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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18 其次,我想重提幸福这个主题。曾经有人问我:如何理解幸福这个词?我的回答是,如果一个人碰巧正在做他喜欢做的事,并且发现自己有能力做这件事,并且他还有幸做成了这件事情,那他就是幸福的。不要小看幸福的这三个要素,要想满足它们其实非常困难。还有人曾经问我:你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吗?我的回答是,这个问题眼下无从谈起。因为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幸福是对于一生的总结,它是一个盖棺定论的东西,不到人生最后一刻,不能妄言幸福。作为一个目的论者和结果论者,亚里士多德肯定不会认同时下流行的那些观点,比方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刹那即永恒”。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幸福是一个很重的词汇,不可轻易言之,如果仅仅因为吃了口哈根达斯就感慨自己好幸福,那你就是欲望的奴隶,如果因为暂时的功成名就而志得意满,认为自己的人生很完美,那你就是鼠目寸光,不了解德性的价值和命运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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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20 最后,请让我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结束这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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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22 我们是否可以说,一个不是只在短时间中,而是在一生中都合乎完满的德性地活动着,并且充分地享有外在善的人,就是幸福的人?或者是否要加上,他还一定要这样地生活下去,直至这样地死去?因为我们主张幸福是一个目的或某种完善的东西,而一个人的将来却是不可预见的。如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活着的人们中间,把那些享有并将继续享有我们所说的那些善事物的人称为至福的人,尽管所说的是属人的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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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27 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 [:1701832662]
1701835928 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 039 我们如何能够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人生?——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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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33 政治学是伦理学的延续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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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35 本讲我们将要探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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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37 在正式进入主题之前,我想请你设想一下,在面对什么人的时候,你会产生这样的冲动:“让我们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人生吧!”无论你的名单里有谁,我想一定不会出现隔壁班的张三或者大街上的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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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39 作为现代人,我们一般认为伦理生活问的是“我如何能够获得幸福美好的人生”,政治生活问的是“我们应该如何和平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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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41 这两个追问存在两个根本的差异:第一,伦理生活指向的是“幸福生活”,这是人生在世的终极目标,政治生活追问的则是“和平地生活在一起”,这是人生在世的基础命题;第二,伦理生活首先是第一人称单数(我)的发问,而政治生活总是第一人称复数(我们)的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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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43 但是亚里士多德的问题意识完全不同,他认为政治学追问的恰恰是:“我们如何能够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亚里士多德说:“政治学的目的是最高善,它致力于使公民成为有德性的人,能做出高尚行为的人。”在一本伦理学的著作中谈论政治学,而且把政治学视为研究“最高善”(幸福)的“最权威的科学”,这充分反映出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政治学与伦理学不是相互分离的两个学科,恰恰相反,政治学是伦理学的延续和补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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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45 “我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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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47 要想完美地回答“我们如何能够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人生”,首先要回答“我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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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49 “我们”是一个非常具有弹性的说法。因为同坐一个航班,并且滞留机场,在短短24小时之内,可以让一飞机人迅速地团结成为同仇敌忾的“我们”,当然,这与同窗四载的“我们”或者相濡以沫一辈子的“我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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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51 无论如何,我们之所以成其为我们,一定是因为存在着某种“同质性”,这个同质性可薄可厚,内容可深可浅。哪怕是大街上的路人甲,也会因为同在一片蓝天下,而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我们,当然此时主要思考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够和平地生活在一起”。它的答案可能是宪法、法律、规则或者道德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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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53 一旦人们开始思考“我们如何能够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人生”,对于同质性的要求就会高出很多。比如亚里士多德就认为,城邦应该足够小,小到可以“一眼尽收”所有的人,在和平时期,传令官的声音可以抵达每个人的耳朵,在战争时期,将军的声音要让每个人都听得到。因为尺度足够小,价值观高度类似,生活方式几乎一致,才有可能以“友爱”为纽带把公民团结在一起,并且把“最高善”作为城邦治理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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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55 由此看来,古希腊城邦的尺度直接影响了古希腊人的政治想象。古典哲人亚里士多德认为“政治学的目的是最高善”,当代哲人罗尔斯却说:“在任何情况下,我们作为公民应该拒绝把最高善的标准当作一种政治原则。”之所以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政治理解,原因之一在于尺度的不同,以及对于“我们是谁”的理解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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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57 与柏拉图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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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59 要想理解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就必须参照柏拉图这个坐标系,两相对比,才能看出亚里士多德的良苦用心和独到之处。你或许还记得,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原型是生物学,生物学的特点在于特别重视自然本性和自然之理,从这个视角出发,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美丽城”会有很多的批评。比如说,柏拉图主张护卫者要共产共妻,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这是违反自然的做法,柏拉图主张男女在政治生活中地位平等,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这也是违反自然的做法。这两个判断会让我们对亚里士多德产生非常矛盾的观感。当我们听到亚里士多德主张家庭的自然属性,强调私有财产的重要性时,会觉得他具备健全的常识。可是当我们听到亚里士多德说,因为女性的情感常常大于理性,所以在政治生活中女性应该接受男性的统治时,我们又会意识到他的自然主义理论还是有很强的时代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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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61 其实,亚里士多德并不是事事与柏拉图作对,他和柏拉图至少共享了两个根本信念:第一,个人是不自足的,城邦在本性上要先于家庭和个人;第二,政治学的目的是最高善,它致力于使公民成为有德性的人,能做出高尚行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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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63 但是在达成这两个基本共识之后,亚里士多德就与柏拉图分道扬镳了。柏拉图为了追求城邦的整齐划一性,试图把所有的“私人事务”一笔勾销,亚里士多德反对这种无差别的一致性,他说:城邦的本性就是多样化,若以整齐划一为标准,家庭比城邦更一致,个人又要比家庭更一致,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把城邦变成家庭,把家庭变成一个人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说:“即使我们能够达到这种一致性也不应当这样去做,因为这正是使城邦毁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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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65 从这段论述可以看出,亚里士多德虽然认为政治学的目的是最高善,但他并不主张为了实现最高善取消城邦的多样性,用哲学的术语说,他试图保持一和多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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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5967 另外,这段表述还带出了亚里士多德对家长制的批评。在柏拉图那里,家和国具有同构性,它们就像是同心圆,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仁慈而智慧的哲学王就像大家长一样统治着整个城邦。亚里士多德则不同,他明确指出,城邦是一种特殊的共同体,它与家庭不具有同构性。事实上,在《政治学》开篇处,亚里士多德就对柏拉图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击,他说:“有人认为政治家、君王、家长以及主人的意思是同一的,这种说法荒谬绝伦。”为什么荒谬绝伦?因为他们的统治理由和形式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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