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70257e+09
1701702570 我直直望向豪尔赫眼底,不确定这双眼睛里充满的是确信还是绝望。我真能做到吗?必须试试看才行了。就算只是为了执行陪跑的愿望也要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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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72 我的身体数小时前就已经不再听命于我了。我深深呼出一口气,默默数到10,闭上双眼,大口吸进我能吸到的所有空气。把眼光从地面移开,只盯着前方,聚焦在自己的目标上。前方20码左右,一团扬尘形成的灰云聚在地面之上,那是刚刚过去那对儿选手留给我的,并且再往上一点就是尼克的背。不,我不会停在这里,我会忽略痛苦,绝不低头看,除非我的双脚也成为那团灰云的一部分。我用力加速,双腿在花了几秒钟才有反应,而在此之前迅速传导而至的,是急促的刀扎般的痛感以及剧烈的痉挛,警告我全身麻痹已经迫在眉睫。可这一次,我的命令更强硬,强硬得能够砸开试图侵入我肌肉和大脑的岩石。我的焦点集中在那个背上,注意着背主人的一举一动。现在可不是担心哪里会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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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74 好似被一堵水墙隔开,远远地传来豪尔赫那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有力的鼓劲呐喊。他看到自己的指令奏效了,我们正向着那位美国运动员追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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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76 一步接着一步,一秒接着一秒,我俩之间的间隙缩小了——只剩10码了。“顶住!我能行!”我一遍又一遍向自己喊道。现在我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了。他超越我的时候拼力的那一下子,现在肯定给他的感觉印象颇深。5、4、3、2……逮到他了!我控制不住笑容炸裂,我做到了!瞥了一眼豪尔赫,他不断为我欢呼,祝贺我达成目标。我甚至能看见他眼中的骄傲。我成功击垮了向我双腿散播的水泥般的僵硬,重新回到了战斗中!我已经将对失败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找回了通向希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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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78 我放松地多跑了几步,稳定一下自己的节奏,接着满心欢喜地在那极致拼搏之后重新正常呼吸起来。低头重新看回地面,我要继续专心在自己的脚步上,将自己关回那个大泡泡里。这时候,不知道是尼克一下子改变了速度还是我的腿从大脑那里夺回了控制权,突然之间,似乎有意惩罚我刚刚的无礼冒犯似的,双腿剧烈地痉挛起来,提醒着我它们才是最终决定我在这场比赛中位列第几的终极大Boss。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尼克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太阳刚刚沉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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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80 我千辛万苦跑到这一步,不是为了来放弃希望,来停止搏击的,尤其是这离终点只剩3英里的地方,不会因为身体喊了一声“够了”就举白旗歇菜的。我不是到这里来让身体主宰意志的。我从环太浩湖越野跑中学到的那么多经验都到哪儿去了?他们不是跟我说过,大脑才是全身最强大的肌肉吗?那强大的可以消除疼痛达成不可能的意志力到哪儿去了?我就不能在重压之下跑完这最后3英里吗?4个月前难道不是我,发着高烧坚持参加了垂直竞速赛,并且坚持到最后一分钟还在发力冲刺吗?在跨越比利牛斯山脉的历程中,我难道不是每个早上都要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吗?没错,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再跑15分钟,忍受痛苦和折磨,拼尽全力,精疲力竭而快乐无比地撞向终点线,庆祝我给出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佳表现。我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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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82 目光从地面移开,抬起头来。我的目标不再是在前方百来码节奏恒定地跑着的那副脊背;现在我的目标是欧本体育场。用力吐气,吸进尽可能多的空气,再喝地一声全部呼出。比赛从这里重新开始了,就是现在,最后3英里。双腿开始反应了。每一步我都咬着牙和僵硬作搏斗,努力避免摔倒。我感到自己仿佛正在打破囚禁着全身肌肉的锁链,每跨出一步我都更加推动着肌肉发力,提起速度来。终于,锁链断裂开来,从四肢掉落而下,让我的移动更加自由,更加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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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84 仅仅几分钟,我就几乎跟尼克平行了,但现在不是紧跟着他的好时候。我一度几乎跟他跑成肩并肩,吓得他和他的陪跑转过头来惊恐地盯着我看。前方100码,我已经能听到补给站传来的加油声了,这是整个比赛最后一个站点,之后就要接上大马路赛道了。从那里开始就只剩下2英里的柏油平地要跑,最后再过一个小上坡和半英里的下坡路,我们就能到达体育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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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86 尼克跟上我的节奏,紧贴着我身边跑,手肘碰手肘不让我超过他。我们视补给站为无物,风一般地一掠而过,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柏油路。100英里耐力赛已经缩短到3000码追逐赛了。没时间去想什么脱水与否,也无暇欣赏夜幕如何降临欧本城,更没空跟疯了一样在身后狂吼的陪跑搭话。我俩还是手肘相接,紧紧盯着前方,互相不看一眼,免得泄露任何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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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88 在这最后几码的路程中,最主要的不是要在独自奔跑这么多个小时后击垮你的对手,而是要证明给自己看,我们是有能力拿出最好水平的表现来的,告诉自己的身体还能跑得更快些,告诉自己定能到达终点线不抱遗憾,因为我们非常清楚自己已经连多1盎司的体力都拿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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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90 右手边,尼克开始极速冲刺——估计时速能超过10英里。他一下冲到前面去了,不过这回并不远,我还能盯着他的背。50码跑过,微微倾斜的柏油路段开始了。我暗下决心,这里就是我对他的冲刺给予排山倒海般反击的地方!我开始深呼吸,步伐尽量拉开好积聚力量。就是现在!我加速了。爬坡路的吃力感涌上,我所剩无几的力量被一点点消耗殆尽。喘息加剧,胸腔快要爆炸,双腿如脱缰野马般交替,让我很难控制住痉挛对小腿的侵袭。但是,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加速!转头寻找尼克的身影已经是无意义的事情了。回头看会浪费掉你生死攸关的十分之一秒和专注力。豪尔赫开始跟个疯子似的吼叫着说尼克被我甩到后面了。我狠狠磨着后槽牙,加速再加速!10码,下坡冲进体育场之前最后的一段路,过后就只剩下半英里,右转,我就能踏上田径赛场的跑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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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92 这半英里感觉像是我一生中最长的半英里。腿已经开始反叛了,尼克眼看追了上来,体育场却还杳无踪影。再一步,再快些,更快些。我不能回头,不能看地,只能紧盯前方,只有前方。终于,体育场大门在远处若隐若现。我闭上眼睛一秒钟,深吸一大口气;现在我能说出这句话了:我成功了,我拿出了所有的一切,达成了自己的愿景!右转弯,我跑进了强光之下,田径场的探照灯照亮了这最后几码,这短短的几码,是今天清晨100英里外的东边开始的一场历险记的终点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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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94 迈着最后的步伐,我感谢豪尔赫在我完全失去动力时给我力量,向聚集而来等待我们撞线一刻的观众们致意。冲过终点线,我咚地跌倒在地;双腿再也承受不来哪怕多一秒的火烧火燎了,它们终于在地心引力的命运面前将我彻底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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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596 我有一位挚友曾经说过,从胜利中,你能学到的很少;相反,当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时,当被困境围绕,难以逃脱,当你试着爬起99次却又跌倒回去99次时,在第100次终于找到了起身的方法——那就是你成熟的时候,那就是你对自己的了解又加深一层的时候。还记得我摔碎膝盖骨的那次,对我到那时为止的人生来说是一个可怕却又意义重大的时刻,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今天这场西部100耐力赛,同样教会了我重新认识自己。从很实际的方面来看,它教会了我如何更加有效地进食和补水。但更要紧的是,它帮助我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理是如何运作的有了更深的理解,也让我更知道如何抵抗困境,反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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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01 跑出巅峰 [:1701701507]
1701702602 跑出巅峰 08 下山后方能庆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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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04 尽管离我的美利坚历险记才过了不到3个月,现在,当我站在乞力马扎罗山峰下13000英尺的巴兰科营地,回想起来仿佛已然成为了遥远的记忆。不过,现在我心中那股欲望,跟当时在美国感受到的并无二致:我想要挑战自我,拿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努力发掘自身极限,更进一步了解自己。在坦桑尼亚这片土地上,我对极限的考验与冷热远近无关;在这里要考验的,是我的身体在更偏向技术领域之内如何应对高度和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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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06 我从不喜欢把自己困死在某个单一的追求上,我认为那样会大大限制你能了解自己的方式。这并不表示我喜欢每样东西都尝试一下,可没有一样能做好学精;恰恰相反,我喜欢不论做什么都做好万全准备,尽可能地力争上游。不过,多种多样的活动的确让我能够充分探索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喜欢在垂直竞速接力赛或滑雪登山赛里,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正如我享受长距离越野跑中身为一匹独狼的孤寂感一样。每一种运动都向我揭示自己身上一些新的东西,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举个例子,如果你在跑了40小时后跌倒在地,那么显然那40小时就是你的身体极限。可这种知识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一点都没有。然而,我的身体在这40小时中了解到的东西,尤其重要的是,我的意志是如何在这段时间内给我动力、集中我的注意力——即使是在我觉得没可能完成任务的时刻——这样的认知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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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08 我知道自己能在31分钟内跑完3000英尺的陡直上山路,可在今天这个科技强大、能够将我们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传送至各地的世界,这个认知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可是,它确实帮助我了解到,自己的肌肉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还是可以运作的,了解到我有能力百分百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了解到我能够成功地通过拼搏达成自己定下的目标。这个目标也许是一场垂直竞速,或极限耐力赛,或马拉松,但也可以是演奏一首曲子,画完一幅图画,弄清一个理论,甚至进行一种研究。最重要的并不是那个结果,而是为了通向结果,你必须要踏上的那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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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10 在这片坦桑尼亚大地上,那条道路是再显眼不过的了,这里连环绕着我们的空气都跟世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这感觉很微妙,仿佛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发源地。我并不是指人类——在这些山川之间开始直立行走与奔跑的生物——的发源地,而是指在这片土地上,大自然展现出它蕴含的自然规律,而人类才是必须遵守这些法则的动物,否则无法向前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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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12 我们为了适应这里的海拔高度,在帐篷里睡了一个星期,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帐篷生活的节奏了。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直接简单,只要进行维持生命的必要活动就行了。当早晨温暖的阳光开始穿透帐篷的帆布,我们就会自然醒来、起床;紧接着就要进行一些简单的医疗检查,测量我们血液和呼吸中的含氧量,还要量脉搏速率以确认我们是否适应良好,剔除任何高原病症的征兆;一切正常后我们就到帐篷餐厅去吃早餐。茶和热姜汁让我们即便经受着冰川上奔涌而下的极寒之气也能保持身子温暖,并且跟烤吐司还有抹了蜂蜜果酱的薄饼简直是绝配,吃下之后我们便有了足够的能量可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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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14 我们收拾好背囊,帮助行李搬运工把露营工具打包好,大队人马就开始向下一个营地移动。眼看着工人们在大块大块的火山岩和巨大的树根之间游刃有余地移动,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们还要平衡好头顶上的40多磅重的包袱呢!他们速度不快却十分稳当地前进,时不时停个几秒,让脖子和肩膀放松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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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16 到达营地,我们马上支起帐篷、搭好厨房为午餐做准备,并且在暖和的阳光下洗手,用的是木桶里冰凉的山泉水。下午,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活动,满足身体需要:有些人在帐篷里午休,有些人在营地周围散步,趁着这光线无比明亮、景色无比壮丽的午后尽情发挥摄影技能,或者就拣块岩石坐着,放空自己,看天空颜色变换,太阳西沉。西蒙,我们的探险向导兼乞力马扎罗最快出发登顶返回纪录的保持者,一般会跟我一块儿利用这段时间跑到更高的海拔去调整身体状态,让身体适应在氧气更稀薄的地方做出这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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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618 我从一开始就适应良好。没有头疼,在13000~18000英尺高度之间也能轻松爬坡。我的四肢似乎对缺氧有着不错的反应。实话说吧,虽然在这般景象面前,你满脑子都是对这大自然奇迹的愕然或凝神冥想,其实已经很难抽出空来听听身体的声音了。早几天的某个下午,我在巴兰科营地训练跑,亲眼所见阳光将乞力马扎罗的影子透射于铺开在我脚下13000英尺的热带大草原上,我一瞬间惊呆了,整个人完全着了迷。那巨大的山影画出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形,使得包裹住整座山体的明亮金色暗沉了下来。在那一刻,我真正开始感觉到,自己站在了非洲大陆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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