知道了:那些砰砰作响的是脚步声。一位选手从后面赶了上来。这声音和他的教练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晰——都说明了他是在高速向我靠近,就像一头猎豹在扑倒瞪羚之前最后几码的冲刺一般:它看见了猎物,嗅到了它的气味,几乎伸手就能触碰到,抑制不住流露出笑容地猛烈攻击!胜利的滋味一定很甜美……豪尔赫更焦急地看着我。我努力加快步伐。我能做到的,为了我自己,为了专程来陪跑的豪尔赫,为了整个团队,我一定行!
1701702495
1701702496
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每一步,我都感觉到肌腱再一次紧缩,仿佛变成玻璃针,麻痹着我的身体。完了。我的力量尽失;双腿拒绝执行我发出的命令,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希望。身后的脚步声狠狠砸在地上,越来越响,砰,砰,带着强劲的节奏和力量。我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脚底有力地踏上地面再弹起,每一步都更快,离他的猎物更近。
1701702497
1701702498
旧金山是个不可思议的熙熙攘攘的永不安分的城市。我比团队其他成员早到了好几个小时,这样就能有一整天的时间去跟这个城市亲近一下了。我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在酒店里。把旅行箱扔床上,其他东西都不动,只把跑鞋拿出来换上,立马跑到街上去,向着西边朝太平洋而去。转过第一个弯,我发现自己来到了市场大街,这座城市的中心。现在是下午,天色还早,各色各样的人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的:笑闹着的学生在回家路上闲逛;游客对着电车一顿子狂拍,记录它吭哧吭哧地爬上那些这个城市出名的大斜坡;一群购物狂跨出苹果店的大门,个个手上都拎着最新的科技产品。我经过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身边,看到他正在伸手向一群年轻的朋克讨要零钱。天真热,你甚至能闻到海上吹来的咸湿的热风。不过,能只穿短裤背心跑一跑可真是件乐事,尤其是经过那么多周的山上训练,每天都要穿长袖,戴帽子,戴手套,呵一口气就是一团烟。就昨天,在赛当亚,你还刚从卡里特回来,双脚结冰,全身湿透地从高山上滚下来呢!我一想到这儿就咧开了嘴。
1701702499
1701702500
我沿着市场大街一直跑到了金门公园。眨眼间,周遭的环境从一个高楼林立的热闹城市变成了一幕安静祥和的大自然之景。我置身于大树、草地、湖泊和数不清的小松鼠包围之中,偶尔居然还能看到野牛(有栅栏挡着的,当然)!跑着发掘一个城市真可谓是了解它的最佳方法,没有之一!
1701702501
1701702502
快跑到太平洋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微风拂面,一到海边我就沿着海岸线向东北方向奔跑,一路跑到金门大桥。4小时后,我终于结束了这趟城市探索之旅,也满足了在飞机上压抑了好几个小时的跑步欲望,回到酒店跟队员们准备接下来向内陆进发,去探索山脉,参加比赛。
1701702503
1701702504
美国西部耐力赛是大西洋这一边最广为人知、久负盛名的耐力赛跑,也是一项充满了有趣历史的比赛。它是由一项骑马比赛孕育而来,叫作泰维斯杯,当时是每年举行一次,路线从斯阔谷的太浩湖最西端一直到加州的欧本小镇。1974年,27岁的骑手戈登·安斯雷在比赛前几天发现,自己的赛马跛了一条腿。他不甘心放弃这次去斯阔谷比赛的机会,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参赛——就算不骑马也要去。赛事组织者都惊呆了,不过想想反正他也跑不完全程,就索性让他一试吧。谁知道,他不但跑完了全程,竟然还在24小时内就到达终点,仅仅比那些骑马的人慢了些许!从那时候起,西部100英里赛就多了一项越野赛,路线不变,全程100英里。
1701702505
1701702506
闹钟响起,凌晨4点。今天我不用挣扎着起床了。我睡了个好觉,赛前兴奋的神经让我的身体在听到第一声“丁零”的时候就啪地一跃而起。
1701702507
1701702508
窗外的天色仍然漆黑一片,不过还是能看到几点灯火——那是早起的鸟儿们戴着头灯在外头热身呢。一夜极寒之后,在这高出海平面6500英尺的斯阔谷滑雪场,冰霜覆盖了大地。卧室里的温度倒是十分宜人,我只需穿件短袖T恤就行了。比赛要穿的衣服都叠好放在了椅子上。我快速扫视一遍,确认每样东西都在应该的位置上,就像昨晚上床前的顺序一样:袜子、跑鞋、短裤、芯片、T恤衫,上头用4个别针别好了号码布。完美!我冲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唤醒所有肌肉群,出来吃了一块能量蛋糕作早餐。等我终于下去到了热身区域,离比赛开始也只有半小时了。
1701702509
1701702510
当400位左右的越野运动员开始往几十码范围内聚集,我似乎能看到激动和兴奋在空中堆积。大家都在等着赛事总监向天鸣枪。一小群观众爆发出了阵阵喝彩,他们一大早5点就起来了,专门赶来看这队运动员向着白雪皑皑的山顶攀登。一些选手用激情的呼喊回应着他们的热情。
1701702511
1701702512
这趟跑下来一般最快可以在16小时内完成,不过经验缺乏些的选手可能要跑出30小时以外去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似乎都能让人闻到。不过,这种紧张感跟欧洲那场重大赛事之前感觉到的不一样,那次所有的参赛者——从追逐荣耀一刻的到只愿跑完全程的——都极度注意自己的心理状态,自己的准备是否足够或正确,为了参赛而做出的牺牲是否值得,是否能够在自己定下的时限之内完成比赛,等等。每一场比赛都是生死之战,发令枪响前,空中浓重的紧张感都能用刀子划破。在这里,开跑前的时刻,在我看来似乎没有一个人脑子里的思想负担是很重的,没有人还在担心身体状况或者赛事的重要程度。每个人都仅仅是为了能够加入到这个探险队伍中而兴奋不已。尽管许多人也许是希望在24小时内能跑完,但对大家来说更关键的其实应该是欣赏路上的风景,以及用最舒服的速度奔跑:这是能够让你在比赛中跑得最远的方法了。渐渐地,在大自然的辅助下,你的身体会找到最原始的节奏,那将决定你是否有能力一路跑到欧本城,在多长时间之内到达。
1701702513
1701702514
当第一道光出现在东方的天幕上,从太浩湖后头缓缓升起,天空开始抛弃黑色,换上深浅不一的绿,一声巨响从左轮手枪的枪管炸裂,喝彩声山呼海啸般爆发,400位运动员向着远处的西方进发了!
1701702515
1701702516
比赛一开始的几小时氛围比较安静。我们大约12个人扎堆带头,聊着彼此都参加过哪些不同的比赛,留下了什么印象,喜不喜欢这些经历之类,还聊起来过去几周的训练,包括用了哪些装备,还有彼此都认识的运动员和共同的朋友什么的。这感觉就像一群朋友一块儿进行长途训练,大家多日不见了,都想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
1701702517
1701702518
在这头几个小时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要不要发动攻势,从一开始就以最高速出击。老实说,我十分惊讶于眼下这种闲散安逸的气氛和轻松的跑步节奏,不仅一点都不慢,而且还十分舒服。我不禁想到,这样的开场在欧洲赛事中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在像环勃朗峰超级越野跑那样的24小时赛事,我们也是从第一步起就百分百拼了的,所有人在头几英里都是弹射而出,每一位选手都用尽方法节省每一秒——毕竟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晚些时候会不会需要这些省下来的时间。
1701702519
1701702520
而在这儿,这场西部耐力赛中,选手队伍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突然提速或明显的节奏变化,就这么跑到了18英里处附近,登上通往罗宾逊平台的山坡,直到我身边只剩下安东·库普里卡一个人。安东是大自然之力塑造出来的跑者,他高大修长,蓄着长胡须和板栗棕的头发,古铜色的肌肤来自每天数小时在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市的群山之中的奔跑。他跑步只穿短裤和跑鞋,不穿袜子,不穿上衣;不过,跟许多其他的美国运动员一样,他两只手各拿一瓶冰水。杰夫·罗埃斯,一名来自阿拉斯加的选手,也跟我们一同在先头领跑。尽管他比起安东来跑得更有所保留,我还是对他轻松自在却看上去如此高效的步伐感到印象深刻。
1701702521
1701702522
我们的步伐节奏稳定,就像踩着时钟的秒针一样,嘀嗒嘀嗒。没有一次爬某个小坡需要额外努力,也没有一次停下来喝口水,放松一下腿或吃几口东西。我对于安东和杰夫能够一直保持那样稳定的节奏感到十分惊讶,同时也十分讶异他们怎么能从不在食物供给点停留,从不浪费哪怕一秒来吃几块曲奇饼或几片水果,抑或是放松一下,喝上一杯冰水。他们唯一停下的时候只不过是把空水瓶灌满,就继续以同样的节奏上路了,就那么简单。
1701702523
1701702524
时间不断流逝,我们的对话也自然收尾了。我不确定是因为话题已经用完了呢,还是要说的都讲完了,又或是我们对过去了的时间和路程已经来了感觉;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我们现在比起刚才来都更不活跃了。当我们渐渐接近大峡谷,气温也开始攀升,升温速度不快,但稳定,我已经开始感觉汗水在我额头上流淌,胳膊腿上留下了黏黏的一层。身上的衣服开始因为重量而下坠,每一步我都必须往头顶泼凉水,还要大口大口地灌下冰水。
1701702525
1701702526
单调感无可避免地又来造访了。我并不习惯跑这条路线,这里的跑道太宽,太平坦。清晨的群山美景已经被我们留在身后,好一段时间我们的视野中只有田野和森林,连带着满地的枯草和尘土飞扬的路径。脚下的节奏紧跟地形,因为海拔水平变化不大,每一步都跑得一模一样。没有哪一步会步幅加长或缩短,没有一个能让人一冲到底或一鼓作气爬到顶的山坡,没机会发动攻势。若是再加上热量——那让人无法忍受的越来越高的热度——这种单一感都快把我弄睡着了,将我的身体,最重要的是连精神都一同困在一个气泡中,很难打破。我是天性爱冲刺的跑者,我爱变换节奏,喜欢加速冲上陡峭的山坡,然后放松着休息一样地滑下山去。这种稳定而单调的节奏真的让我生不如死。
1701702527
1701702528
幸好我们很快就到了峡谷地段,是整个赛程中唯一一段海拔落差巨大的路段。我们还得越过两条河,它们从北到南对直通过我们的路径。跑道随着山坡收窄,每隔几百码就会上下起伏一番,直到回到又一个70英里的单调路段上去。
1701702529
[
上一页 ]
[ :1.7017024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