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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行，我不能停。时间可不会停住等我。我猛地抬头，自信而强劲地开跑，带着十足的决心——直到几分钟后又不得不停下来喘着粗气。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我完全参透不了。我明明有力气，却一点都使不上劲儿。似乎力量都被困在了一条管道里，在等着有什么能拧开卡住了的龙头才能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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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从未如此飞速地流逝而过，与之相反的是脚下的英里数，从未过得如此煎熬缓慢。无论如何，我到底还是慢慢在两堵岩墙陡坡之间爬了上去，出来之后面对着的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火山口。在这里，我凝视着眼前这个一生中最让人无法相信的超现实景象：覆盖了一大片区域的熔岩砂，在没有一块阴影遮蔽、被烈日暴晒整天之后，当你将手插入沙堆，感觉就像伸进了沸水之中。而在这片沙砾成堆的地面之上，巨大的冰块高悬上方，好像是迷了路的冰山，一路漂流到了这偏远小岛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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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火山口边缘，一阵冷风刮过将我唤醒，激得我猛地蹿出老远，迈开大步开始跨越这片沙漠，向着上山之前最后一道山墙冲刺。我的双腿再一次感到了轻快灵活，氧分子明显又回归我的血管，在我全身上下游走循环了。我抓紧这个机会，大步跨越这片广阔的高原，脸上止不住露出笑容，跟自己说：我到底还是做到了，我到底还是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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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长，当我跑到了挡在我和自由之峰之间的600英尺山墙面前时，腿上立刻传来一阵每条腿似有200磅的沉重感。力量龙头又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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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iPod里找着能在最后这段路激励自己的歌曲。找到一首，开始感受它带来的通电般的节奏；歌声和歌词鼓舞了我的士气，卸掉了压在双腿上的重担，我又能够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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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柔软的细砂上跑着，每跑一步都要陷下去一点。现在我仍然感觉精力充沛，可是随着旋律的进行，我的注意力又开始分散，又再次感到腿沉重无比。我努力跟着节奏跑，歌不唱完不停步，但疲惫到底还是击败了我的意志，我只得坐在石头上休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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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曲终了，我重新上路，只是这回我将步伐放长、放缓，慢慢跑到了山脊顶部，看到奥利维尔在等着我。我四仰八叉地躺下来，双手盖脸，似乎打了一会儿瞌睡。几乎是一瞬间，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你以为你这是在干吗呢？我质问自己，赶紧的，起来！你几乎已经成功了！再坚持一分钟就能登顶，一切痛苦的折磨就会在那里画上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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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骨碌爬起来，低头看表：5小时20分钟。真棒！我表扬一下自己，抬起腿来开始慢慢向前跑。这片地势已经不怎么陡峭了，让我能够从每一步中恢复体力，摆脱腿上的沉重感，很快便可加起速来甩开步子，不一会儿我就真的登上山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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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到了！我成功了！终于啊！！！”我在脑海中大吼着。我知道，过一会儿我就会施展出平时的下山技巧，除非出现不可预测的意外，不然我绝对可以将纪录踩在脚下了！最艰难的一段已经被我征服，现在，只要享受下山的过程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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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山顶停了一小会儿，恢复一下体力，拧开水壶灌下几口，再吃几块曲奇饼。索尼娅检查了我的脉搏和血液中的含氧水平。一切都有秩序地进行着。我再一次凝神望着这片奇妙无比的景色，等到感觉已经恢复好了，头脑重回清醒警觉，我便一跃而起，开始了漫长而不停歇的下山之路。我向山风告别，大喊一声“Jambo！”就踏上了从山峰一路往下铺展开来的细土铺就的下坡路。我的双腿轻快，反应敏捷，双脚的每一个落点都恰好在我想要的位置上。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想着。今天这趟下山肯定美妙无比。别说没空感受痛苦，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我剩下来的时间只会用来飞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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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便飞起来了，在巨石乱阵之间跳跃前进，在“之”字形迂回曲折的小道上左闪右避。我下降得很快，非常快，跟我一起快速下降的还有气压计读数。我在短短15分钟之内就滑降了3000英尺！当我飞速穿梭于巴拉夫营地的岩石之间，几位搬运工和向导冲着我喊话，担心我会摔进山涧里去。他们不知道，我是不会摔的，我的双脚和四肢正在随着地势起伏而翩翩起舞，跟着它的轮廓上下翻飞着以最大速度前进，就像一颗石子从山顶掉下，一路弹跳着下滑，走着最直接的那条路线。我感到自己百分之百掌握了每一个动作，在很长一段日子以来头一次能够重新享受一下自我。这感受就仿佛我可以飘浮而过这片土地，好似在雪面上滑行。感觉就像在林中小径上骑着自行车飞速穿梭。不不，我这会儿甚至比那时候更加大局在握。我跟地势嬉戏，戏弄它让它以为我就要摔倒，然而就在摔倒前的千分之一秒，我陡然将重心提起，跳跃到了另一个方向去。身边的一切都在极速向后退去，被我的双脚踩到而弹起的石子擦着耳际飞了出去，石头、石墙、砂地和植物都在我脚底刷拉拉地消失。可是实际上这给我一种感觉，似乎我可以凝固住时间，进入另一个一切都放慢了速度的空间维度中。我可以从容地躲过每一颗试图绊倒我的石子，稳稳地跳跃着落地，或者悠闲地避开每一条差点挠上我身体的树枝。是的，我就是在跟地势共舞，每一步都仿佛最后一步那样大步不回头地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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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景象再次变换，跟上山时的景色截然相反，可眼下我可不得空欣赏每一种新出现的植物了。不到一小时，我就跑到了千禧营地，翘首以盼着我的到来的，是赶来围观我这趟破纪录之旅最后结果的搬运工们。我远远就听见他们爆发出的欢呼声，他们很开心我进展顺利，我也为他们没有白来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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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尘土飞扬地跑进营地，停下来把鞋子里进的砂石倒一倒。搬运工们给我煎了一张硕大无比的果酱薄饼，说是要为我最后一段下山路保证体力，我吃了一大块下去。可惜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也就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我就又回去与岩石和照亮我前路的半边莲们浪漫共舞去了。我实在是太享受这段下山之旅了，一点都不想它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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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碎石满布的大斜坡留在了身后，继续踏上有巨大石块不断凸起的快速下坡路，穿过狗舌草和岩浆之塔之间的宽广大道，跑过丛林中岩石和泥土铺成的阶梯小径。跑过最后一个营地，道路变成了连续不断迂回曲折的泥泞台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我一次就跨过两三级，每一步都冲劲十足，弹性足够，能够迅捷地转过每个弯，灵活地超越登山者或者搬运工，留他们在身后精疲力竭地往文明世界回归。当我在几棵高耸的大树间超越右侧的一队人马时，我突发奇想转过身来跟人家打了个招呼，还祝他们下山顺利。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右脚重重地撞上了一条树根，人家坚固地扎根在地上，一寸都没有挪动。我的身体猛地冲向前面，双手和膝盖在几英尺后重重砸在了地面上。我一下子爬起来，假装没事发生，四周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人看到我摔跤了。显然是有人看到了的，因为我刚超过的那队人停在了我身后几英尺的地方，问我有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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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好着呢！”我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前跑。其实我的右腿和右脚都麻掉了，要重新拾回刚才那种自信满满的步子现在看起来是很困难了。我倒是没受什么伤，除了手掌的一些擦伤和左膝被割了道不浅的口子，在我刚才那么高速运动的前提下，这样子已经让我觉得够幸运的了。我很快找回了一个不错的节奏，双腿开始加起了速度。这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林间小道，跑上了一条更为开阔的森林大道。离自然公园的姆韦卡大门还有15分钟路程，我鼓足了全身能聚集起来的所有力量提速，步伐越来越长，越来越敏捷。脚趾基本不沾地，只用来推动身体前进。开始能听到一些噪音了。穿梭来回的汽车，喊着聊着的人们，这头到那头的脚步声。我低头看表。7小时14分钟。我就要到了，最后努把力！我这么告诉自己，并更加使劲地推动着双腿前进。当我跑过下一个弯道，昭示着我即将离开自然公园的石头大门出现在了我前方100英尺处。没有上山的团队成员们就在那扇大门后等着我，还有一些游客、向导以及留下来等着迎接我的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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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石门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情感直冲我的头顶，心情激动得好像这是我人生中跑过的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但这一次，激情并没有领着我回顾上下乞力马扎罗山的经历，我也并没有感觉到破纪录的兴奋和肾上腺素的激涌。此刻涌现在我眼前的反而是我们驻扎在山上的每一天的每一幕。跟搬运工在一块儿的暖人心的交谈，每个晚上的篝火舞蹈，第一次登顶成功，还有姜汁和热茶。回过神来环顾身边，我能看到团队的每一位成员都在重新体味着相同的经历。纪录是一个人打破的，没错，但将此变为现实却是依靠了更多人的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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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探险之后，还有去到世界各地跑过各种山路之后——包括日本、马来西亚、留尼汪岛、阿根廷和加拿大——留在我心里的并不是各项成绩或纪录。我深深记得的是每一次旅途中遇到的人，无论是在我汗流成河冲向终点的时候，等着接受药检的时候，在海拔16000英尺的帐篷里开着头灯坐着的时候，在盆景环绕的日本院子里站着的时候，还是在石头小屋里的火堆旁取暖的时候，他们都慷慨地向我传授了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同他们一起，我们看过了同样瑰丽壮观的奇景，分享过一样的激动情感。医生、老师、向导、渔民、猎人、游牧人、经理……他们的经历加起来能写成10本书，甚至还要更多。他们对我说的话和我们共同经历的情感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打下了永恒的烙印，比任何胜利或破纪录都来得更加深刻，更加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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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巅峰 09 当我奔跑时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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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另一侧，景色刷刷地飞过，只留下光影，确保我的目光无法集中在任何一个画面上，也因而解放了我紧绷的神经，让我可以思绪飞扬。我坐在黄棕条纹的豪华座位上，在这列向东方奔驰的火车上一个人霸占了整个几乎空荡荡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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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思绪纷乱找不到出口时，我通常会去跑上一圈，解放思想。跑着跑着我就会发现，自己能更清晰地看待每一件事情，心里的问题也能得到正确的分析。跑步可以说是能让我暂时脱离例行公事的最佳方式，也是能帮我解开问题的最佳办法。即便是我经常需要直面的一些问题，平时我可能都无法看透看穿，只有在跑步的时候才能发现症结所在。曾经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想要弄清楚一座山，想要找到翻越的最佳路径，最好既不要从山腰上看也不要从山脚下看，因为山上的岩石、拱壁、溪谷会将其他小路隐藏起来不让你看见。你必须离山百尺方能观其全貌。正因如此，当我想着自己想到跑步的时候会想起什么，我必须将自己置身于这项运动之外来看，要将自己从汗水、努力和推动着我的那些情感中抽离出来方可正确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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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出生到现在都在思考关于跑步的事情：出发之前，我会思考要怎么跑；跑上路了，我会思考每一步的进展；跑完之后，我会思考刚刚跑得怎么样。我试图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我的训练，是否过量或不足，我要保持最佳状态需要多少训练量；天气，会不会太冷，会不会影响我下一场比赛。我也试图掌控自己的私人生活：根据有没有比赛来决定那个周末能不能跟朋友聚一聚；家里人能不能来看我比赛；家庭聚餐上吃的食物能不能给我提供第二天需要的卡路里。我还试图掌控自己的身体，倾听我的脉搏和心跳，用思想控制它们；控制自己是通过喉咙呼吸还是气沉丹田。我还试图照着自己需要多少休息量来调整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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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场上，更是没有什么能脱开我的掌控；我已经将路线图深深刻在了脑海中，对对手们的了解有如血亲兄弟，我的四肢协同反应，如同被遥控一般动作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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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让人懊恼的是，无论我认为多么绝对地掌控着一切，无论我以为在我的微操作之下事情是多么不可能失去控制，我总还是不能摆脱一种担心，觉得总是会有“惊喜”出现，会有障碍横亘在前方需要跨越。正是在这种时刻来临的时候，我的精密组织就全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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