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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把焦虑与死亡本身区分开来这么困难呢?这其中有着特殊的缘由。在面对重大事件的小风险时,人的偏好不太可能是单纯而不掺有任何杂质的。没有人知道死亡概率减少0.0002对自己有什么价值,除非是能够找到一种方法将此与其他的选择相比较,或是与其他能用钱买得到的东西相类比。不同于坐在牙科诊所椅子上所体会到的痛感,堵车一小时带来的浪费感,甚至院子里的一棵树死去所带来的伤感,对于0.00002的死亡概率,人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与感觉。要想记住1/5000的概率就是1/100的概率的1/50,也就是1/10000的概率的20倍,我们甚至还需要稍做一些计算。人可能需要通过探索发现一种风险大小,在面对其时,自己可以产生或者说想象出一种近似于偏好的感觉。我们或许需要将这种风险提高某个临界值之上,以对其有所感受与了解,甚至产生强烈的感受,会对风险做出回应。如果能够找到一种适宜的风险水平,一种熟悉的基准点,一种无须纸笔就能直接感知的风险程度,那就有可能衡量风险,也有可能衡量寻找或大或小风险的适当而理性的估算的价值。然而,风险所带来的焦虑感却可能无法以此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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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的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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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衡量风险的例子,虽然不一定有说服力,但不失为一个好例子。如下所述:如果问一个人,多高的死亡风险等同于必然的失明,也就是说,在多高的死亡风险下他会宁愿选择必然的失明,又是在多高的死亡风险下他会更愿意选择铤而走险,然而我们发现他并不在意这一选择。但既然这是一种可能存在的抉择,那我们就假定此人可以就此给出答案,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在经过研究与听取意见后做出的回答。假定此人认为必然的失明相当于1/10的死亡概率,那也就是说,如果死亡的概率低于1/10,他会宁愿铤而走险也不愿失明,但如果概率高于1/10,他就会选择失明。然后我们告知他,1/10的失明概率相当于1/100的死亡概率。如果他拒绝承认这一点,坚持认为大概率与小概率不能混为一谈,或是认为必然事件与有风险的事件之间存在差异,我们就会换一种方式来陈述第一个问题:如果他必须在必然的失明和可能的死亡之间选择,那么多高的死亡风险会相当于失明?他可能会说他不知道,也无法作答,因为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无法驱使他做出一个有意义的回答。那么为了能让他给出有意义的答案,我们告知他,为了避免失明,他将不得不面对某种致命的风险。举例说来,手术虽然可以治愈某种失明,但也有致人死亡的风险。存在一种可能,经过进一步的诊断,此人将要面对这一选择,而且为了防止日后遭遇不测,必须现在做出决定。如果他能够回答这个不确定的问题,他必须在必然的失明和可能的死亡之间做出选择,而其中的概率无从知晓,他会愿意为避免失明而承担怎样的风险,那么实际上,他已经在失明的概率(这并不确定)和死亡的概率之间做出了选择,而此处的死亡概率就是与失明相同的概率乘以他愿意承担的可能风险后得出的数值。我们现在告知他,其中的概率是1/2,或者说是1/20,分析会让他偶然的回答与之相关。如果他坚持之前的答案,那么实际上,他也就表明了自己并不在乎0.5的失明概率与0.05的死亡概率,就算数值变成0.05与0.005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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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论证可能不是那么令人信服,但至少,它能够帮助我们确立起一种符合衡量原则的设想,尽管初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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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依据前文所述,焦虑会对此产生干扰。如果很快就能知道结果,那很可能不会有太多干扰,因为不确定性所带来的不适感很可能取决于其持续时长,而若是结果在第二天就会出来,那这种感受将会微不足道。但如果未来一两年都无法得知结果,也无法瞒过家人自己面临风险的事实,那么其干扰就会相当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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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例证 虽然说不上完美,但以上的论证也能作为一种工具,帮助有些人对其所不了解的事件概率进行思索。一个人虽然可能无法理解1/1000的死亡概率,却有可能理解1/10的死亡概率,反之亦然。比如说,假设有人问此人,为了规避10%的死亡概率(他的死亡概率,或是某个他关心的人的死亡概率),他会愿意永久地减少多少税后收入,而他回答道,如果他此时死亡的概率有10%,那么为了规避死亡,他会愿意放弃自己收入的1/3。据此,我们要如何计算出他会愿意为消除1/1000的死亡概率而付出多少代价呢?更确切地说,要如何根据他的现有回答知晓他在风险为0.001时给出的答案呢?将前面回答中的两个数值都除以100,那么答案是,他会选择放弃收入的1/300。但如果收入的持续下降带给人的担忧是渐进的,那么失去收入0.33%的糟糕程度会不及失去收入33%的1%。无论如何,他都可能被问及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可以将他损失1/3收入的可能性减少1/10,那他会愿意为此付出多少收入?这是一个寻常的保险决策,他能够通过推测来做出选择(他给出的答案应该会多于收入的1/30)。我们可以继续重复这个过程,询问如果能够将收入减少1/3的可能性减少1%,他会愿意付出多少代价,但这样做并不必要,因为这一问题只是稍稍增加了百分比的数值。假设此人回答,为使收入损失33%的概率减少1/10,他愿意付出自己收入的5%,那么为使收入损失5%的概率减少10%,他会不会愿意付出自己收入的0.5%?不完全是这样,也许他大致上会如是说,但也可能会稍多一些,比如0.6%。对于他将下的赌注,现在有一系列说法认为,在他的眼中,永久失去自己税后收入的0.6%就相当于降低了1/1000的即刻死亡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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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此人40岁出头,预期在接下来的25年里,他的收入会持续增长。根据按揭利息率将其收入折现(按揭利息率低于消费信贷的利率,但高于保护性退休计划所得,比如7%),折现后的资本化价值约为年收入的10倍,也就是说,该值的0.6%约等于年收入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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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从1000个收入相当、年纪相仿、性别各异的人那里得到同样的答案,那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为了规避即刻的意外死亡,他们愿意共同付出相当于六份折现后的一生总收入的代价(使用“意外死亡”一词是为了方便计算,目的是不让人口的预期寿命发生改变)。对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而言,所付出的代价就会是60倍的年收入。这看起来会很高吗?还是会很低?这取决于在读者看来什么样的数值才是看似合理的,不论这一数值是对自己而言,还是对某个在机场随机接受采访的人而言(不论你是一位善于分析的读者,还是一位挽救生命计划的消费者,都没有关系)。同样,把一个决定划分成一系列这样的比较,到底会不会对做出决定有所帮助,都取决于读者(或是在机场随机接受采访的旅客)自身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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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例来说,变换选择而后询问此人,如果要承担某种额外的风险,他会要求获得多少补偿。既然风险有了小幅增长,那其价值是否也要相应增长呢?为得到相当于年收入6%的额外奖励,他是否愿意多承担千分之一的风险呢?答案是否该是对称的呢?焦虑可能不会如此,赌博中的迷信元素也不会如此,因死亡真正得到确认(万一发生)而产生的特殊懊悔感也不会如此。另外,尽管我们无法要求对称,但应该期望对称,至少也能将其视作为又一次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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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价值通过检验小风险的细微增加得到确定后,作为核查,我们将询问之前那个由1000人构成的性别各异的群体,他们在最后是否会更愿意接受钱款补偿。相对于为避免其中一人的死亡而共同花费1/6总收入,他们是否会更愿意选择铤而走险,转而把收入花在保险上?而这将使家庭的收入增长六倍,也相当于补偿了丧亲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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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是他们会选择折中:支付原本决定付出一半的代价,让风险保持不变,将死者家庭收入翻到原来的三倍。而如果这样做,那最为划算的选择就是保险了;他们在匆忙之中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而这样的行为会往复发生(如果他们反驳道,自己已经购买了相当程度的保险,那我们就可以推论,他们原本的答案就是对于节省保险开支的价值的经济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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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推理思路将导致一个令人反感的问题,然而,与其他意在帮助一个人确认自己偏好的问题相同,这却是一个值得询问的问题。对于家庭来说,是否存在某种合适的补偿程度呢?为了不遭受家庭一员的逝去所带来的长期福利损失,家庭需要多少的金钱补偿呢?这样询问是令人反感的,生命无价的回答也令人无法拒绝。至于无限的“卖”价会不会意味着无限的“买”价,我们也无法使用对称性来证明。也就是说,即使一个家庭不愿为挽救其中一员而放弃全部的收入,它依然可以拒绝承认家庭成员的损失可以用经济的形式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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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可以为了金钱而选择承担风险。而如果选择冒险,他可能更愿意用金钱来换取在人寿保险上数额更大的投资,也就是,换取与死亡本身相关的更高的“期望值”。而若是如此,补偿金就可能与小风险下挽救生命的价值相提并论,而且有助于检验一系列选择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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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们或许需要重新审视挽救生命与购买人寿保险的决定。如果存在有明显的不一致性,那就意味着这两个决定之中有一个不正确(在写作这篇文章的过程中,不论通过自我反思还是与人交谈,我都惊讶地意识到,只要中年父亲们能够稍微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他们就会发现人寿保险能够满足自己降低死亡概率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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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表明,对于收入相当于大学教授水平的人而言,挽救他们之中一人生命的价值可能会是其年收入的10~100倍。用具体数据来说,年收入在4万~8万美元的专业人士,如政府高级官员、一流大学教授、成功的工程师、医生、律师,可能会认为他们中任意一人的生命价值在200万美元左右。用更为直观的数字来表示,这就意味着,假如一架波音707满载了专业商界人士,那么在这些人眼里,规避一架满载乘客的飞机(尚无法确定是哪一架)坠毁的价值约为2.5亿美元。这只是在用数量级来表示,1亿~7.5亿的任意数字都可以代入进来。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收入层级来计算出属于自己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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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别财富 此处一定会产生一个特殊的政策问题。如果政府将要开展计划,而计划挽救生命的对象或为穷人或为富人,那么挽救富人的生命会不会比挽救穷人的生命更有价值呢?如果该问题想表达的是,富人眼中降低自身死亡风险的价值是否要高于穷人,那么问题的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为减少一小时的交通堵塞或是缩短五小时的乘火车时间,富人会愿意多付钱,而在他们眼中,降低自身(或是自己所关心的某人)死亡风险的价值也更高。之所以价值更高,是因为他们比穷人更富有。虽然在只能救治两人中的一个人时,医院不能因此就挽救其中更富有的那个,但是,相比价格低廉的健身房,高档的健身俱乐部能够购置更好的安全设施;相比穷人,富人能为家里购买更为安全的火炉;相比穷国,富裕的国家在挽救生命时也能付出更多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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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家庭成员 以上大部分讨论都围绕家庭的主要收入者进行,而为将话题理解得更为全面,我们还应该站在不同者的角度上分析与计算。首先是丈夫的角度,他的死亡会使妻子和孩子面临风险,然后是妻子的角度,她会将自己、丈夫或是某个孩子置于风险之中(为对该话题产生恰当的感受,应该赋予孩子表达自己看法的机会,也许他们尚未成熟,但这并不构成其所言无关紧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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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一个关于家庭与孩子的要求,不论是家庭成员眼中生命的价值,还是个体死亡带给社会的开销,对家庭来说都不是多余的问题。如果死神从几个不同家庭中分别带走一个母亲、一个父亲、两个孩子,其后果与一个家庭在一次事故中失去四个成员是完全不同的。死亡带给社会的开销也是同理,因为家属的关心产生的影响不同,家庭中个人价值产生的影响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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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四口之家一定要乘坐飞机出行,而且可以在四架飞机中进行挑选,他们知道其中一架存在故障,但不知道是哪一架,那么说服他们四个人乘坐同一架飞机应该存在可能。这样一来,不论坐在飞机中的哪个位置,每个人的生存期望都会是相同的,但承受丧亲之痛的可能性却因为他们之间这种共生关系而几近得到消除。为了“社会的”利益,同样也是为了这个家庭的利益,我们应该允许并鼓励他们乘坐同一架飞机(社会的经济利益也将会与此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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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与后果 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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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得出挽救统计学意义上的生命的价值,我们已经使用了多种方法。我们必须把生命与生计区分开来,也必须将消费单元(家庭)遭受的生计损失与社会成员(纳税人、投保人与亲属)分担的经济损失区分开来。我们还考虑了死亡风险的降低与消费者所购买的其他商品和服务在一些方面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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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①死亡是一件令人生畏而无法避免的事情,众多消费者中才有一个会碰上;②死亡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其可能性才会骤然猛增;③很多消费者对死亡带给家庭的影响没有直接的了解;④在一个发达的经济体中,公共计划(或预算性,或法规性)是最多使用的降低死亡风险的方法;⑤风险的降低经常是其他意在增进健康、舒适程度,或是保护财产的计划的副产品,但是也存在一些计划以挽救生命为主要结果;⑥可以为死亡上保险;⑦相对于人们想要规避的其他意外事故,死亡更像是一个家庭事件;在对死亡进行分析时,我们最少要清楚地认识到,家庭是一个共同消费、共享收入与福利的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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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特征尽管重要,却还是未能使得规避死亡成为与提升总体福利全然不同的目标。虽然认识到规避死亡与其他计划的不同之处很重要,但是记住它们在哪些方面存在有相似之处也同样重要。诚然,通过处理生死问题,社会有时会展现其最为深厚的道德取向,但是通过大量的减少死亡的计划,社会仅仅展现了人们会陷入多少麻烦,或是人们会为了减少风险而付出多少金钱的代价。死亡已经足够神秘,我们无须再夸大其神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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