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19980
无扶持的思想当然不可能凭空产生,它不可能从传统的思想体系(如基督教思想、儒家思想)中汲取现成的资源,它的资源必须由思想者自己一点一滴地从任何可能的来源汇集组合。阿伦特在论及本雅明时,曾将点滴收集的思想称作“诗性的思想”(thinking poetically),“这种思想的营养来自现刻,这种思想之所以能进行,全在于它能从过去收集‘思想碎片’并将这些碎片聚拢到自己周围。就像是一个采珠人,思想者并不梦想挖掘海底,使之能见天日。他只是想找到一些珍贵、稀有的东西,找到一些大海深处的珍珠和珊瑚,将它们带出海面”。11没有采珠人就没有珍宝,而珍宝首先是采珠人眼中的珍宝。思想永远是“这个人”的思想,这个特定的人从他特定的问题意识出发的思想。
1701719981
1701719982
阿伦特在《过去和未来》这一论文集的序言中,用卡夫卡的一则寓言来说明思想和“这个人”的关系,那就是作为思想出发点的具体个人问题意识。卡夫卡寓言中的人物是一个无名的“他”:“他有两位对手,第一位从背后把他推离原点,第二位在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他(必须同时)与两位对手抗争。当然,第一位推他向前,帮助他与第二位抗争。第二位推他向后,帮助他与第一位抗争。但这只是理论上如此而已,因为除了二位对手,还有他自己。谁知道他真正想要干什么呢?他想要的是,在一个最最漆黑的夜晚,趁着这二位对手不留神的时候,一下子跳出那条战线……从此变成一个裁判,看那二位对手互相斗来斗去”。12
1701719983
1701719984
在阿伦特那里,“思想”不可定义,只能“喻说”。她在卡夫卡的故事中找到了思想的晓喻,“卡夫卡所说的那种夹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抗争经验……正是思想的经验。……这种经验必须通过实践、通过练习方能获得”。13卡夫卡的故事道出了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思想必须由思想者自己去营造。思想是一个与具体个人生存问题有关的自由空间,“这个处于时间心脏地带的、小小的非时间空间……你无法直接把它从过去继承过来。每一代新人、每一个新人在加入到无穷的过去和无穷的未来之间时,都必须重新发现、测绘和铺设他自己的那个空间”。14这个小小空间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当下生存间隙。这个“介于过去和未来的间隙”也就是个人思想的空间。思想需要勇气和独立。不仅如此,“思想是在人生经验的事件中产生的,思想必须保持与这些事件的联系,以此为其意义的方向”。15思想因此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办到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人都会“体验到过去和未来的隔阂……这种隔阂使人明确地感知现实和困扰。也就是说,这种隔阂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政治意义的事实”。16
1701719985
1701719986
在经历过20世纪极权统治的国家社会中,所有的人都能体验到这种“过去和未来的隔阂”。这是一种传统的中断。任何一个人只要愿意和努力,就都可以找到他自己思想的那个间隙空间,不只是擅长思想者,而且是每一个普通人。阿伦特自己就是以一个普通的20世纪者的身份来从事思想的。在《过去和未来》一书中,她思考什么是传统和现代性,什么是历史,什么是权威、自由、真实和政治,思考教育和文化的危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为了“获得一些思想的经验”。这些思考的目的“不是教别人思考什么,也不是教别人坚持什么样的真理,更不是想重续一个已经中断的传统或者发明一种填补过去和未来间隙的代用品。(这些思考)搁置了真理问题,只是在(过去和未来)的间隙中活动,期待真理最终会在这个唯一可能的思想空间中出现”。17
1701719987
1701719988
阿伦特强调思想对每一个普通人的历史和政治相关性,也就是说,在传统价值中断以后,每一个人都从过去的碎片中去寻找可能的思想资源,否则不能在当下辨别是非、美丑。尽管阿伦特后来强调一切真正的思想都是孤独的,都不与行为直接联系,但她始终反对思想逃避思想者自己的日常世界。在阿伦特那里,同时坚持思想的孤独和思想不可能在日常世界之外发生,这两种特性与其说是思想本身的内部矛盾,还不如说是思想必然同时具有哲学和政治的特征。
1701719989
1701719990
二、哲学思想和政治思想
1701719991
1701719992
阿伦特强调思想的孤独性和个人的内心对话,得出思想与行为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的结论。这和她始终如一地强调人的公共性,强调人只有在公共生活中才能展现自我,才能获得真正的存在意义,这是否有矛盾呢?从纯理论的角度看,她的这两个方面的论述确实是有矛盾的。但是,阿伦特并不是一个纯理论家,她首先是一个处在特定的过去和未来隔阂空间中的具体个人,然后才是一个理论思想者。和对极权主义的思考一样,阿伦特对思想本身的思考也是在她自己的特定历史空间中进行的。正如她在对卡夫卡寓言解释中所说的那样,那个深深地打上极权主义印记的历史空间是阿伦特自己“发现、测绘和铺设”的。可以设想,在一个不同的历史空间中,阿伦特也许会对思想本身作出不同的思考。
1701719993
1701719994
在极权主义这个特定的历史空间中,个人思想比任何别种历史时刻都更具有现实意义。极权统治封杀了所有的公共空间,切断了人与人之间的理性对话通道,严禁一切公众反抗行为。在个人思想事实上无法与其他个人或集体的公共行为相联系的情况下,认可思想的孤独性,强调它是个人内心对话,坚持无行为思想的反抗性,这本身就可以说是一种具有隐秘公共意义的反抗策略。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样确认思想的抗恶作用更具现实问题意识的吗?
1701719995
1701719996
极权主义奉行的是一种对人的极端虚无主义,对极权主义来说,人何以为人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极权主义是一种全能意识形态,它要按照它自己的逻辑把人改造成它规划的单一模式,一种毫无多元个体性可言的动物物种。在这种情况下,阿伦特坚持体现人的多元性,坚持个人思想是人之为人的本质所在,这种坚持具有明确的人的存在反抗意义。从纯理论的角度看,这样论人会犯“本质论”的错误。但是,阿伦特从来就不屑当一个纯理论家。她不是只在哲学的意义上讨论人的本质,她是从人被极权主义思想的异化及其政治后果来讨论现实反抗及其可能和条件的。人的同情心、人的美感、人的想象、人的原创性、人能被善良感动、人对超验存在和真实的体验等等,一切被极权所限制、压制和践踏的人的精神活动,都可以成为人必须抵抗极权的理由。“人之为人”的对抗价值与其说来自人的某种不变本质,还不如说来自现实中的极权压迫和异化。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是什么”不再是抽象的哲学、美学或神学问题,而成为特定历史和社会环境中的政治问题。
1701719997
1701719998
阿伦特正是从对抗极权邪恶的政治意义来强调思想的重要意义的。在阿伦特那里,思想是一种人之所以为人、人与动物禽兽有所区别的本质能力。只有人才能既是思想的主体,又是思想的对象。思想就是人才能进行的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思想是人主体和自身对象的“二者合一”,“我与我自己的二元关系使得思想成为一种真正的行为。在这个行为中,我既是提问者,也是答问者”。思想由于“通过问答的过程”而实现“辩证和批判”。思想的问答过程是“一种字词的旅程……它让我可以(对自己)不断提出那个苏格拉底式的问题:当你说一件事情时,你的意思是什么?”这种问答的目的不是寻找万世不易的真理(因为根本不存在这种真理),“苏格拉底式思想的唯一标准是一致(agreement)”,即“与自己相一致”。18
1701719999
1701720000
思想是通过言词发生的,“一个思想的人”是“一个用言词显示思想的人”。对于苏格拉底式的自我诘问,“重要的是字词(doxa,见解、意见、看法)必须真实,每个字词中必须有真实,用说话将真实的看法传达给自己和他人”。言辞和想法的一致称作“逻各斯”(logos,理念),“因为世上的人各不相同,所以理念也各不相同”。众多不同的理念形成了人的世界,“人们是以言词的方式一起生活在这世界上的”。19这是一个极权主义决不允许存在的世界。极权主义要把所有的人全然统治于某一意识形态,它的基本手段就是控制言辞,用扭曲真实的语汇和语义去刻制万人如一的思想。
1701720001
1701720002
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形象地展现了垄断语言和钳制思想的关系。书中人物赛姆向温斯顿解释党的“新说法”(newspeak):“(党国)就是新说法,新说法就是(党国)。”“你知不知道,在当今世界上,新说法是唯一的词汇在逐年减少的语言?……你知不知道,新说法要的就是压缩思想的范围?最后可以使得思想犯罪根本不再可能,因为人们再也不会有表达犯罪思想的语言。……当然,即使现在也没有思想犯罪的理由或借口。现在主要是自我改造和不露真情的问题。最后就连这个也不需要了。一旦(新说法)语言完善了,革命也就完成了。”20赛姆太了解“新说法”的奥秘所在,党国岂能容他存在?他终于突然神秘地“蒸发”消失了。
1701720003
1701720004
思想是在公共语言受到极大限制的情况下,尽量保存语言能力的一种行为,它因此与文学、艺术创造有特别紧密的联系。但是,在极权统治下,文学和艺术创造本身就可能是生产“新说法”的机器。因此,抵抗“新说法”的重任并不能只是落在文学家、艺术家或哲学家身上。阿伦特特别强调思想的“非认知、非专业”性质,她认为,“对于每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不论他多么博学或多么无知,多么聪慧或多么愚钝,我们都必须要求他运用他的思想。”21思想的最基本的意义就是每一个人和他自己真实地对话。只有在这个基础上,人和人之间才能真实地对话。
1701720005
1701720006
真实对话的根本条件就是拒绝“新说法”强加于人的谎言和虚伪。在“真实”问题上,阿伦特和哈维尔有所不同。哈维尔强调的是在公共生活中揭露极权语言的虚伪。哈维尔认为,事实必须是公共的真实,如果不能在公共生活中拒绝极权谎言,那就意味着与它妥协或者甚至与它合作。这时候极权统治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22与哈维尔相比,阿伦特更多是坚持私人真实的抵抗价值。即使在公开拒绝极权谎言不再可能的时候,个人思想仍然可以通过坚持最基本形式的真实,一种完全隐私的真实,而成为抵抗极权邪恶的最后一道防线。这就是为什么阿伦特在讨论思想时,不断有“紧要关头”(when the chips are down)的说法。23阿伦特对思想所作的其实不是一般情况下的思考,而是一种在“紧要关头”的思考。在这种紧要关头的特殊境遇中,人必须用他自己的思想,用他自己的内心对话来抵抗强大无比的外在压迫。
1701720007
1701720008
思想是人的内心对话,坚持思想,是坚持人存在的多元性。人之为人的根本条件(human condition)是多元性,这也是真正的政治的先决条件。在“危机关头”更需要坚持这一点。阿伦特在结束《人的条件》一书时用了卡图(Cato)的话:“他什么也不做之时,正是最活跃的时候;他孤身一人之时,正是最不孤独的时候。”24哪怕是最微弱的个人声音,当它对强大、蛮横、无所不在的权力说“不”时,它也能成为政治自由的体现。
1701720009
1701720010
运用思想是人的价值意义所在,是人之为人的尊严的最本质体现。人的自由,最明确的显示是人和他自己求一致。阿伦特写道:“不思想的生命……它的本质不能发育——这样的生命不仅是无意义的,而且不具备充分的生命活力。不思想的人就像是梦游者。”25思想是良知的前提,虽然思想并不是良知的直接起因。当人在内心对话的时候,他的两个部分(“二合一”)必须能和谐相处才行。当这两个部分相互抵触的时候,人就变成了“他自己的对头”。人在作恶的时候,往往会有来自内心的反对声音,所以阿伦特说,康德所说的“绝对命令”其实就是“不要自相矛盾”。一以贯之的思想会产生“道德感”,那就是良知。在这个意义上说,不思想和邪恶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思想并不能直接使人不作恶,但思想可以释放判断,判断是“区分对错、美丑的能力”。26而辨恶则是抗恶行为的必要前提和条件。
1701720011
1701720012
三、“判断”的公共政治意义
1701720013
1701720014
阿伦特把思想严格地限定为一种人的内心活动,“一种我和我自己的对话”。那么个人思想和公共行为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呢?阿伦特在未完成的关于“判断”的论述中,包含了对这个问题的一些答案。连接人的思想生活和公民生活之间的环节是判断。阿伦特称判断是“人的思想能力中最具政治性的”,“判断是典型的政治能力”。271961年,阿伦特在耶路撒冷旁听对阿道夫·艾希曼的审判后,认为艾希曼所犯下的杀害犹太人的罪行是一种平庸的邪恶。不思想和无判断是艾希曼以敬业精神成为纳粹邪恶化身、自始至终自以为是的根本原因。就办事效率而言,艾希曼称得上精明能干。他甚至还很讲究行为操守,不敛财,不贪污。但他不思想,不能对自己的行为作对错、善恶的判断。光凭知识和职业道德,一个人无法筑起一道反抗极权罪恶的防线。相反,知识和职业道德反而使得不思想的艾希曼成为纳粹罪恶机器中一个更高效的作恶工具。阿伦特在后来发表的《思想和道德关怀》(1971)一文中,再次提出了“极为浅薄的邪恶”问题。她问道:“我们的判断能力,区分对错和美丑的能力是不是取决于我们的思想能力呢?不能思想和丧失我们所说的良知,这二者同时发生,真的只是巧遇?”28
1701720015
1701720016
判断本身既不是一种政治行为,也不等于“思想”。判断是一种政治性质的思想。阿伦特在60年代发表的《文化的危机》和《真实和政治》中,对思想和判断作了区分。思想是孤独的行为,思想的目的是真实。判断是涉及他人的行为,判断的目的是形成与他人有关的“看法”。判断之所以具有政治性,是因为判断涉及人如何对待他人。任何涉及如何对待他人的行为都是政治性质的。在判断中,人的思想不只是个人的独白对话和私人真实。判断有两个涉及他人的根本特征:代表他人思想(representative thinking)和扩大的智性(enlarged mentality)。这两个特征都可以归结到人的多元性和个人看法的多元性。这两个特征都使得判断成为一种政治性质的思想,成为公共辩论和协议的重要成分。29
1701720017
1701720018
思想是判断的准备,只有能独自思想的人才能进行政治性质的思想。但是,判断并不是思想的自然延伸,正如维拉(Dana Villa)指出的,阿伦特所说的“思想主要是从反面来为判断作准备的。思想为我们清除‘思想的陈规陋习’,清除‘僵化的规则和标准’,也为我们清除‘习以为常的、程式化的表述代码’。思想以它的破坏性行为,将判断释放出来,开拓一片道德和审美的辨别和辨认空间”。30公共生活中的陈规陋习、僵化的标准语言、墨守成规的做事标准、人云亦云的看法主张,这些都随时在牵制和束缚人们的判断。除非一个人以自己的独立思想清除这些束缚,他没有办法释放自己的判断能力,无法对美丑、对错形成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看法。
1701720019
1701720020
在平时,思想对社会的作用甚微,因为“思想并不创造价值,并不能一劳永逸地告诉人们‘好’是什么,思想起到的是瓦解而不是肯定行为陈规的作用”。思想的作用,连同它的“良心”附带效果是在社会处于“紧急状态”时才显现出来的,“只是在那些少有的历史时刻中,当‘……善良失去确信,邪恶趾高气昂’的时候,思想的政治和道德作用才会显现出来”。31这种时刻的个人思想才成为具有公共意义的判断。
1701720021
1701720022
判断必须清除陈规陋习,首先就要关注每件具体事情的发生,并把它当作独特的情况,当作不能用现有“知识”(“理论”、“舆论”、“主义”或“原则”)来评判的现象对象。这就是阿伦特所说的关注“你看到的那个世界”。孤独的思想是一种能力培养,它是一阵刮断陈旧绳索的风,“思想之风显现的不是知识,而是区分对错、美丑的能力”。32一个人盲目地跟随现成“知识”,尤其是以永恒真理面目出现的“某某思想”,他便无法形成自己的判断。
1701720023
1701720024
阿伦特思考“思想”和“判断”,提供的不是一种“知识”,不是一种纯“哲学”或纯思维的“普遍规则”,而是阿伦特自己在特定历史环境下对特定现象对象的判断。这个特定的现象对象就是极权专制下无数个人的不思想和因此犯下的平庸的邪恶。不仅如此,阿伦特是在20世纪传统价值严重断裂的历史境遇中思考极权制度下人的不思想和不能思想的。所以,阿伦特对思想的思考又包含着她对20世纪特殊“现代性”的判断。思想在阿伦特那里是一个具体而特定的判断问题,那就是,如何面对我们这个传统价值断裂、道德虚无和权力意识形态极度控制的时代。
1701720025
1701720026
就这一点而言,在阿伦特的时代和她引为思想者典范的苏格拉底的时代之间,有着某些发人深省的共同之处。苏格拉底生活的那个公元前5世纪并不是古希腊雅典的黄金时代。和阿伦特生活的那个被极权意识形态所迷障、充满道德和人性灾难的20世纪相似的是,“那个(雅典的)时代也见证了道德的分裂……苏格拉底在《高尔吉亚篇》(Gorgias)中与波勒斯(Polus)和卡里克利(Callicles)的对立,和在《理想国》中与波历马各斯(Polemarchus)和斯拉雪麦格(Thrasymachus)的对立都让我们看到,当时的社会‘常识’或‘美德’说法已经靠不住了”。那些所谓的常识和美德已经沦落为许多人“沾沾自喜”、“不加思考”、草草引用的惯例规则和陈腔滥调。这些常识和美德不再体现每个公民的个体判断,反而代替和取消了这种判断。所以,当斯拉雪麦格斯或卡里克利斯这样的政治强人斥责和废除雅典公共生活的传统常识和美德,代之以“权力就是一切”的时候,再也不存在有效的社会舆论能与之抗衡。20世纪种种极权的崛起,都是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传统常识和道德(魏玛时代的民主或中国的儒教),都是在社会常识和美德的真空中建立了“权力就是一切”的专制秩序。阿伦特和苏格拉底一样,“她并不认为摆脱这一困境的出路在于回到已经破碎了的传统”。33“判断”必须针对具体的现象形成新的观察方式。阿伦特对极权的思考就是一种全新的观察方式。这种观察方式对我们观察类似对象仍有巨大的现实意义。
1701720027
1701720028
判断需要独立,但却并不是我行我素。判断的一个特征是代表他人思想,也就是在思想中不断想象有别人在场。在《真实和政治》一文中阿伦特写道:“政治思想具有代表性,也就是说,我对某个问题从数种不同的角度形成看法,在我的头脑中呈现缺席者的观点。在这个意义上,我可以说,我代表了那些缺席者。这个代表不是设想别人如何感受的移情作用,也不是数人头,跟着多数随大流。代表指的是,我把自己的思想延伸到我的身体不在的地方。在思考一个问题时,我越能够想象如何在别人的角度作我自己的思想,我就越具有代表性思想的能力,我的结论和看法也就越有力量。”34
1701720029
[
上一页 ]
[ :1.7017199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