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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影响力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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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心理学家乔治·吉奥索和理查德·莱克曼做出一项有关社会影响力的开创性研究,他们之前也不曾预料到这项研究会带来令人欣喜的发现。他们询问了一群白人高中生对于大量社会议题的观点,包括一个当时在这些学生所处的社区中十分突出而极具争议性的问题,即为促进种族融合而开设的校车接送服务。几周后,调查者召集了那些学生,让他们对校车接送服务进行讨论。每个小组都有4个人,而小组中总会有3个人的观点相似——他们都对此表示支持,或者都反对。每个组中的第4个人是由调查者有意安排的“捣乱者”,他会准备好一大堆与其他组员相反的观点去说服他们。讨论结束后,实验对象又填写了另一份与先前格式不同的问卷,其中有一个问题是询问他们对于校车问题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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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反对提供校车服务的学生从根本上改变了他们的看法,转而支持这项服务。大多数原先支持此计划的学生则开始反对。研究者要求实验对象们尽力回想他们对校车计划的最初的观点究竟是什么。但在开始前,研究者提醒学生们他们最初的观点已经被记录下来了,然后会借此检验学生们回忆的准确性。结果发现,那些被要求参与讨论的学生在回忆自己最初的观点时有比较高的准确性。但是,在参与小组讨论的成员中,那些最初反对校车计划的参与者在“回想”他们先前的观点时,认为自己支持这一计划的程度比他们实际支持的程度要高。而最初支持的参与者在回想自己当初的想法时,得出的基本观点竟然是,他们反对这一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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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揭示出社会影响力的巨大作用和我们对其的忽视之外,吉奥索和莱克曼的研究还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重要观点,即我们对许多事物(包括对一些极其重要的事物)的态度不是来自某个“思维档案库”,而是在遇事时即刻形成的。就像人的观点会转向一样,我们对自己过去想法的印象也常常是“编造”出来的。2007年,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会给任何一个共和党的候选人投票,而不会投票给当时人气颇高却没经过什么历练的奥巴马。2008年,当他狂热地要给奥巴马投票之前,我向他提起了那件往事,他十分生气,还认为那一定是我捏造的故事。我自己也常常会被别人提醒,现在我强烈支持的某种观点和我过去的想法是矛盾的。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觉得真难想象这个曾经表达过那种观点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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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估行为动因时的“行动者-观察者”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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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和我共事的一名研究生告诉我一件关于他自己的事,让我惊诧不已。他曾因为谋杀而入狱。他并没有直接杀人,只是因为他的熟人犯案时他在场,检方便因此以协同谋杀而起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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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个学生又告诉了我一件关于他的谋杀犯狱友的事,着实令人震惊。杀人者总会把凶案发生归咎于他们所处的环境。“我让柜台后的那个家伙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他却躲进了柜台底下。这样我就不得不拿刀捅向他。我对此感觉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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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类的归因背后明显有为自己辩护的动机。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因此而明白,人们通常会认为他们自己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其所处环境的一种理智的回应——无论这种行为是善行还是可鄙。然而,我们很难认可他人行动中的情境因素的影响,所以我们更有可能在评判他人时犯下基本归因谬误——将个人性格因素看作其行为最主要或唯一的动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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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一个年轻人,为何要与某一个女孩约会,他可能会回答“她是个十分温暖的人”。如果你问同一个年轻人,他的一个朋友为何要与某一个女孩约会,他则可能回答说“因为他需要一个没什么压力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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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问一个人,他们的行为,或者他们最好朋友的行为通常是会反映出他们的个性,还是他们的行为主要受环境影响,他们会告诉你,他们朋友的行为在不同场景下有高度的一致性,且一致程度比他们自己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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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者与观察者对行为归因产生差异的主要原因是,情境对于行动者而言更明显。我需要知道我所处情境中的重要信息,这样我才能够做出恰当的反应(虽然我肯定会有意丢开或忽视一些重要信息)。但是,你并不需要对我所面对的情境给予特别细致的关注。相反,对你而言,最明显的是我的行为。因此,你很容易从描述我的行为(好或劣)转而描述我的个性(善良或残酷)。你常看不到,或可能会忽略,我所在的情境中的重要因素。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你在评价我的行为时将其归因于我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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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情境和基本归因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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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会高度关注自身的状况。他们往往专注于追求自身的兴趣所在,较少关注他人关心的事物,而在许多文化背景下生活的人则会在自己的生活中受到很多限制。西方人的这种自由始于古希腊人推崇的一种极强烈的个体主导。相较而言,同样古老而发达的中国文明则更多地强调群体的和谐之感,而不是个人行为的自由。在中国,有效的行为总会要求与他人顺利地合作,无论是与上级还是同伴。直到今天,西方文明中的独立自主与东方文明中的相互依存之间的差异依然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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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维的版图》[1]一书中,我曾指出,东西方这种不同的社会文明根植于其相异的经济源起。希腊人的生计维系在相对独立的职业类型上,比如经商、捕鱼、畜牧养殖,在农耕上有家庭菜园、橄榄树种植。中国人的生计主要就维系在农业种植上,尤其是种植稻米,这项工作对合作的要求更高。如果一个社会中的每个人都无法独立完成一项工作,那么治理这个社会最有效的方式或许就是专制统治(统治者大多会表现出仁慈,但有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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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中国人而言,关注社会情境是必要的,但对希腊人而言则不是。这些在关注点上的差别已经通过各类实验得到证实,实验者有来自西方的希腊独立传统继承者,也有东方中国儒家传统的传承者。我最喜欢的一个实验是由日本的社会心理学家益田孝彦设计的。他让日本和美国的大学生对下面这幅漫画中位于中间的那个人物的表情进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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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学生的描述是,当画面中间的人被四周悲伤的人(或是生气的人)包围时,会比他被快乐的人包围时显得悲伤。而美国大学生对画面中间那个人物的评价则不太受到他周围人物表情的影响。(这个实验还以其他形式进行过,即画面中间的人物的表情是悲伤的或者生气的,而周围的人则是快乐的、悲伤的或生气的,得出的结果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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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情境的关注也体现在物理环境上。如果想看一下人们对以人为背景的情境和以物为背景的情境的关注有多大的差异,请看下面这个从一段时长20秒钟的彩色视频中截取的场景,它表现的是水下的画面。益田和我向很多人展示了这段视频,然后让他们描述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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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一般这样开始叙述:“我看到了三条大鱼向左边游,它们有粉红色的鳍,白色的腹部,背上有垂直的条纹。”日本人则更可能会这么说:“我看到了一条溪流,水是绿色的,在溪流的底部有岩石和贝壳,有三条大鱼向左边游。”只有当把情境搭建起来之后,日本人的焦点才会集中到对美国人而言最明显的事物上。总体而言,日本人报告自己看到背景事物的比例比美国人高60%。这就是你能预想到的,东亚文化背景下的人会比西方人更关注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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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情境性因素不同的关注点使得东方人在对人的行为进行归因时,更倾向于情境性解释,而西方人则更可能将行为动因归结于个人性格。韩国社会心理学家的一项研究发现,如果你告诉一个人,某个人在一个场景中的行为与大多数人的表现一样,那么韩国人会相当肯定地推断,某种情境性因素是导致人们行为的主要因素。但是,美国人会认为是个人的性格因素引导了他的行为——而忽略其他人在情境中会有同样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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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人容易受到基本归因谬误的影响,但不会像西方人那么明显。比如,一个和琼斯与哈里斯所做的实验相似的实验表明,人们倾向于认为,一篇论文作者的观点与文章本身的观点是契合的。崔仁哲和他的同事证明了,来自韩国的实验对象也会犯和美国人同样的错误。研究者提供给这些实验对象的情境类似于那个要求人们读论文的情境,韩国人抓住了重点,但并不认为作者的真实态度就是反映在文章中的态度。美国人则不会从明显的情境中获取什么信息,而是从作者的观点中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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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人倾向于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整体性的观点。他们将事物(包括人)放在情境中来看,因此更愿意把行为成因归于情境性因素,他们密切关注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西方人则有更具解析性的思维。他们关注事物,注意它们的特质,按其特质分类,然后会以这一类事物所具有的标准来看待某个具体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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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思维方式都有其合理性。我毫不怀疑,解析性的思维方式在西方人占主导的科学世界里扮演了重要角色。科学的基础即是对事物进行分类,以及探究不同类别的事物所遵循的法则。事实上,当中国文明萌发生长之时,希腊人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科学,虽然在数学等领域取得了长足进展,但并没有建立起真正的现代意义上的科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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