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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3月28日,加缪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发表了题为“人类危机”的演讲,概括地讲述了自己关于非暴力政治和反叛的主张。这是加缪在纽约最有影响的一次公开活动。加缪演说完后,有人站起来建议再付一次入场费,为法国战争孤儿募款。第二次的入场费收入甚至多过第一次,可见演讲的成功。4月6日出版的法语周刊《胜利》将加缪的演说称为“一个盛大的法兰西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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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在演讲中讲述的是普通人都能听懂的人性故事,例如,在一套盖世太保租下的公寓里,一名看门女工在打扫公寓时,看见两个手脚被捆绑起来的人还在流血,却不闻不问。面对其中一个受刑者的指责,这位女工回答说:“我从来不管房客的所作所为。”又例如,一名德国军官在里昂审讯加缪的一名战友。在上次审讯时,这位战俘的耳朵被撕破了。德国军官以充满关爱的口吻问道:“今天你的耳朵好些了吗?”加缪用这样的故事向听众说明,人性中有恶也有善,不能用黑格尔的那条“可憎的原理”(人是为历史所创造的)来解释。人的存在不是服务于历史,而是维护人之为人的价值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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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指出,他那一代人经历的是一个充满暴力、破坏和死亡的时代。整整一代人的“精神经历”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荒诞的世界。是抵抗法西斯,还是与法西斯合作,考验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更为严重的是,对人的折磨、政治谋害和心灵扭曲并没有随着“二战”的结束而结束,“毒药并没有解除……我们所有的人心里都带着毒药。……我们都应该为希特勒主义负责”。极权统治在希特勒之后仍然在以其他形式存在。在这样情况下,现代的个人“继续生活在一个没有人性价值的世界中”,遵奉的是权力意志,膜拜的是历史必然,顺从的是官僚理性,忍受的是暴力和毁灭。对此,加缪提出了自己的反叛哲学,“我们必须与非正义,与奴役和恐惧作斗争,因为这些祸害力量逼迫人们沉默,将他们相互隔离,把他们铸成同一个模子”。加缪说,反叛针对的是一切“接受现实和无所作为的想法”,主张的是把道德看得比政治更为重要。因此,人类必须以“普世主义”来营造“正面价值”,“只有普世主义才能把有善良愿望的人们相互联系起来”。人们只有走出孤独的绝望,才能与其他人一道反叛,对抗陷人于恐惧和暴力之中的政治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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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的个人反叛哲学与当时萨特和波伏娃主张存在主义结合群众力量有明显的不同。加缪的主张在美国左派知识分子中远比在当时的法国有共鸣。事实上,不只是萨特和波伏娃,许多其他法国激进左派都对加缪的人道主义立场持严厉的批评态度。加缪在美国知识分子中远比萨特和波伏娃受欢迎,很能说明美法一些知识分子在如何理解“激进”思想问题上的分歧。在法国,萨特这样的知识分子把“激进”看成是与“革命力量”保持一致,并容忍它们的道德缺陷。这是萨特包容甚至赞赏暴力的一个根本原因。相反,对许多美国知识分子来说,“激进”意味着对一切政治意识形态保持警惕和批判的立场,不只是苏联的斯大林主义,也包括美国自己的官僚统治逻辑。有效的意识形态批判取决于个人的政治和道德判断。这一立场在美国作家麦克唐纳(Dwight Macdonald)发表于1946年7月的《根子在人》一文中有颇具代表性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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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唐纳是在和加缪进行数次交谈后写就《根子在人》一文的,加缪对他的影响清晰可看。麦克唐纳所强调的个人判断并不建立在传统的个人主义基础上。和加缪一样,麦克唐纳并不认为人天生具有绝对可靠的道德意识。个人道德意识是一种经过磨炼、产生于思想的道德意识。麦克唐纳强调,现代个人生存在一个“既不确定,又无指导”的世界中,真正的激进思想把人性看作是善恶兼有,不相信“科学能确实无疑地解释一切事情”。价值应该是与人的实际存在有关的价值,不是抽象的主义或意识形态,价值的“根子在人”。因此,政治应回到活生生的个人生活层面上来,“我们必须把政治回归到温和的、不虚张声势的个人层面——回归到真正的政治”。麦克唐纳和加缪原计划合作,促使欧洲和美国知识分子一起行动,共同进行非暴力抵抗,但后来因加缪在法国忙于与激进左派的论战,而终于没能有所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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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和1947年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到美国的访问交流直接影响了许多美国人对存在主义的兴趣。除了《党人评论》,《观点》(View)这样的前卫超现实主义杂志也刊登了不少与存在主义有关的文章,如菲欧利(Wallace Fowlie)的《存在主义戏剧》,萨特和热内作品的翻译,还有加缪《局外人》的节选。梅厄斯(John Bernard Meyers)曾这样描述《观点》读者的兴趣转向:“一天下午,查理说,‘我觉得超现实要过时了。’我问他,‘那么什么正时兴呢?’查理说,‘存在主义,是存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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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特别介意美国如何看待存在主义。一方面,萨特要强调,存在主义与欧洲20世纪的人道灾难有密切的现实联系,存在主义的基本价值关怀和问题意识(自由、选择、责任、人的异化、焦虑、虚无和荒诞等等)都植根于与此有关的生存困境和人生体验。欧洲人看美国缺乏存在主义土壤正是针对美国政治的相对民主稳定和社会的相对和平富足而言的。另一方面,萨特又担心,把存在主义与欧洲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的苦难经历相联系,会使存在主义变成一种受历史时空限制的哲学。1950年,萨特发表《一份欧洲独立宣言》时,他强调的正是把存在主义转化为一种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历史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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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从他的美国之行深受触动的是欧洲和美国知识分子在冷战问题上的政治和文化分歧。他不愿意看到美国知识分子把存在主义时尚化,更不愿意把存在主义与极权政治苦难联系起来,以免政治败坏了存在主义。萨特猛烈批评美国的资本主义科技决定论和麻痹人们意识的大众文化,在这一点上和当时法兰克福的马克思主义批判颇为相似。但萨特的批判更有政治抱负,他坚持,欧洲“与其夹在美国和苏联之间争来夺去”,不如走出一条独立的道路来。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萨特在美、苏之间还是作了偏向后者的选择。萨特从1952年到1956年与法共的合作和对苏联斯大林主义的容忍,都在事实上否定了他自己所谓的第三条道路的说法。不幸的是,让政治败坏存在主义的反倒是萨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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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对存在主义在美国命运的种种担忧,例如时尚化、不被乐观的美国人所理解、冷战政治化,其实都没有发生。在美国的本土生活经验中,其实早就有种种关于存在意义和价值的体验。美国哲学家高敦(Lewis Gordon)问道,那些饱受生存苦难的黑奴们,“难道没有对自由的惊奇?难道不曾体会过责任的两难?难道没有主体的关怀?难道不曾为社会破碎而震颤?难道不对解放怀有炽烈的愿望?”考特金在《存在的美国》中指出,在美国可以发现一种没有存在主义者的存在主义。它和欧洲的最具积极意义的存在主义有内在的相似,例如,在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实用哲学中有一种面对现实的坚韧,它面对荒诞,却不接受荒诞,平衡欧洲存在主义沉重阴郁和绝望的正是美国人的乐观主义。又例如,美国的社群观念使得萨特式的“他人即地狱”有可能转化为“人性化的群体”,美国的新教道德也充分肯定了存在主义的先验伦理和存在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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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的特定传统和性格并不必然成为生存价值和自由意识的障碍。美国物质丰富,但美国人并不人人都是物质主义者。美国人缺乏文化根基,但并不缺乏文化资质和悟性。美国人城府不深,但并不傻;少心机,但并不蠢。美国人乐观,但苦难意识并不迟钝。其实,苦难经历并不一定给人带来存在意义的自觉反省和选择,遭遇困境也不一定砺炼人的自由和责任意识。太多、太深重、太长久的苦难和异化有时反而使人变得淡漠麻痹、狡黠油滑、逢场作戏、犬儒虚无。在不允许自由思想的环境中,他们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并不把人的存在的真实、价值和意义放在心上。物质和文化,肉体和精神,其实都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存在主义者自己也有对物质的要求。1946年2月底,萨特写信给波伏娃说:“我想回国,多萝丽丝的热情和(不断的)演讲快把我累死了。”但是萨特说,他不得不延迟回法国的日期,主要是因为钱的问题。这次回来,他不想再搭海轮了,他要坐飞机,而且还要买些东西。加缪在美国因为“热水浴和维生素,体重有所增加”。他还寄了一些物品回家,“一个80公斤重的包裹里装了3公斤食糖,3公斤咖啡,1.5公斤面粉,2公斤大米,3公斤巧克力,1.5公斤婴儿食品,14公斤肥皂和其他物品”。加缪于1946年6月11日离开美国,他是搭乘海轮回法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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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以什么理由来记忆(增订版) 干净的手和肮脏的手:存在主义政治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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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萨特诞生100周年,也许正是时候,回顾一下50年前萨特作为左派知识分子的激进政治立场和行为。萨特在共产主义和阿尔及利亚解放运动这两项问题上的政治参与,都集中体现了许多激进左翼知识分子如何接受暴力,并把暴力当作实现正义目标的不二手段。对这种左翼暴力观最直接提出质疑和反驳的是萨特的朋友,于1952年与萨特决裂的加缪。萨特的这两项参与还都生动体现了激进知识分子与“组织”,尤其是“革命政党”和“进步事业”组织的关系。这种关系一直在限制左派知识分子的独立批判和价值判断能力。1952年以后,萨特由靠拢法共,为共产主义暴力革命的正当性辩护,到成为党的“同路人”,有四年的时间。1956年,萨特又因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独立,为民族解放事业暴力辩护,成为第三世界在西方的代言人,时达十年之久。1968年萨特在5月运动中成为“无产阶级左派”的同盟者,支持用毛泽东思想指导社会主义暴力革命,并于1970年出任左派《人民事业报》的新主编。1974年,萨特和维克多·加维的谈话《造反有理》发表,萨特赞同当时中国的“暴力革命”,成为无产阶级左派知识分子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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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特的左派知识分子生涯中,1960年可以说是一个极特殊的年份。1960年的萨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激进政治大使,他是卡斯特罗、铁托、赫鲁晓夫等特邀的客人,是当时反帝反殖知识分子政治的代言人。不久后,他在为法农(Frantz Fanon)的《可怜的天下人》一书所作的序言中,不仅支持阿尔及利亚人针对白种法国人的恐怖暴力,而且还提出比法农更为激进的暴力革命理论。就在同一年的年初,加缪在车祸中丧生,当时加缪46岁,萨特5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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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去世前的几年是孤独而痛苦的。从1952年起,加缪和萨特就已经不再交谈。这两位知识分子的公开对立的直接起源就是让松(Francis Jeanson)在萨特主编的《现代》杂志1952年5月号上发表的《阿尔贝·加缪或反抗的灵魂》一文。这是一篇针对加缪近作《反叛者》的批评文章,长达21页。加缪写了一篇17页的答复。随后,萨特和让松又各对加缪的答复写了分别为20页和30页的长篇答复。争论涉及许多个人恩怨,但却一直集中在暴力的合理性问题上。加缪坚持以反对暴力为基本人道价值的“形而上反抗”,不赞成以未来的名义实行暴力和“历史反抗”。加缪认为,代表后一种反抗的种种“革命”实际上只给这世界带来了恐怖、暴政和专制。让松和萨特指责加缪置身于历史之外,是一个空洞的、实际上不道德的道德主义者。这场争论以加缪和萨特的彻底决裂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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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后的世界是一个以黑白正邪两分对立划分的世界。意识形态的“对决”把世界分成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这是当时知识分子的生活世界,也是他们对之作出反应并在其中形成知识分子政治定位的环境。萨特、加缪和他们同时代的许许多多其他介入型知识分子一样,都不能不成为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政治知识分子”。他们的知识分子介入行为大多以参加党的工作、在政府部门中担任职务、办报纸、写社论或时评、参加公共活动、签署声明或请愿、在社会和政治事件中表态为表现形式。这种知识分子行为往往面对的是一般公众,使用的是简洁明了的语言,表明的是清楚可辨的立场。当这些都变得越来越困难时,一个知识分子的最后选择便是陷入沉默。这正是加缪在50年代末的处境。就在加缪陷入沉默的同时,萨特越来越宏亮地发出他激进左派的声音,在这声音中最振荡不息的恰恰是对革命暴力的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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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净的手和肮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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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和加缪在对待共产主义(尤其是法共和苏联)以及阿尔及利亚革命的立场上,都存在严重分歧。决定他们立场分歧、介入行为和结盟标准的首先是各自的道义原则,其中的关键是如何看待“暴力”和“恐怖”,以及是否需要在现实参与中保持干净的道德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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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43年,加缪就在《致德国友人信》的第一封和第二封信中阐述了“干净的手”的道德含义。那就是,反暴力残害是道德政治必须坚持的基本价值原则。加缪坚持认为,无论是现实政治,还是知识分子政治,都必须坚持,不到绝对必要时,不到生命受到直接威胁时,不得使用暴力。加缪在信中向他的德国朋友解释了法国因何最初战败,因何迟迟才进行抵抗,因何而能最终战胜德国的原因。加缪在信中说,法国参战的犹豫不决是因为“我们法国人痛恨战争”,并且始终在思考“我们是否有杀人的权利,是否可以增加这个世界可怕的灾难”。而就在法国人思考真理时,德国人得了战争的先机。法国人为战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法国人只是在被逼到“死亡之门”的时候,才奋起反抗。这时候法国人的良心是清白的,“手是干净”的。法国人的正义战争是“你们(德国人)必败的原因”。加缪还进一步把“本质非暴力”的法国民族和“爱夺他人之物”的德国民族作了对比,认为法国人最初的输是输在善不斗恶;最后的赢是赢在道义必胜。1加缪的说法是一种道德理想,因为战争确实有相比之下的正义、非正义区别。但是,加缪坚持“净手”最后一定会战胜“脏手”,战胜者一定是因为净手的缘故,这在现实中并不能令人完全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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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1月19日至30日,加缪主办的《战斗报》首页的底部,都印有一个代表加缪道德立场的信条——“不当受害者,也不当刽子手”。加缪指出:“如果我们赞同‘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的原则,那么我们就会视恐怖为合理。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目的证明手段合理’才会被当作一种原则。”加缪拒绝以目的来证明手段的政治恐怖,尤其是斯大林模式的那种“马克思主义绝对哲学”。斯大林主义辩称:“为几亿人的幸福,几十万具尸体是值得付出的代价。”加缪强烈反对以历史规律为名施行“政治暴力”。他坚持认为,人类必须要有价值标准,否则不可能对以历史名义施行的暴政作出道德判断。加缪针对冷战意识形态造成的暴力冲突危险,提出了他的道德乌托邦:“一个谋杀皆不合法的世界”,通向这个理想世界之路就是放弃一切革命。加缪还指出,不让革命发生,靠的是世界的统一和国际民主,“因为在民族国家框架中,无论是保守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已经不可能有可以独立运作的政策”。将国内政治限制在“行政问题”的范围,而用和平运动来营造国际社会契约,这是“拒绝谎言和谋杀的当代政治思想”必然得出的共同结论。在反对冷战暴力冲突的同时,加缪力图在当时“亲共”和“反共”的知识分子对立立场之外寻找一条“第三道路”。2加缪反对的不是共产政治本身,而是共产政治中的暴力和恐怖,这是他“干净之手”的一贯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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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缪发表第一封《致德国友人信》之前不久,同样是在1943年,萨特的《苍蝇》一剧首度上演。在这个剧中,萨特也呈现了他对政治暴力的思考。剧中主角俄瑞斯忒斯接受并采用暴力,以不动摇的决心杀死篡位的君王(他的叔父埃癸斯托斯)和自己的母亲。俄瑞斯忒斯从一个对阿哥斯城邦的过客变为参与者。俄瑞斯忒斯弄脏了自己的手。他对生命意义的轻和重弃取分明,弃的是不思不行的轻,取的是自由选择的重。俄瑞斯忒斯的自由,不是可做可不做的自由,而是自行选择、非做不可的自由。前一种自由是无后果承担的自由,后一种自由是因自行选择而必须负责后果的自由。前一种自由让人可以飘渺出世,固守清高;后一种自由使人不得不时时刻刻面对当下的现实选择和它的一切后果,也就是萨特的“人注定只能自由”。在萨特那里,不排斥暴力成为一种介入现实、承认现实没有明晰道义经纬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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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就在加缪提出“不当受害者,也不当刽子手”,明确谴责共产暴力后不到两年,萨特的《脏手》上演了。这个剧再次把政治暴力(脏手)和现实介入放在一起作为知识分子政治的关键问题提了出来。《脏手》和《苍蝇》既有联系,又有极大的不同。《苍蝇》的故事发生在神话般的古代希腊,《脏手》则发生在一个与1944年的匈牙利极为相似的叫伊律里亚的东欧国家。1945年,德国军队在伊国节节败退,“二战”眼看就要结束,不到一年,步步进逼的苏联军队就会占领伊国。伊国的三个政党正在展开角力,应付时局的变化。一个是亲王的法西斯政府,正在与轴心国合作。另一个是卡斯基的民族党,代表保守的和自由主义的资产阶级。再一个就是由路易和贺德雷领导的无产阶级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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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德雷提议,苏军一进入伊国,他们的党就应当与亲王和卡斯基共同执政。贺德雷认为,苏军占领伊国,必然在伊国引起民愤,所以,和莫斯科有联系的无产阶级政党如果在联合政府中仅为少数政党,便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路易的那一派认为,贺德雷的路线是妥协投降,出卖党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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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是路易的追随者,他痛恨贺德雷阴谋破坏党的纯洁目标。雨果曾为这个纯洁的目标而背叛自己的资产阶级家庭。他引以为自豪的是自己对党诚实忠心,他表示:“我对(党)并不隐瞒我得过博士学位,但……我并不是知识分子……我认为服从命令、遵守最严格的纪律是光荣的事。”3路易交给雨果一个任务,去担任贺德雷的秘书,取得贺德雷的信任,然后找机会杀死贺德雷。雨果刺杀贺德雷的最大困难是他对贺德雷日益增进的理解和尊敬,但他最后还是杀死了贺德雷,完成了党交给他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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